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芒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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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震過後,李家坳像是被狠狠犁過一遍,殘垣斷壁處處,哀哭之聲不絕於耳。所幸那場地震來得猛,去得也快,並未持續太久,傷亡不算極其慘重,多是房屋損毀,砸傷了些人畜。
    裏正帶著青壯們清理廢墟,救治傷者,婦孺們則忙著收拾能用的家什,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血腥和一種劫後餘生的惶恐。
    李青山家灶房塌了一角,幸好主體無大礙。張氏後怕不已,摟著兒子一遍遍念叨“祖宗保佑”。李青山卻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思,全係在那柴堆之後的鏽劍上。
    方才那一聲劍鳴,那一道青光,絕非幻覺。是那柄劍,在危急關頭,自發地、或者說回應了他的危機,顯露出了非凡的一麵。
    它絕非尋常鐵器!
    接下來的日子,李青山像是變了個人。往日的瘋玩野性收斂了許多,他常常幫著家裏和鄰裏幹完活後,就一個人默默鑽進灶房,守在柴堆旁。
    他不再去試圖揮舞那沉重無比的鏽劍,也不再輕易用手觸碰。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目光灼灼地盯著它,仿佛要將那厚厚的鏽層看穿。
    他嚐試著,像那個夜晚一樣,去“感受”它。
    一開始,毫無所獲。鏽劍沉寂如死,無論他如何集中精神,如何回想那日危機降臨時的悸動,都石沉大海。
    張氏看在眼裏,憂心忡忡,隻覺得兒子魔怔得更厲害了,可勸又勸不動,那鏽劍如今更是碰都不讓她碰。
    李青山卻不急不躁。他有一種莫名的直覺,那柄劍能感知到他。它似乎在等待,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或者等待他達到某種狀態。
    他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嚐試。比如,在夜深人靜時,對著鏽劍低聲訴說白日裏的見聞,訴說自己的困惑,甚至背誦村裏老秀才偶爾教過的幾句歪詩。
    他也嚐試在清晨,對著從窗戶縫隙透入的第一縷陽光,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心境平和,然後默默“呼喚”那柄劍。
    這一切在外人看來,無疑更加怪異。村裏關於“李家小子中了邪”的傳言愈演愈烈。
    李青山充耳不聞。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深了,落葉紛飛。
    這一日,李青山跟著村裏獵戶進山,想砍些好柴,順便看看能否撿點野栗子。行至半山腰,忽聞前方獵戶一聲驚呼,隨即是野獸暴戾的嘶吼!
    卻見一頭體型壯碩、獠牙外翻的野豬,紅著眼從灌木叢裏衝了出來!它身上插著半截箭矢,顯然是受了驚,正處於狂怒狀態,直直朝著李青山這個方向衝撞過來!
    獵戶在一旁大聲呼喝,試圖吸引野豬注意,但已然不及。那畜生速度快得驚人,裹挾著一股腥風,眼看就要將瘦弱的李青山撞得筋斷骨折!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李青山大腦一片空白,渾身血液都像是凍住了。極致的恐懼之下,他下意識地做出了一個動作——他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身體微躬,右手虛握,仿佛手中正握著一柄無形之劍,做了一個向前格擋劈砍的姿態!
    這個姿勢,是他這些時日對著鏽劍發呆時,無數次在腦海中模擬過的、感覺最順暢最自然的一個動作。
    就在他擺出這個姿態的瞬間!
    “嗡——!”
    一聲遠比地震那日微弱、卻清晰傳入他耳中的劍鳴,自李家坳家中灶房方向,隔著數裏之遙,再次響起!
    與此同時,李青山虛握的右手掌心,驟然爆發出一陣灼熱!一道極其淡薄、細若遊絲、幾乎肉眼難辨的青色流光,自他掌心一閃而逝,如靈蛇般纏繞在他虛握的“劍柄”和“劍身”之上!
    那狂衝而至的野豬,在這道微弱青光出現的刹那,竟像是被某種無形利刃狠狠劈中頭部,發出一聲淒厲慘嚎,前衝之勢猛地一滯,龐大的身軀詭異地向著側方翻滾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抽搐兩下,竟不再動彈了!
    它的頭骨正中,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焦黑的裂痕,仿佛被極鋒利極灼熱的東西瞬間切開!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旁邊的獵戶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驚疑不定地跑過來:“青…青山娃?你沒事吧?這…這畜生咋回事?”
    李青山還保持著那個虛握前劈的姿態,臉色蒼白,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右手掌心的灼熱感正在迅速消退,那股突如其來的、仿佛能斬斷一切的力量感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種虛脫般的疲憊。
    他愣愣地看著地上死去的野豬,又低頭看看自己空空如也、卻仿佛還殘留著某種觸感的右手。
    是…是那柄劍!
    是它的力量!隔空傳遞到了他的手中!
