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1月7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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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換了一條米白色的針織連衣裙,外麵套了件淺咖色的長風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鬆田陣平準時來接我,萩原研二也同行,聚餐地點選在一家熱鬧的居酒屋包間,一推開門,熱烈的歡呼和掌聲就迎麵撲來。
“哦——!小英雄來了!”
“小林小姐晚上好!”
“快請坐快請坐!”
包間裏坐滿了機動隊的成員,氣氛熱烈。
我被安排在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中間的位置,因為我是未成年,麵前擺的是果汁,其他人麵前都是啤酒或清酒。
不斷有隊員端著酒杯過來,真誠地向我道謝和敬酒,我回敬了他們,當然我喝的是果汁。
他們誇我勇敢、漂亮,誇鬆田陣平好福氣,說我們是天作之合,祝福我們長長久久,我努力打起精神,微笑著,禮貌得體地一一回應,感謝他們的祝福,我的落落大方和真誠再次贏得了眾人的好感。
席間,有人好奇地問:“小林小姐這麽優秀,以後想做什麽職業呀?”
我放下果汁杯,認真地回答:“我想考公務員,成為一名刑事。”
“哇!了不起!”
“小林小姐要當刑警啊!好帥!”
“警視廳之花預定!”
“加油!我們等著以後在搜查一課見到你!”
眾人又是一陣驚歎和鼓勵,鬆田陣平正給我夾了一塊烤魚,聽到我的回答,動作微微一頓,隔著我的肩膀,他和萩原研二交換了一個眼神,萩原研二對他挑了挑眉,露出一個“看吧”的了然笑容,鬆田陣平沒說話,隻是把魚放進我碗裏,低聲說了句:“小心刺。”
整頓飯,鬆田陣平幾乎沒怎麽說話,但存在感極強,他默默地幫我夾菜,把我喜歡的菜挪到我麵前,看到我杯子裏果汁少了就立刻添滿,有人想抽煙,剛拿出煙盒,鬆田陣平一個冷眼掃過去,萩原研二也立刻笑著打圓場:“喂喂,注意點啊,這裏可有未成年女士在呢!要抽去外麵廁所抽。”
抽煙的人訕訕地收起煙盒,很配合地起身去外麵解決,包間裏始終保持著良好的空氣。
吃完飯,眾人轉戰卡拉OK。
包廂裏燈光迷離,音樂震耳,鬆田陣平挨著我坐在長沙發上,靠得很近,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著清酒的微醺氣息,縈繞在我鼻尖。
桌上果盤裏有新鮮的開心果,我很喜歡,但剝起來有點麻煩,我慢悠悠地剝開第一個,剛吃完,就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伸了過來,直接拿走了盤子裏剩下的幾個開心果。
鬆田陣平低著頭,手指靈活得不可思議,幾下就剝好了一個,露出裏麵飽滿的果肉,自然地遞到我嘴邊。
“啊?” 我愣了一下。
“張嘴。” 他言簡意賅,目光還看著手裏正在剝的第二個。
我下意識地張嘴,他把果肉喂了進來,指尖不經意地擦過我的唇瓣,讓我身體微微一僵,他動作飛快,很快就剝好了一把,放在小碟子裏推到我麵前。
“還要嗎?” 他側頭問我,昏暗的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顯得有些柔和。
“夠了夠了,謝謝。” 我連忙搖頭。
他似乎滿意了,然後很自然地,在震耳的音樂和閃爍的燈光中,用他溫熱幹燥的大手,輕輕握住了我放在膝蓋上的左手,十指相扣,拉過去放在了他結實的大腿上,我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想抽回手,卻被他更緊地握住,指尖還安撫性地在我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巨大的羞澀感讓我隻能假裝專注地看著屏幕。
這時正好輪到萩原研二唱歌,他選了一首深情的情歌,唱得投入又動聽,贏得了滿堂彩,他唱完,把麥克風遞給我,笑著問:“千奈醬,要不要也來一首?”
我連忙擺手:“我不太會唱日語歌。”
萩原研二立刻對大家解釋:“千奈醬從小在中國長大,一年多前才回日本的。”
眾人表示理解:“唱中文歌也可以啊!”
