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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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門區域位於主峰與雜役峰之間的一片山巒,靈氣濃鬱遠勝雜役峰,亭台樓閣錯落有致,演武場、講經堂、任務殿等一應俱全。弟子們皆著青色服飾,往來間步履匆匆,或切磋劍藝,或交流心得,氛圍緊張而充滿活力。
    李青山分配到的住所是一間位於山腰的單人小屋,雖簡陋,卻幹淨整潔,推窗可見雲海鬆濤,遠比雜役通鋪清靜自在。
    他很快適應了外門的節奏。每日清晨,便前往傳功堂聆聽執事講解《青嵐劍訣》的基礎要義和修行關竅。下午則或在屋前空地練劍,或去藏經閣翻閱前輩筆記,如饑似渴地吸收著一切與劍道相關的知識。
    《青嵐劍訣》作為青嵐劍宗的入門根基,雖隻是黃階中品功法,卻體係嚴謹,包涵了引氣、煉體、運劍、養神等諸多基礎法門,正適合他這等缺乏係統教導的弟子。
    他並未因獲得正統傳承就拋棄自身野路子。反而將宗門劍訣的係統框架與自身砍柴悟出的發力、控氣技巧相結合,彼此印證,進步神速。那柄精鐵長劍在他手中,漸漸不再是死物,劍招運轉間,隱隱多了一份獨特的靈性與銳利。
    然而,外門並非淨土。弟子數千,競爭遠比雜役峰激烈殘酷。
    李青山考核“優等”的名聲以及那日被秦雨師姐解圍的經曆,雖帶來些許關注,卻也引來了更多的嫉妒與審視。一個毫無背景、從雜役爬上來的弟子,在某些人眼中,天然便低人一等。
    這一日,傳功堂授課結束,李青山正細細回味方才執事講解的一個運力技巧,準備回去演練。
    “喂,新來的!”
    一個略顯油滑的聲音叫住了他。李青山回頭,看見三個外門弟子攔在麵前。為首一人尖嘴猴腮,眼神閃爍,抱著胳膊,打量著他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旁邊兩人也是麵色不善,隱隱形成合圍之勢。
    “師兄有何指教?”李青山停下腳步,平靜問道。他認得這人,名叫侯通,蘊氣四層修為,在外門弟子中有些名氣,據說擅長鑽營,巴結上了某位內門師兄,平日裏頗有些欺軟怕硬。
    “指教?不敢當。”侯通皮笑肉不笑,“就是聽說李師弟考核得了優等,劍法天賦驚人,特來討教幾招,也好讓我們這些愚鈍的開開眼?”
    他身後兩人立刻附和:
    “就是,優等天才嘛,肯定厲害!”
    “讓我們也學學,怎麽砍柴砍出個優等的?”
    話語中的嘲諷意味顯而易見。周圍一些弟子被吸引,圍攏過來看熱鬧,大多抱著幸災樂禍或事不關己的態度。
    李青山眉頭微皺:“師兄說笑了,師弟初來乍到,修為淺薄,不敢與師兄動手。”
    “怎麽?看不起我侯通?”侯通臉色一沉,上前一步,蘊氣四層的威壓隱隱透出,“還是覺得,有秦師姐給你撐過一次腰,就敢在外門橫著走了?”
    他刻意提起秦雨,語氣曖昧,引得周圍一陣低笑。
    李青山眼神微冷。他知道此事難以善了,對方明顯是故意找茬,退縮隻會讓對方更肆無忌憚。
    “既如此,便請師兄指點一二。”他不再退讓,握緊了手中的精鐵長劍。修為雖差一層,但他對自己千錘百煉的實戰能力頗有信心。
    “這才對嘛!”侯通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仿佛已經看到對方被自己輕鬆碾壓的場景,“放心,師兄我會手下留情的!”
    兩人來到旁邊一處空閑的演武場地。周圍看熱鬧的弟子更多了。
    侯通抽出長劍,挽了個劍花,姿勢倒是標準,卻透著一股浮誇。“李師弟,小心了!”
