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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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琚將盥洗盆放到木架子,扭頭叫坐在妝台前的秦挽知:“大奶奶,水好了。”
良久無人回應,瓊琚疑道:“大奶奶?”
走過去但見秦挽知端坐著似在發呆,妝台麵上安放有一盒嶄新的胭脂,青白色瓜棱瓷盒,小巧精致。
更重要的,“這胭脂和大奶奶前日用完的那盒一樣。”
秦挽知恍然回神,停留在胭脂盒上的目光飄移了開,她壓著眼簾,指腹摩挲在胭脂盒表麵的棱紋。
來到妝奩台前,她便一眼瞧見了。誰放在這裏的無需猜測言說。
秦挽知靜坐看著發神,她實則沒有和他提過。她想了想,那一日瓊琚為她綰發,她是拿著打開了空盒的胭脂,恰逢謝清勻進來,她旋好胭脂盒蓋,放在了妝台角處,等著到時清理幹淨。
眼睫扇闔,秦挽知放下了思緒,唇畔牽出些笑:“今日就用這個吧。”
“靈徽可起了?”
“起了,老夫人叫了去,讓徽姐兒陪著用膳。”
秦挽知若有所思,沒有去壽安堂。
太後是婆母王氏的小姑子,進宮麵見太後一事,秦挽知與王氏陳明,從前王氏除卻節日盛典不進宮,這次罕見地要一同前去。
因而,這日早上王氏秦挽知並小輩謝靈徽乘馬車進宮。
慈寧宮裏,團團和氣。
“四娘怎看著臉色也不大好。”
秦挽知不解,怎用上了“也”字?
太後賦閑無事,在宮裏翻看醫書,琢磨醫術,對藥膳之類尤有見地。
她道:“那日我見著了仲麟,心有鬱結的模樣,你們夫妻倆倒是憔悴得相似。”
秦挽知感到意外。日日見到的人,反而是看不出麵色有什麽大變化,謝清勻近些日上下值規律,並非忙碌得脫不開身的時節。
王氏聽這話憂急起來,探過身子正要細致問,太後笑著安撫:“哪有時時舒心順意的,不必擔心。”
她看向王氏,像是斟酌,問:“二哥三哥是否還好?”
王氏神色微正,回得認真:“一切都好。隻三弟在院中極少外出,腿傷按時醫治,比去年大有好轉,雨天不似那般疼痛了。”
太後沉吟:“有什麽需要就告知我,我來解決。天見冷,平日注意身體,我這兒還有陛下送來的補品,你走時帶回去。”
王氏傾身握住太後的雙手:“太後娘娘你也要保重身子啊,哪日有空回家看一看,都等著你。”
並未在慈寧宮多待,因王氏隨同,此行省去拜訪皇後,兩個時辰後,一行人回到謝府。
下人適時遞上來了早晨送來的邀帖,來自忠勇伯府。
忠勇伯曾是謝清勻的儒學先生,師生關係深厚。忠勇伯夫人獨愛菊,鑽研養菊,家中珍品稀品眾多,堪能一飽眼福。
去年秦挽知因故未去,忠勇伯夫人惦念著,千說萬說今年定要來赴約,秦挽知應了下來。
秦挽知看了看邀帖,這次菊花宴非去不可,萬不能推辭。
然而,起初未察覺,經瓊琚提醒,秦挽知遽然發現與國子監半休日撞了日期。
長幼各一邊,左右為難間,秦挽知決定那日提前先去國子監,將東西送過去,再折返去忠勇伯府。折騰便折騰罷,不好讓兩個人多日的期望落了空,遲去一些給忠勇夫人賠禮作歉。
日頭將落,餘霞漫布,忠勇伯府又遞了帖子,說是有一株稀世品種的菊花近日綻放,掐算日子要將菊花宴提前兩日,以同賞盛放之景。
這等行為放到旁人身上都要被陰陽怪氣說上兩句,但在忠勇伯夫人這裏卻是習以為常,為了最佳賞菊,是她能朝帖夕改做出的事。
不論如何,正合秦挽知心意,免得急匆匆。