“對對!我們也想聽聽!”
“小林小姐唱一首吧!”
盛情難卻,我隻好接過麥克風,在點歌台翻找,目光落在了一首熟悉的粵語歌上—《暗裏著迷》。
屏幕上有日語字幕和片假名注釋,大家雖然聽不懂歌詞,但能看懂大意。
前奏響起,我深吸一口氣。或許是因為心中積壓了太多情緒,或許是因為身邊緊握的手給了我力量,我唱得格外投入,婉轉深情的旋律在包廂裏流淌。
“可不可不要這麽樣徘徊在目光內
你會察覺到我根本寂寞難耐
即使千多百個深夜曾在夢境內
我有吻過你這畢竟並沒存在……”①
我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身邊的鬆田陣平,他不知何時摘下了墨鏡,正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包廂裏旋轉的彩燈在他深邃的眼眸裏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那專注的眼神,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我和我的歌聲,那眼神裏有探究,有欣賞,還有一種……我無法完全讀懂,卻讓我的心跳徹底失控的深沉。
一曲終了,包廂裏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太好聽了!”
“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好深情啊!”
“小林小姐唱歌也這麽棒!再來一首吧!”
拗不過大家的熱情,我又唱了一首《千千闕歌》,唱完後,趕緊把麥克風塞給了下一個躍躍欲試的人。
時間不知不覺滑向十點,鬆田陣平看了一眼手表,湊近我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他的聲音在嘈雜的音樂中顯得格外低沉磁性。
我點點頭,確實感到疲憊了。
他跟萩原研二和其他隊員打了聲招呼,牽著我的手起身,大家玩得正嗨,紛紛表示理解,萩原研二也笑著跟我們揮手告別。
走出喧囂的卡拉OK,夜晚的涼風讓人精神一振。
鬆田陣平攔了輛計程車,我們並肩坐在後座,車廂裏很安靜,隻有引擎的輕響。
計程車平穩地停在了熟悉的公寓樓下,鬆田陣平付了車費,先一步下車,繞到我這側,為我拉開了車門,夜晚的涼風立刻灌了進來,我攏了攏淺咖色的風衣,跟著下了車。
“到了。” 他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高大的身影站在路燈下,投出了長長的影子。
“嗯。” 我輕聲應著,卻並沒有立刻走向公寓大門,一種無形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下午係統那句冰冷的話,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清晰地回響在耳邊:【鬆田陣平警官為獲取最後炸彈位置信息,放棄逃生,在吊艙內殉職。】
四年後……摩天輪……倒數三秒……殉職……
我們之間隔著一步的距離,沉默在夜色中蔓延,我能聞到他身上殘留的迷迭香和檸檬交織的香水味,夾雜著一絲絲的清酒的餘韻,他墨鏡後的目光似乎落在我身上,帶著詢問,也帶著幾分明顯的擔憂,今晚我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應該察覺到了。
“鬆田警官……” 我終於開口,聲音有些幹澀。
“嗯?” 他立刻回應,微微側身,更專注地麵對我。
醞釀在心底一整晚的恐懼和悲傷,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抑製。
“我……” 我剛吐出一個字,巨大的酸楚就猛地湧上鼻尖,視線瞬間模糊,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大顆大顆地滾落,沿著臉頰滑下,滴落在米白色的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我甚至來不及抬手去擦,身體因為強忍的哽咽而微微顫抖起來。
鬆田陣平顯然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崩潰嚇到了,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墨鏡也擋不住那份瞬間的錯愕和慌亂,他下意識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溫熱的氣息瞬間將我籠罩。
“千奈?!” 他急切地低喚我的名字,聲音帶著明顯的無措和緊繃,“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剛才……誰讓你不高興了?還是哪裏不舒服?” 他語速飛快,目光急切地在我臉上搜尋答案,試圖找出我崩潰的原因。
我搖著頭,淚水更加洶湧,哽咽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不……不是……嗚……鬆田警官……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我……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看到你死掉……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求你……求你了……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著……好不好?” 巨大的悲傷和恐懼讓我語無倫次,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從未有過的脆弱和懇求,像一隻即將被拋棄的小獸發出的悲鳴。