    他並未將李青山放在眼裏,一上來便是一招《青嵐劍訣》中的“清風拂柳”,劍光灑灑,看似飄逸,實則暗藏勁力,直取李青山手腕,意圖一招挑飛他的兵器,讓其大大出醜。
    然而,李青山早已不是吳下阿蒙。三個月鐵木生涯賦予他的,是遠超同階的反應速度和精準到毫厘的判斷力!
    就在侯通劍招將出未出之際,李青山動了!
    他並未施展任何華麗劍招,隻是最簡單的一個側身滑步,時機妙到巔毫,恰恰讓那“清風”擦著衣角掠過!同時,他手中精鐵長劍如同毒蛇出洞,無聲無息卻快如閃電,直刺侯通因出招而露出的肋下空檔!
    這一刺,毫無征兆,角度刁鑽,發力更是凝聚無比!
    侯通根本沒料到對方反應如此之快,招式如此之刁!他隻覺肋下一寒,慌忙變招格擋,已是慢了半拍!
    嗤!
    劍尖雖被擋開,卻依舊劃破了他的衣衫,帶起一縷布絲!
    全場頓時一靜!
    誰也沒想到,蘊氣三層的李青山,竟能一招之間反守為攻,險些傷了蘊氣四層的侯通!
    侯通又驚又怒,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當眾抽了一耳光!他大吼一聲,再無保留,蘊氣四層修為全力爆發,劍招變得狠辣起來,狂風暴雨般攻向李青山!
    “鬆溪疊浪!”
    “石破天驚!”
    ……
    《青嵐劍訣》的招式被他接連使出,靈力灌注下,劍風呼嘯,聲勢頗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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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李青山卻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看似驚險,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以最小幅度的移動避開致命攻擊。他的身法並不優美,甚至有些古怪,卻極其有效,仿佛早已計算好對方每一次劍招的落點和變化。
    他很少與侯通硬碰硬,總是以精準的格擋或閃避化解力道,偶爾反擊,必攻其必救之處,劍劍指向侯通招式轉換間的破綻,逼得他手忙腳亂,一身修為竟有種無處施展的憋屈感!
    侯通越打越心驚,越打越暴躁!他發現自己空有修為優勢,卻完全摸不到對方的節奏!對方的劍法根本不像正經的《青嵐劍訣》,刁鑽、狠辣、簡潔,專為實戰殺人而生!好幾次,他都感覺對方的劍尖幾乎要刺中自己的要害,卻又在最後關頭收了回去,仿佛貓戲老鼠一般!
    周圍弟子們也看出了門道,竊竊私語聲響起,看向李青山的目光漸漸變了,從最初的看熱鬧,變成了驚訝和凝重。
    “這李青山……有點邪門啊!”
    “他的劍法……好像沒見過?”
    “侯師兄竟然被壓著打?”
    侯通聽到議論,羞憤交加,猛地一咬牙,體內靈力不顧消耗地狂湧而出,使出了一招他尚未完全練成的殺招——“長虹貫日”!
    劍身嗡鳴,一道略顯渙散卻淩厲無比的劍光離劍射出,直刺李青山心口!這是蘊氣中期才能勉強施展的劍氣離體技巧,威力雖不足,但對付蘊氣初期足以致命!
    “小心!”
    有弟子驚呼出聲!
    李青山瞳孔一縮,感受到那劍光的威脅,體內劍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生死關頭,他再次進入了那種極度專注的狀態!
    世界仿佛慢了下來。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道劍光的軌跡、強弱分布,甚至能感知到侯通因強行催穀而微微顫抖的手臂!
    躲不開!硬接也必然重傷!
    電光火石間,他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動作!
    他並未後退,也未格擋,而是迎著劍光,猛地向前踏出一小步!同時手中長劍以一個極其微妙的角度,疾點而出!目標並非劍光最強之處,而是其側麵力量流轉的一個微小節點!
    叮!
    一聲極其清脆的金鐵交鳴!
    李青山的劍尖精準無比地點中了那道劍光的“七寸”!
    侯通全力催發的劍光,竟如同被刺破的氣囊般,猛地一顫,隨即當空潰散,化為紊亂的氣流四散!