至忠勇伯府,忠勇伯夫人熱絡地引秦挽知坐下,“我特地給你留了株綠幕隱玉,你看了定會心生歡喜。”
秦挽知忙謝:“此花珍貴,承蒙夫人慨然割愛。”
“何時說這些客套,我還要多謝你為我找到了花匠,一株花隻做禮輕情意重了。”
忠勇伯夫人表情鄭重,末了衝秦挽知使眼色,秦挽知笑,收下重禮。
此次菊花宴,秦挽知不曾料想林夫人與林妙羽也在。
見時問候兩句,並未多言。後,坐席離得稍遠,幾乎接觸不到。
隻一次,秦挽知無意瞥過去,卻見到了林妙羽望來的眼神,她好像對她很好奇,總是偷偷在看她。
這廂對視上了,她便對秦挽知笑,很是真誠可人的笑。
秦挽知感知不到一絲一毫的敵意。
反而,慣常禮節的笑與林妙羽的相比,仿若都少了真切的溫度。
兩個人的迥異讓秦挽知心生細微別樣的感受,她正回視線,隨手夾了粒擺在跟前的肉糜丸子。
吃到嘴裏咽下半數覺出不對勁,她神色自若地咽了下去,再沒有動過這道丸子。
宴席結束,秦挽知隨即回府,懶懶坐上馬車,她難得表露出幾絲煩悶:“丸子裏摻了羊肉。”
“啊!”瓊琚罕然失態驚叫,手腳都亂了瞬,怎麽放都不是樣子:“都怪我不好,我忘記問一問了。”
秦挽知搖頭:“是我大意,不打緊,隻吃了一點,還沒有覺得難受。”
秦挽知對羊肉過敏,上一次過敏反應已經在十五年前。
衝喜成功,公爹身子漸好,那年除夕,是秦挽知嫁進謝府的第一個新年,喜事相迭,謝府現宰了兩頭羊,炙烤羊肉,羊肉湯等做了許多樣。
彼時秦挽知嫁進來才兩個月,正是喜氣洋洋的時候,不敢因自己掃了其他人的興。
她提前吃了抑製過敏的藥丸,幸而並非全羊宴,喝了碗羊肉湯,盡少吃了些羊肉,隨後又立即服藥。
以為兩次吃藥總該抵抗下去,半夜被謝清勻叫醒,因她渾身發熱。
那是她第一次在謝府中感受到專屬於她的,濃烈的關心,在辭舊迎新的新春。
他很擔心,秦挽知有些難以分辨記憶裏的眼神和現在的眼神,直至兩相漸漸重疊在了一起,謝清勻出現在眼前。
秦挽知赤裸背脊,白皙的肌膚上落了點點紅疹。手臂撐在軟枕,她看著謝清勻坐到床沿,指腹剜出藥膏,輕輕為她塗抹。
“吃了多少?”
“一個丸子,不單有羊肉。”她拇指和食指相握,比了個圓。
謝清勻抿唇,許久,秦挽知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他輕聲道:“吐了它,不要再吃。”
“沒關係,我心裏有數。”
眾目之下,她吐出來,先不說此行為不好看,也會給忠勇伯夫人帶來些許麻煩。她忖度著程度,不至於嚴重。
謝清勻唇抿成一線不說話,力道輕柔適中,藥膏涼涼的令秦挽知很舒服。
秦挽知想到了懷謝鶴言的時候,她肚腹長起紅疹,兩個人奇怪,以為是過敏,然而一路上別說羊肉了,未曾吃過任何肉,又以為是水土不服所致,最後才知道是有了身孕。
她無奈:“我以為,年紀大了過敏會好些。”畢竟,她的體質比年輕時候好上太多。
塗好了藥,她也倚在了他身上,仰麵看著他說出了這句話。
也許是想到了同樣的往事,靜靜望著的時刻,同時失去了言語,深邃的眼眸藏著不為人知的心緒。
少時,謝清勻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唇瓣,掌心壓在她纖細後頸,細水長流地加深了吻。
安靜輕柔地吻了片刻,自然而然地分離,秦挽知撇開了頸,低垂著眼未有對視。
這一時,她忽而覺得默契也不盡然都是好事。
兩個人心裏有什麽事,使得親吻也要用心力摒棄旁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