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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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抬起頭,目光落在高高的櫥櫃上。
    這個櫥櫃有三層:下麵堆著各種幹貨,中間擺著碗筷,最上麵被遮得嚴嚴實實。
    想起賈張氏總把好菜藏在櫥櫃頂上,害得當當和槐花幹瞪眼。
    棒梗一拍大腿——張家肯定也是這樣!
    但櫥櫃太高,他踮腳也夠不著。
    拿來椅子墊腳,還是差一點點。
    又搬來小板凳放在椅子上。
    這次終於能看見櫥櫃頂了。
    幾個破碗放在裏麵。
    “真缺德,藏東西還這麽嚴密!”
    棒梗氣得罵,準備從凳子上下來。
    剛一動,腳下的小馬紮就散了。
    他一個趔趄,整個人摔了下來。
    腦袋重重磕在地上。
    “砰”的一聲。
    棒梗眼前直冒金星,疼得大叫。
    “哎喲!疼死我了!”
    “奶奶!奶奶快來救我!”
    他摸了摸後腦勺,滿手是血。
    這下把他嚇壞了。
    賈張氏原本坐在自家門口,等著孫子帶吃的回來。
    左等右等不見人,卻聽見了哭聲。
    老太太慌忙拄著拐杖往張家跑,腿腳不便差點摔倒。
    院子裏沒上班的鄰居聽到動靜,都圍到張家門口看熱鬧。
    “我的寶貝!”
    “快來人!救命!”
    賈張氏看見孫子滿臉是血,嗓子都喊啞了。
    不一會兒,幾個大娘都圍了過來。
    看到棒梗這副樣子,個個都嚇壞了。
    有人轉過頭去,不敢看。
    “怎麽弄成這樣?腦袋都裂開了。”
    壹大媽愁眉苦臉地說。
    “這孩子太毛躁了。”
    “棒梗還小,賈家嫂子你得多操心。”
    幾個女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奶奶,我是不是要死了?”
    棒梗抽泣著問。
    這次是真的嚇壞了。
    “胡說!我孫子長命百歲!”
    賈張氏慌亂地把孩子摟進懷裏。
    剛邁出一步,她扭傷的腳踝還在隱隱作痛,使不上力氣。
    一個踉蹌,抱著棒梗重重摔在地上。
    差點壓得棒梗喘不過氣。
    棒梗疼得直哼哼。
    “快來人幫忙,送我家棒梗去醫院!”
    賈張氏大聲喊道。
    幾個鄰居麵麵相覷,沒人敢上前。
    棒梗額頭都磕出血了,
    要是沾上手,賈家反咬一口怎麽辦?
    “去軋鋼廠叫秦淮如回來吧。”
    壹大媽建議道。
    紅星軋鋼廠車間裏。
    秦淮如剛歇了口氣,正準備繼續幹活。
    “秦淮如!你們院有人來了!”
    “你家孩子摔破了頭,快回去看看!”
    保衛科的人跑來傳話。
    “什麽?我的棒梗!”
    秦淮如愣了一下,立刻衝向廠門。
    俗話說,寡婦沒了兒子,就斷了指望。
    棒梗是秦淮如的心頭肉,命根子。
    要是棒梗有個三長兩短,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跑到廠區門口,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往食堂跑去。
    孩子腦袋受傷,醫藥費不是小數目。
    她這點工資不夠用,還得找傻柱幫忙。
    易忠海看到秦淮如匆匆跑過去,
    攔住報信的保衛科職工打聽情況。
    “棒梗摔破頭了?”
    易忠海心裏疑惑,暫時壓下疑問。
    食堂後廚。
    傻柱蹲在牆角生悶氣。
    “傻柱!傻柱!”
    秦淮如帶著哭腔喊。
    “秦姐?出什麽事了?”
    “瞧你急成這樣。”
    傻柱趕緊迎上來。
    “棒梗在家調皮,把腦袋磕破了,現在等著我回去。”
    “你……”
    秦淮如眼圈紅了。
    “還磨蹭什麽,趕緊回去看看!”
    傻柱一把摘下廚師帽。
    跟著秦淮如急忙往外走。
    “師傅,您這就走了?”
