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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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西郊賽馬,逢國子監休假,謝維胥同謝鶴言坐馬車回府。
    謝鶴言還在為射箭偏了一靶感到難過,與之截然相反的,謝維胥想著明天就心情好。
    身為長輩,他拍拍謝鶴言肩膀安慰道:“錯失第一罷了,榜眼也不錯。快,笑一個給小叔看看,明個兒小叔就要去見姑娘了,你不為我高興?”
    再三之下,謝鶴言硬擠出個笑,謝維胥才不管這是真笑還是假笑,自顧一個人樂嗬嗬的,甚而哼起了小曲。
    到了澄觀院,謝維胥快步踏進了院中,“大嫂呢?大嫂,我回來了。”
    謝維胥嘴裏喊著,腳步歡快地邁進去,一眼看到玄色圓領袍的巍然身影,頓時聲音不如先前快躍,緩平不少:“哥也回來了啊。”
    謝清勻看他一眼:“今日去壽安堂吃飯。”
    “哦,我等著嫂子一起走唄,小言在後麵呢。”
    說著,謝鶴言走了進來,揖禮叫了句:“爹爹。”
    謝清勻“嗯”一聲,道:“你們先去,將你妹妹叫過去。”
    秦挽知在偏房,回到主屋,隻見謝清勻一人,她分明聽到了謝維胥的嗓門。得知二人去喊謝靈徽,直接去了壽安堂,秦挽知收拾一番,與謝清勻同去。
    壽安堂。老夫人得了消息,讓人準備一桌子菜,兒子孫兒都到她這兒吃飯,難得且不嫌多的事。
    謝維胥,謝鶴言,謝靈徽三人已在壽安堂請過安,陪著老夫人說說話,各自得了賞。老夫人不過問學業,卻得給小兒子謝維胥交代幾句明日相親的話,拉住人說了小半會兒。
    謝清勻和秦挽知過來時,正趕上飯菜擺桌,謝清勻不講究那麽多,長臂一展,端了兩盤子放到麵前,秦挽知坐在他旁邊,幫忙擺了擺。
    各自落座,王氏問:“那個湯安,還在你們偏房住著?”
    幾個小輩都看向謝清勻秦挽知,謝清勻出言:“待膝傷好些,搬去淩雲院。”
    “淩雲院?言哥兒學業緊張,會不會打攪到他?”
    謝維胥從旁說道:“我那也能住。”
    王氏皺了皺眉:“你要娶妻,不可。”
    空院子自然也有,隻是離得遠,位置偏僻了一些,閑置久了裝整起來亦費時,當下並不是好選擇。
    一直很少說話的謝鶴言開口:“淩雲院房間多,我正好也想有個伴。”
    王氏許久才道:“之後還是要想一想,另擇個獨立的院子比較好。”
    謝清勻秦挽知無有不可,應聲附和。
    飯後,謝清勻叫走謝鶴言,父子倆一前一後去了書房。
    湯沐畢,秦挽知罩著潮濕熱氣坐到妝台,一旁是燃著香炭的熏籠,恰能照著垂下的濕發。
    瓊琚用準備好的帨巾絞濕發,“大奶奶,明日要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她報了一遍,“可有什麽遺漏或要補帶的?”
    跑馬場在外圍,附近修建了個小行宮,當日趕不回,可以歇一日。
    “可以了,李媽媽和劉媽媽你再去叮囑,務必照顧好安兒。”秦挽知多派了個人,雖然下午叫人到過跟前,但是先前想一日來回,現在得過一夜,而她身負婆母的重托,又不能不去,是以不夠放心。
    “好,我待會兒就去。”她收了帨巾,轉而要去拿木梳,想到問:“安神香還要點上?”
    “不了。”秦挽知微揚手:“瓊琚,你去歇吧,我自己來。”
    珠簾的聲音漸漸消弭,一時屋內隻她一人。
    秦挽知心不在焉地對著銅鏡梳發,沒有注意到身後男人的靠近,持握雕紋桃木梳的手忽而被輕握,秦挽知抬起臉,梳子已經到了謝清勻的手中。
    眼睛從修長指節移到了清俊的麵容,她任由他扶肩輕抵,重新麵回銅鏡:“好了嗎?”
    謝鶴言這孩子格外要強,對自己要求高。可世上之人哪能事事完美,秦挽知此前因此問過謝清勻,他抑或是謝家這邊兒是否給謝鶴言給予了過大的壓力。
    他也不覺得這話沒頭沒尾,梳齒入烏發,自如道:“無事,見到新騎裝眼睛都亮了。”
    發根起始,一寸一寸往發尾梳理,秦挽知扭頸,想要拿回桃木梳,肩膀感知到捏揉的力道,有指尖掠過頸側,稍觸即離,卻使秦挽知安靜了。
    “剛才在想什麽?”