    “俺…俺也不知道…”李青山聲音有些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後怕,“它…它自己撞過來,就…就倒了…”
    獵戶檢查了一下野豬的傷口,滿臉困惑:“怪事…真是怪事…像是被啥利器劈了,可…”他看看李青山空空的手,搖搖頭,隻當是山神保佑,或是這野豬本就傷重致命了。
    最終,獵戶將野豬扛了回去,分給了李青山一大塊肉,直誇他運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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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山抱著那塊沉甸甸的野豬肉,一路恍惚地走回家。
    他的心裏,卻像是燒開的水一樣沸騰。
    不再是懷疑,不再是猜測。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柄鏽劍的力量!雖然微弱,雖然短暫,但它回應了他!在他最危險的時刻,將力量跨越空間傳遞給了他!
    那是一種冰冷與灼熱交織、鋒銳與厚重並存的奇異力量,古老而蒼茫。
    回到家,他無視了娘親看到野豬肉的驚喜詢問,徑直衝進灶房,撲到柴堆後。
    鏽劍依舊安靜地躺在那裏。
    但李青山看著它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不再是好奇和探究,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狂熱和敬畏。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這一次,不是去握,而是用指尖,極其輕柔地,觸碰那粗糙的鏽層。
    就在指尖接觸的刹那。
    “嗡…”
    一聲幾不可聞的低鳴,自鏽劍深處傳來,微弱得如同歎息。
    緊接著,那厚厚的鏽層之下,一點微弱的、黯淡的青色光暈,極其緩慢地亮起,如同沉睡者緩緩睜開的眼簾,持續了約一次呼吸的時間,又漸漸隱沒。
    它再次回應了他!
    雖然依舊微弱,但比之前的死寂,已是天壤之別!
    李青山的心髒狂跳起來,巨大的喜悅和興奮衝擊著他的胸膛。他知道了,他找到了與這柄劍溝通的方法!
    不是靠蠻力,不是靠言語,而是靠一種意念,一種在危急關頭或者高度專注狀態下,與它產生的奇異共鳴!
    從這一天起,李青山找到了新的目標。他不再滿足於僅僅守著鏽劍發呆。他開始有意識地模仿、練習那個在危機下本能做出的劈砍動作,並在腦海中不斷回想、揣摩那股青芒流動的感覺。
    他練習的對象,是山間的風,是飄落的葉,是晨起的露珠。
    他常常一個人跑到村後的山林裏,一待就是大半天,對著空氣反複揮動手臂,感受著體內那股微弱的、與鏽劍隱隱相連的悸動,嚐試著去引導它,哪怕每次隻能引動一絲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息。
    這個過程枯燥而艱難,常常毫無進展。但他樂此不疲。
    那柄沉默的鏽劍,就是他唯一的導師。每一次細微的回應,都讓他欣喜若狂。
    春去秋來,寒暑交替。
    李青山十二歲了。
    常年與鏽劍的神秘氣息接觸,加之他自己堅持不懈的古怪練習,他的身體似乎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依舊瘦削,但筋骨卻遠比同齡人結實,眼神愈發清亮,動作也更為敏捷協調。
    他對那式劈砍的領悟也越來越深,雖然依舊無法重現當日斬殺野豬時那般具現化的青芒,但他揮出手臂時,已經能隱隱帶起一絲極細微的銳風,偶爾能精準地切開飄落的枯葉。
    他知道,這還遠遠不夠。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需要真正理解這柄劍,需要找到能讓它徹底蘇醒的方法。
    村裏的流言漸漸變了風向,從“李家小子中了邪”變成了“李家那娃好像真有點不一樣了”,具體哪裏不一樣,又說不上來。隻知道他沉默寡言,卻眼神懾人,往那一站,自有一股讓人不敢小覷的氣度。
    這一日,村裏來了幾個陌生旅人,衣著氣質與尋常農人迥異,風塵仆仆,卻目光銳利。他們在村中短暫歇腳,打聽去往郡城的方向。
    李青山砍柴回來,正好與他們擦肩而過。
    其中一名腰間佩著短刀的中年男子,無意中瞥了李青山一眼,目光驟然一凝,臉上閃過一絲驚疑之色。
    李青山並未察覺,自顧自低頭走著,心裏還在琢磨著昨日引動劍息時的那一點滯澀感。
    待他走遠,那佩刀男子才收回目光,對同伴低聲道:“怪事,這窮鄉僻壤,方才那過去的小娃,身上竟似有一絲極微弱的…劍息?”
    同伴聞言失笑:“王兄莫不是眼花?這鄉下地方,飯都吃不飽,哪來的劍息?怕是砍柴的戾氣吧。”
    那王姓男子搖搖頭,眉頭微蹙:“不像…那氣息雖弱,卻極為純粹古老…罷了,或許是錯覺吧。”他不再多想,幾人飲水之後,便匆匆離去。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卻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在李青山原本封閉的世界裏,蕩開了一圈漣漪。
    劍息?
    原來…他感受到的那股力量,叫做劍息?
    而這個世界,似乎有人能認出這種力量?
    李青山站在家門口,回頭望了一眼那幾人消失的村口方向,心中第一次,對李家坳之外的世界,產生了模糊的向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灶房。
    那把鏽劍的秘密,似乎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巨大。
    而他的路,似乎也注定,不會局限在這小小的山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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