    馬華快步追上來,接過他的圍裙。
    “院裏有急事,後廚你看著點。”
    傻柱說完,腳步不停。
    “缺心眼!別人家孩子磕破頭,關他什麽事。”
    劉嵐撇了撇嘴,戳了戳馬華:“你說是不是?”
    馬華低著頭,沒有說話。
    他可不敢背後議論師傅。
    兩人快步跑回四合院。
    “這邊!”
    一位大嬸朝他們招手。
    秦淮如和傻柱直接去了張宏明家。
    看到頭上流血的棒梗,秦淮如抱著孩子哭了起來。
    “棒梗怎麽會摔在張宏明家?”
    傻柱撓著頭,一臉疑惑。
    幾位大媽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
    淩亂的被子,打開的抽屜。
    櫃子旁倒地的椅子,散落的小凳子。
    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家棒梗好心幫張宏明收拾屋子,不小心被椅子絆倒磕破了頭。”
    “棒梗,媽說得對不對?”
    賈張氏擠眉弄眼地暗示孫子。
    等秦淮如回來時,她已經打好了主意——
    一定要讓張宏明賠醫藥費,否則孫子這傷就白受了。
    幾位大媽暗自冷笑。
    棒梗給張家打掃?
    也隻有賈張氏這張老臉才說得出口。
    棒梗平時連自己家都不收拾,怎麽可能主動幫張家幹活?
    於莉不屑地撇了撇嘴。
    “對對對,就是這樣。”
    棒梗趕緊附和。
    “我家孫子好心幫忙,頭都摔破了。”
    “張宏明必須賠醫藥費。”
    賈張氏氣呼呼地說。
    “賈大姐,別急著談賠償。”
    “先送孩子去醫院要緊。”
    壹大媽勸道。
    秦淮如沉默著,吃力地抱起棒梗。
    “秦姐,我來吧。”
    傻柱主動接過棒梗。
    兩人一起往紅星醫院走。
    “那個該死的張宏明,真不是個東西。”
    “我家棒梗這麽懂事的孩子,幫他幹活,他反倒把棒梗打得頭破血流。”
    “要是不賠錢,我跟他沒完!”
    賈張氏繼續大聲抱怨。
    故意讓周圍的老太太們聽見。
    “大家先出去吧,別在張家待著,免得少了東西說不清楚。”
    “賈大姐,你家的事等張宏明回來再說。”
    壹大媽繼續勸解。
    “你們都給我作證,我家棒梗不能白受傷。”
    賈張氏嘮叨不停。
    幾位大媽趕緊溜了。
    紅星醫院裏。
    “你們這些家長也太粗心了。”
    “還好傷得不重,要是摔成腦震蕩,會影響孩子以後的發展。”
    醫生檢查完後責備道。
    “是是是,都是我們沒照顧好。”
    傻柱憋著笑,心裏還挺得意。
    好像自己成了秦淮如的丈夫、棒梗的父親。
    “傻柱,你又不是我爸,少管我!”
    棒梗扭過頭衝傻柱發脾氣。
    “這孩子,淨說胡話。”
    “躺著別動。”
    秦淮如皺了皺眉,低聲訓斥。
    “先去交醫藥費,拿完藥再處理傷口。”
    醫生遞過一張繳費單。
    秦淮如接過一看——
    竟然要八塊多。
    “傻柱,你帶錢了嗎?”
    “出門太急,沒帶。”
    她拿著單子走出診室,臉色難看,一把拉住傻柱的手,語氣急促。
    “我這裏有,你先用著。”
    傻柱毫不猶豫掏出十塊錢遞過去。
    “傻柱,真有你。”
    秦淮如緊緊攥著鈔票,轉身奔向收費窗口。
    傻柱站在原地,撓頭笑著。
    交完費拿了藥,母子倆回到診室。
    醫生正在給棒梗剃掉半邊頭發,敷好藥包上紗布。
    頭上纏著滑稽的白色繃帶,棒梗像個受傷的小兵。
    “這幾天別亂跑,三天後換藥複查。”
    “傷口不算嚴重。”
    醫生叮囑道。
    “謝謝大夫,麻煩您了。”
    秦淮如連連道謝,拉著兒子往外走。
    棒梗不願意自己走。
    傻柱立刻蹲下,讓孩子趴在背上。
    “棒梗,實話跟叔說,到底是怎麽弄的?”