    而李青山的劍尖,餘勢未消,化作一點寒星,直指侯通咽喉!在距離皮膚尚有寸許時,驟然停住!
    劍尖微微顫動,冰冷的殺意刺激得侯通喉結滾動,冷汗瞬間濕透後背,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全場死寂!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場中。
    蘊氣四層的侯通,全力施展的離體劍氣,竟然被一個蘊氣三層的新弟子,以如此輕描淡寫、又如此驚險精準的方式破掉了?!
    這是何等恐怖的眼力、判斷力和劍術掌控力?!
    侯通麵如死灰,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身後的兩個跟班也嚇得臉色發白,不敢上前。
    李青山緩緩收劍,氣息略微急促,但眼神依舊平靜。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侯通,淡淡道:“承讓了,侯師兄。”
    說完,不再理會眾人震驚的目光,轉身分開人群,徑直離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演武場上才轟地一聲炸開了鍋!
    “我的天!你看到了嗎?他就那麽一點!”
    “那是怎麽做到的?那可是劍氣啊!”
    “這李青山……到底是什麽怪物?”
    “侯通這次踢到鐵板了,臉丟大了!”
    侯通聽著周圍的議論,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猛地跺了跺腳,推開人群,狼狽不堪地跑了。
    經此一戰,李青山在外門算是徹底立住了腳,再無人敢因其雜役出身而輕易小覷。“怪才”、“實戰瘋子”的名聲不脛而走。
    然而,麻煩並未結束,反而引來了更高層麵的關注。
    幾日後,李青山被傳喚至外門執事殿。
    殿內,除了日常管理的孫執事,還坐著一位麵色冷硬、目光銳利如鷹隼的老者。老者身著黑袍,袖口繡著銀劍紋路,乃是戒律堂的一位副執事,姓嚴。
    “弟子李青山,見過孫執事,嚴執事。”李青山心中微凜,恭敬行禮。
    孫執事麵色有些複雜,開口道:“李青山,今日喚你來,是有關你與侯通切磋之事,以及你所修劍法來源。”
    嚴執事冷哼一聲,聲音沙啞嚴厲:“李青山,你入門不過數月,所使劍法卻非正統《青嵐劍訣》,淩厲狠辣,招招搏命,近乎魔道手段!你從何處習得?莫非是外界混入的奸細,或是得了什麽魔道傳承?從實招來!”
    強大的靈壓籠罩而下,讓李青山呼吸一窒。
    他頓時明白,這是侯通背後之人借題發揮,或是宗門內部某些人對他的“野路子”產生了懷疑和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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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穩住心神,不卑不亢道:“回嚴執事,弟子所使並非什麽魔道劍法,而是弟子於雜役峰砍伐鐵木時,自行琢磨出的發力運劍之法,並無固定招式,隻是針對實戰應對。弟子自幼於山中狩獵,或許因此手法直接了些,但絕無半分魔道痕跡,請執事明鑒!”
    “自行琢磨?”嚴執事眼中厲色更濃,“憑你一個山村小子,能自行琢磨出破解‘長虹貫日’的技巧?簡直荒謬!”
    “弟子不敢妄言。”李青山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若執事不信,可隨意考較。弟子願演示平日砍伐鐵木、滋養劍脊草時對力量掌控之法。”
    孫執事在一旁打圓場道:“嚴師兄,此子心誌考核確是優等,身世也清白。或許……真是天賦異稟?不如讓他演示一番?”
    嚴執事冷哼一聲,算是默許。
    李青山便當場演示起來。他並未動用靈力,隻是以指代劍,演示如何感知鐵木紋理,如何尋找發力點,如何將全身氣力凝聚於一點爆發,又如何以精微力道引導金靈炁滋養劍脊草。
    他的動作樸實無華,卻蘊含著一種對力量極致掌控的、近乎於道的韻律,看得孫執事頻頻點頭。
    嚴執事緊繃的臉色也稍稍緩和了一些,但眼中疑慮未完全消除。
    “即便如此,野路子終非正道。”嚴執事沉聲道,“即日起,你需暫停修煉那套自悟之法,專心研習《青嵐劍訣》。每月需來執事殿匯報進境,不得懈怠!若再被發現使用那等狠辣招式,嚴懲不貸!”