鬆田陣平的身體在我那句“不要死”出口時,明顯僵住了,他顯然完全沒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短暫的死寂後,是排山倒海般的心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席卷了他。
他伸出手,帶著薄繭的指腹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我臉頰上不斷滾落的淚珠,那濕潤的觸感讓他眉頭緊鎖,動作更加輕柔,仿佛在擦拭易碎的珍寶,他的指尖帶著灼人的溫度,撫過我的淚痕,最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輕輕捧住了我的臉。
“笨蛋……”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濃得化不開的心疼和承諾,“不會的,我不會死的。”
他摘下了墨鏡,他凝視著我淚眼婆娑的眼睛,那雙總是銳利或帶著別扭的眼睛,此刻盛滿了幾乎要將我溺斃的溫柔和堅定,“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活著,不會死,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他頓了頓,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句地補充道,“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說到做到。”
似乎覺得言語還不夠,他深深地凝視著我,然後,他微微低下頭,帶著清冽的屬於他的氣息,一個無比輕柔帶著安撫和珍視意味的吻,如同羽毛拂過,輕輕地溫軟地落在了我濕潤的臉頰上,恰好印在未幹的淚痕之上。
一時間,我瞪大了眼睛,感受著臉頰上那柔軟濕潤的觸感,從未與異性有過如此親密接觸的我,隻覺得被他吻過的那一小片皮膚像是著了火,灼熱感迅速蔓延,燒得我耳根滾燙,心跳更是亂得不成章法,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身體微微僵住,大腦一片空白。
緊接著,他不再遲疑,張開雙臂,將我整個人小心翼翼地、緊緊地擁入懷中。
我的臉頰猝不及防地撞進他溫熱的頸窩,鼻尖瞬間充斥著他身上獨特的混合著木質調香水、淡淡煙草酒氣和一絲汗水的男性氣息,霸道而令人安心。
更強烈的衝擊來自於緊貼著他胸膛的身體感受——我的側臉和上半身毫無間隙地貼合在他身上,隔著白襯衫的柔軟的布料,一種堅實、飽滿、充滿彈性的觸感無比清晰地傳遞過來,那絕不是瘦削或單薄,而是像包裹著鋼鐵的溫厚壁壘,是長期高強度訓練塑造出的胸肌輪廓,它們隨著他沉穩有力的呼吸微微起伏,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同樣劇烈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透過衣物傳來的令人無比安心的體溫。
他寬厚的手掌一下下,無比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輕撫著我的後背,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再次響起,帶著令人安心的魔力:“別怕……我在,別哭了……乖。”
在他堅實溫暖的懷抱和那不容置疑的承諾裏,我終於徹底放鬆下來,靠在他懷裏,輕輕地點了點頭,像找到了港灣的小船,汲取著他身上令人無比心安的氣息。
夜風依舊微涼,但被他擁抱著,仿佛隔絕了所有的寒冷和恐懼,我們在公寓樓下昏黃的燈光裏靜靜相擁,世界仿佛隻剩下彼此的心跳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稍稍鬆開手臂,但雙手依舊扶著我的肩膀,低頭看著我,聲音放得更柔:“上去吧,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什麽都別想了,嗯?”
“嗯。” 我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依賴和一種被安撫後的平靜,“你回去路上也小心。”
他點點頭,拇指最後輕輕蹭過我的眼角,確認不再有淚水。
他目送我轉身,走向公寓樓的玻璃門,直到我打開門禁,走進大廳,隔著玻璃門回頭望向他時,他依然站在原地,對著我微微頷首。
我走進電梯,按下樓層。
當電梯門緩緩合上,我抬起手,輕輕碰了碰他剛才吻過的臉頰,那裏似乎還殘留著他唇上的溫度和承諾的烙印。
腕間的紅寶石手鏈在電梯頂燈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佛在無聲地提醒我:他答應過的,他會一直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