    傻柱邊走邊問。
    他心裏清楚,不會相信打掃衛生的說法。
    “我奶奶不是說了嗎,是給張家幹活摔的!”
    棒梗嘴硬。
    “不管怎麽說,孩子在張家出的事,張宏明必須有個說法。”
    “咱們棒梗不能白受罪。”
    秦淮如冷冷地說。
    態度明確。
    “說得對。”
    傻柱點頭。
    三人回到四合院。
    “我的寶貝呀!”
    賈張氏大聲喊道。
    裝出一副心疼的樣子。
    “媽,棒梗傷得不重,已經包紮過了。”
    “三天後複查就行。”
    秦淮如解釋道。
    “頭都磕破了,還不嚴重?你這個當娘的怎麽這麽狠心!”
    “這事還沒完!張宏明必須賠……賠五十塊!”
    “把我孫子頭磕破了,他要是不賠,我就讓他坐牢!”
    賈張氏大聲叫嚷,仿佛聲音越大,理就越在她這邊。
    “賈嬸,張宏明在廠裏上班,他怎麽會打棒梗?”
    於莉實在聽不下去了。
    她親眼看見事情經過,知道**。
    但其他人不清楚。
    賈張氏這麽一鬧,不明真相的人聽了,還以為是張宏明打了棒梗。
    “我家棒梗好心幫張家打掃,結果在他家摔破了頭。”
    “這事就是張家的錯,張宏明脫不了幹係!”
    “我說他打碎了我家棒梗的頭,有什麽錯?”
    賈張氏蠻橫無理。
    “事情自有分曉。”
    於莉冷笑。
    “閆家媳婦,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哪裏說錯了?”
    “你這麽幫著張宏明,是不是收了他什麽好處?”
    賈張氏恨不得衝到於莉麵前,把髒話都罵到她臉上。
    於莉也生氣了。
    她不是好欺負的人。
    “別吵了。”
    “跟賈家爭什麽。”
    叁大媽走過來,拉住了於莉。
    於莉氣呼呼地回到房間。
    “張宏明這個混蛋,把我家孫子的腦袋都打破了。”
    “他就是個沒良心的,活該爹娘死得早,這就是報應。”
    賈張氏得意洋洋,好像贏了一場大仗。
    她繼續大聲咒罵。
    院子裏的人都不得不忍受她的惡語。
    而被她罵的張宏明,此時正在工位上認真工作。
    下午四點多。
    車間主任王全誌帶著幾個人走了過來。
    “楊廠長,這些是已經焊好的零件,請您看看。”
    “每個都做得很好。”
    “下班前肯定能完成這批任務。”
    王全誌匯報。
    “幹得不錯,焊工班這次立了大功。”
    “獎勵會在下班前發給大家,讓大家高興一下。”
    楊亮平檢查了幾個零件的質量,又看了看熱火朝天的焊接現場,非常滿意。
    張宏明焊完最後一個零件,放下焊槍和麵罩,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奮戰兩天,終於圓滿完成任務。
    他環顧四周,其他工人還剩下五六個零件。
    半小時就能幹完。
    “王主任,那個年輕人也是參加這次任務的高級焊工嗎?”
    楊亮平有些驚訝地問。
    大家都還沒幹完,張宏明卻第一個完成了。
    而且看起來年輕有活力,特別顯眼。
    “楊廠長,他叫張宏明,三年前進廠,現在是二級焊工。”
    “這次任務艱巨,他主動請纓,承擔需要高級焊工技術的氬弧焊,特別積極。”
    王全誌連連稱讚。
    楊亮平心裏有點不安:“二級焊工做氬弧焊,不會有問題吧?”
    王全誌快步走到張宏明的工位,拿了幾件剛焊好的工件,轉身遞給楊亮平:“楊廠,您看看,這是宏明剛焊的。”
    楊亮平仔細看了下,點頭說:“焊得真不錯,這小子是塊好料,叫他過來聊聊。”
    王全誌立刻把張宏明叫了過來。
    張宏明恭敬地問:“楊廠,王主任。”
    楊亮平笑著問:“小張,今年多大了?”