    這相當於變相的監視和限製。
    李青山心中無奈,卻也隻能應下:“弟子遵命。”
    離開執事殿,他心情有些沉重。宗門規矩森嚴,想要特立獨行,果然困難重重。
    但他並未灰心。不能明著練,那便暗中揣摩,將自己的領悟融入正統劍訣之中。
    之後幾日,他果然不再公開練習那套自悟的實戰劍法,而是規規矩矩地演練《青嵐劍訣》。隻是在他手中,死板的宗門劍招似乎總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靈動的殺伐之氣,威力竟比尋常弟子大上不少,引得一些暗中觀察的執事嘖嘖稱奇。
    這一日傍晚,夕陽西下,李青山正在屋後一片僻靜小林練習《青嵐劍訣》中的“流雲十三式”。劍光流轉,如行雲流水,雖刻意收斂,但那融入骨子裏的精準與爆發力,依舊讓劍招充滿了獨特的張力。
    忽然,他心有所感,收劍回身。
    隻見不遠處一株古鬆之下,不知何時,悄然立著一道身影。
    夕陽的餘暉為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依舊是那身素白長裙與青色外衫,容顏清麗得令人窒息,仿佛匯聚了天地間所有的靈秀之氣。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肌膚勝雪,細膩得看不到絲毫瑕疵。一雙明眸清澈如秋水寒潭,倒映著天邊流雲與晚霞,深邃而寧靜。青絲如瀑,僅用一根簡單的白玉簪鬆鬆挽起,幾縷發絲隨風輕揚,拂過她精致完美的側臉。
    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便仿佛是整個世界的中心,清冷、高貴、遙遠,如同謫落凡塵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
    是秦雨。
    她似乎已經來了有一會兒,正靜靜地看著李青山練劍。見被發現,她並未移開目光,反而微微頷首,清冷的聲音如同玉石輕叩:“你的劍,很好。”
    李青山微微一怔,收劍行禮:“秦師姐。”
    秦雨緩步走近,她的步伐輕盈優雅,仿佛踩在雲端,自帶一股難以言喻的韻律。隨著她的靠近,一股極淡的、清冷的幽香若有若無地傳來。
    “不必多禮。”她目光落在李青山手中的劍上,“《流雲十三式》,重意不重形,雲無常勢,水無常形。你雖刻意收斂,但發力過於追求精準爆發,失了幾分流轉之意,反而落了痕跡。”
    她一語道破了李青山練習中的問題所在。
    李青山心中一震,仔細回味,果然如此!他太過追求每一招的威力,反而束縛了劍招本身的流暢與變幻。
    “多謝師姐指點!”李青山由衷感謝。這位秦師姐眼光之毒辣,遠超傳功執事。
    秦雨微微搖頭:“並非指點,隻是觀感。你的路數……很特別。”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似於生死搏殺間錘煉而出,與宗門穩紮穩打的路數不同,卻也並非邪道。嚴執事那邊,不必過於憂心,宗門並非一味固步自封之地。”
    她竟知曉執事殿之事?
    李青山有些驚訝。
    秦雨卻並未解釋,目光轉向天邊最後一抹晚霞,側臉在夕照下美得驚心動魄。她沉默片刻,忽然輕聲道:“劍道之途,萬流歸宗。守住你心中那點‘真意’,比恪守任何條條框框都重要。”
    說完,她不再多言,對李青山微微頷首,身形便如同融入晚風之中,悄無聲息地遠去了,隻留下那淡淡的幽香和一句蘊含深意的話語,在李青山心中久久回蕩。
    守住心中真意……
    李青山反複咀嚼著這句話,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眼中漸漸露出明悟之色。
    是啊,何必拘泥於形式?無論是自悟的野路子,還是宗門的正統劍訣,其核心,不都是那斬斷一切、一往無前的劍之真意嗎?
    他的道心,在這一刻變得更加通透堅定。
    而那位驚鴻一現、清冷如仙的秦師姐,也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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