    “在想明日西郊賽馬。”
    “我已與韓寺商議,安排了下去,維胥的事他自己有度,你不必為他費心。”
    秦挽知頷首,仍在出神一般。
    謝清勻五指沒進黑發,順了下來,托著一把發尾在掌心,指節繞了繞,墨玉似的發絲在他手指纏繞,又輕輕鬆開。
    “湯銘那我讓人盯著,你也可以放心。”
    秦挽知不語,回首凝著他:“近些日多謝你。”
    長發梳理通順,濕發已有九成幹,腿邊的熏籠烘得他小腿一陣熱。
    熱還不算,香氣更是如絲線一樣無孔不入。
    最近一攤子事,謝清勻知她疲累,一連多日都需要安神香助眠。
    目下落到一段尾聲,甫進來屋裏,謝清勻敏銳看了眼香爐,察覺到未點安神香,反倒熟悉的清雅香氣縈繞。
    越靠近她,香味就更清晰,十幾年,她實在長情,依舊是蘭芷香。
    她揚著臉,下巴微抬,暖融燭燈裏,是歲月對她的憐惜和厚愛,眉眼靈秀,減去稚嫩,多了沉澱成熟的魅力。
    青絲未綰,謝清勻握住了她搭在身前的細腕。
    沒有回應她的道謝,輕聲:“四娘。”
    望進的眼神深深,秦挽知頓。
    兩人床幃間向來和諧,這兩年比及年輕時候甚至更為情炙瘋狂。
    多年的經驗,熟悉彼此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不再莽莽撞撞,甚而弄疼了對方,也不會產生和一個不那麽相熟的人過於親密的莫名拘謹,使得這種事總能給予愉悅和享受。
    熏籠蒸得發熱,他是有想念,但還是克製地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累了嗎?西郊路遠,明日要早起。”
    把選擇權交給她,但他的眼神真不像話裏說的那樣,目光灼灼。
    秦挽知想了一圈,沒有找到拒絕的理由。
    以前的時候年齡小,從小沒有幹過重活,承受力也不行,加之謝清勻有時掌握不好輕重,她軟綿綿躺著,連第二次都很少來,謝清勻便是有意再來,亦隻得遷就。
    年歲大了竟也有好處,愈加合拍,能讓兩人都滿足,花樣多了也能找到樂趣。
    一件事成為可以享受的樂趣時,暫時想不到不去享受的理由。
    秦挽知將他握在手腕的手拉下來,男人眼神微變,橫抱起人。
    最後緊緊抱在一起的時候,是秦挽知最喜歡的時刻,隻是抱著,縱使黏黏糊糊的抱得時間很短。
    他親了親她的頭發,嗓音沉啞:“瘦了。”
    秦挽知睜開眼,潮紅在臉頰頸肩繪成霞雲,在慢慢中散去。
    這句話像是許久沒見過一樣的奇怪。事實是,他們每日睡在一張床榻,隻是很少有擁抱而已。
    眼皮闔上,秦挽知大腦轉不動,隻覺疲乏困倦,由著謝清勻帶她清理,沉沉睡去。
    翌日。
    謝清勻比她起得早,此次皇帝會駕臨,他需從帝駕。
    謝維胥一早起來清洗,挑揀衣服都花了好些時候,到後頭委婉來問秦挽知要不要敷點粉。
    秦挽知挑眉,雖則重視是好事,也是一份尊重,但他認真得甚至有點不像他。
    “我這才哪兒到哪兒,重儀貌哪裏比得上我哥?”
    謝清勻的確注重儀表,但秦挽知想了想,他不曾向她要過脂粉。
    西郊賽馬場。
    比賽尚未開始,與韓幸約的時候不到,謝維胥領著謝鶴言和謝靈徽去閑玩。
    女眷在高台上,位置好,視野寬闊,對下方馬場裏的情況一覽無餘,若是想要近處去瞧,也可以到下麵看台。
    秦挽知前去走過場,在場夫人見著秦挽知,紛紛起身見禮,其中不乏帶著小輩女郎。
    林少卿家的夫人就領著年輕女郎到前麵,瞧起來十六七歲的模樣。
    “妙羽,這是丞相夫人。”
    林妙羽斂衽行禮:“小女見過夫人。”
    聽見名字,秦挽知眼睫微動,她神色自若教人起身,聽林夫人介紹:“我家待字閨中的小女妙羽。這不是馬上就要十七歲,平日養在深閨,今天來見見世麵。”
    坐著飲茶時,林夫人忽讓林妙羽別羞臉,給在座夫人品鑒品鑒。
    林妙羽走到席間:“小女做的荷花糕,請夫人們不嫌棄,賞臉嚐嚐。”
    這次,秦挽知唇角禮節的笑未能揚起來,渾身微不可察僵滯,目光盯著林妙羽手裏的紅漆盒。
    太眼熟了,家中一共出現過兩次,第一個漆盒被謝清勻帶走了,第二個因為送去偏房留了下來,現在還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