    “虛歲二十一。”張宏明回答。
    “二十一歲就能把焊工技術練到這個水平,真是難得!”楊亮平回頭對王全誌說,“老王,你們車間真是人才濟濟,老中青搭配得當,前景很好。”
    王全誌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宏明一直很努力,我都沒發現他偷偷學氬弧焊,前些日子他還研究焊機電路,要不是班長提起,我還真不知道。”
    張宏明謙遜地說:“都是領導帶得好,楊廠指導有方。”
    楊亮平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會說話!”隨即讓秘書獎勵張宏明五斤肉票,鼓勵他繼續鑽研技術。
    張宏明眼睛笑成了兩條縫:“謝謝楊廠!”
    加上之前承諾的一斤肉票,張宏明這次一共能拿到六斤肉票。
    以後在院子裏吃肉,也有了正當理由。
    要是有人問起,就說這是楊亮平給的。
    楊亮平看了會兒就離開了。
    “以後你直接負責氬弧焊崗位吧,別浪費了這身本事。”
    “等焊工考核結束,也不用再調崗了。”
    王全誌隨口說道。
    張宏明點了點頭。
    氬弧焊比原來的工作更幹淨、更衛生。
    煙塵少了很多。
    能提前換崗,他當然很高興。
    “大家過來,我說幾句話。”
    任務完成後,王全誌招呼所有高級焊工集合。
    “楊廠長答應給大家的肉票已經發下來了,每人一張,領完記得簽字。”
    “張宏明同誌雖然隻是二級焊工,但這次主動參與任務,楊廠長對他評價很高。”
    “特別獎勵五斤肉票,大家為宏明鼓掌!”
    王全誌帶頭鼓掌。
    啪啪啪!
    車間裏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眾人臉上滿是羨慕。
    對他們來說,能拿到一斤肉票就已經很高興了。
    楊亮平直接給了張宏明五斤肉票。
    要是這份獎勵落在他們身上,恐怕會高興得暈過去。
    而且楊亮平給出五斤肉票,也說明了他的態度——
    他對張宏明非常看重。
    得到廠長的賞識,以後肯定前途無量。
    大家看著張宏明的眼神充滿羨慕,卻很少有人嫉妒。
    二十出頭的年紀,焊工技術就達到四級水平。
    這是真本事。
    張宏明沒有走關係,也沒有耍手段,完全是靠技術贏得了領導的認可。
    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劉海忠舔了舔嘴唇。
    六斤肉票……
    如果這份獎品落到自己手裏,夠他吃上半年了。
    可惜劉海忠雖然焊工級別高,卻始終得不到領導的注意。
    接著開始發放肉票。
    大家依次領取票證並簽名,張宏明分到了兩張——一張一斤的,一張五斤的。
    車間裏熱鬧非凡,有人湊過來搭話:“宏明,我媳婦娘家侄女十八歲,城裏戶口,隻是暫時沒工作。”
    “長相絕對端正,要不找個時間見個麵?”二班組長拍著他的肩膀問。
    “等焊工考試完了就有空了。”張宏明笑著答應。
    “那可說定了!”二班組長笑得合不攏嘴。
    話音剛落,又有位老師傅擠過來:“我家閨女十九歲,今年高中畢業,以後肯定能端上鐵飯碗,你們倆看看?”
    “行,考完試正好。”張宏明點點頭。
    他心裏清楚:當初當二級工時,賈張氏到處說閑話,三年都沒人給他介紹對象。如今要評四級工,說媒的都排起隊來了。
    娶媳婦確實是一筆劃算的買賣——晚上有人暖被窩,白天一起養孩子。再說現在提倡“婦女能頂半邊天”,城裏鄉下的姑娘們卷起袖子,和男人一樣開拖拉機、修堤壩,就連鈔票上也印著她們英姿颯爽的樣子。
    勞動女性在工作中奮勇爭先,回到家也是操持家務的好手。
    一個家庭有沒有女人打理,差別太大了。
    即使妻子不出門工作,隻靠丈夫一個人在外奔波。
    日子雖然清苦,但回家總能享受天倫之樂。
    比起後來那些連桶裝水都不願意提,卻處處要求特殊待遇的少數女性。
    這個時代的勞動婦女,確實撐起了半邊天。
    張宏明沒有馬上答應相親,
    是想等通過焊工考核,升為七級焊工後再考慮婚事。
    這樣能找到更合適的對象,選擇範圍也會更大。
    當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