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她死後,他為她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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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安笙做鬼的第三天,瓢潑大雨把整座墓園澆得透濕。
    她飄著飄著,忽然看見自家墳前烏泱泱圍了一群人。
    為首的男人一襲黑大衣,傘簷壓得很低,那張華美近妖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像從古堡油畫裏走出來的吸血鬼伯爵,周身透著與生俱來的陰鬱與瘋狂。
    他停在碑前,視線落在那行新鑿的字上——
    【霍雲霆之妻顧安笙】
    良久,男人低低笑了一聲。
    那笑聲起初是暢快淋漓的,是失控的,仿佛目睹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死得好……”他笑得彎下腰,“死得真好!”
    可笑著笑著,那笑聲就變了味,逐漸化作壓抑不住的嗚咽,混在嘩啦啦的雨聲裏,分不清是在笑命運的荒唐,還是在哭心底的潰決。
    “誰準你死的?”他猛地抬頭,猩紅的眼死死盯著墓碑上的名字,“誰允許你死的!”
    黑傘被狠狠擲進腳邊的泥濘裏。
    他再也沒了往日的矜貴,雙目赤紅,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孤狼,轟然跪坐在濕冷的泥地中,用那雙養尊處優的手,瘋狂刨挖著墳塋上還帶著濕氣的新土。
    “少爺!使不得啊!”管家安南連滾帶爬地撲上來,“顧小姐已經走了,求您讓她安息吧!”
    “安息?”男人動作驟停,緩緩側首,濕透的發絲黏在蒼白額角,襯得那雙眸子越發幽暗。
    他勾了勾唇,扯出一抹極輕蔑的冷笑,“她休想。”
    暴雨傾瀉而下,顧安笙飄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他再次俯身,一抔土、一抔土地徒手挖掘,指縫裏很快塞滿了濕泥,又在不斷的刨挖中被磨得血肉模糊。
    可他像完全感覺不到疼,隻是偏執的,瘋魔地,刨著那片埋藏她的土。
    “少爺!顧小姐屍骨未寒啊!”安南死死抱住他的腿,“您不能這樣驚擾她!”
    “滾——”歐陽世稷一腳踢開老人,“她活著跑,死了也得躺我懷裏。”
    “顧安笙,”他低聲喚,“你休想躲我——黃泉碧落,棺材合板,我也要撬開。”
    顧安笙氣笑了——這個歐陽世稷,都到了陰曹地府門口,還改不了他那該死的占有欲。
    “歐陽世稷,你神經病晚期!”
    她飄下來,衝著他耳朵吼,可魂魄穿體而過,隻帶起一陣徒勞的冷風。
    ——狗男人,連她死了都要搶,活該十指爛成篩子!
    罵完,眼圈卻紅了。
    她當然不甘心。
    誰甘心被最信任的兩個人聯手開膛破肚?
    那場車禍根本不是意外,是她的丈夫霍雲霆,和她掏心掏肺對待的妹妹顧安柔,聯手布下的死局。
    她被抬上手術台時,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卻清清楚楚聽見霍雲霆溫柔的聲音,對著醫生下令:“把她的心髒挖出來,給柔柔換上。至於她那雙眼睛,好看是好看,挖出來捐了吧。對外就說,她車禍重傷,不治身亡。”
    而當時,她還懷著三個月的身孕,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那個小生命的心跳,就被自己的丈夫,親口判了死刑,連帶著孩子,一起死在了冰冷的手術台上。
    雨水還在往下砸,歐陽世稷的手指已經血肉模糊,可他刨土的動作卻愈發癲狂。
    顧安笙飄在雨裏,忽然分不清——是這個掘她墳墓的男人更瘋,還是那個剜她心髒的男人更狠。
    歐陽世稷將雙手狠狠插進墳土,一把,又一把。
    “顧安笙,你就算死,也該爛在我的懷裏。”
    他的十指挖爛,鮮血混著泥水不斷滴落,滲入墳土裏,他卻恍若未覺,隻是癲狂地低吼:
    “憑什麽是霍雲霆?憑什麽你死了,墓碑上刻的……還是他的名字!”
    顧安笙皺眉,這個瘋批!
    她看著男人鍥而不舍的刨挖著,棺木一點點顯露,歐陽世稷抓起鐵鍬,發狠地撬向棺材。
    “少爺!”安南猛地撲在棺槨上,“顧小姐已經走了!您醒醒吧!”
    “滾開——”歐陽世稷一腳將他踹出老遠,“你也配碰她的棺材?”
    顧安笙看著這個瀕臨崩潰的男人,看著他緊緊抱住那具早已冰冷的屍體。
    “顧安笙……”
    他喊她名字,聲音低得近乎哀求,
    “你疼不疼啊?”
    顧安笙的魂魄猛地一顫。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問她疼不疼。
    可惜,晚了。
    她低頭,看見歐陽世稷把臉埋在她屍體的頸窩,肩膀聳動,發出幼獸一樣的嗚咽。
    雨水衝淡了血色,卻衝不走他那一聲又一聲,嘶啞到骨子裏的——“對不起。”
    “你不是恨死我?”他抬頭,麵容扭曲,雨水順著下顎往下淌,像淚,“不是發誓要殺我?怎麽現在——不動手了?”
    兩年前,她以死相逼,從二十米天台一躍而下,才換得他一句“放她走”。
    如今,他把那條命撿回來,抱在懷裏,卻再也捂不熱。
    “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替你報仇了。”歐陽世稷用力掐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霍雲霆活著被行軍蟻啃了七小時十六分鍾,顧安柔比他多撐了四十二分鍾——我數的。”
    “他們叫得太吵,我讓人把嘴縫了,可還是能聽見骨頭碎掉的哢哢聲。”
    男人說著,竟露出孩子般回味的愉悅,舌尖舔過犬齒,仿佛仍在品嚐那口腥甜。
    顧安笙的魂魄在風裏晃了晃。
    ——瘋子。
    ——卻也替她報了仇。
    “醒過來。”歐陽世稷用染血的手掌拍打她的臉頰,那張臉即使毫無血色,依舊美得令人窒息,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了無生氣,卻完美無瑕。
    “我準你死了嗎?”他一遍遍地拍著,語氣從暴戾的命令,漸漸變成絕望的哀求,“我準你死了嗎?顧安笙,醒過來……”
    他忽然俯下身,狠狠咬住了她冰冷的唇,瘋狂吸食早已凝固的血液。
    顧安笙,“...這個變態。”
    生前,他就喜歡咬破她的唇,吮吸她的血液,說她的血是甜的。
    如今她涼透,他仍不肯鬆口。
    “你怎麽敢死?”她看著他抱著自己的屍體走在冰冷的暴雨中,像一具被抽走靈魂的空殼,嘴裏反複呢喃著:“就算你死了,也要和我在一起。誰也搶不走你……霍雲霆不行,閻王爺也不行。”
    她看著他將自己的屍體放到了他們曾經同床共枕的大床上。
    床單是新的,雪白,襯得兩具身體一個死灰,一個枯槁。
    “冷嗎?”他嗓音沙啞,低頭吻了吻她青紫的額角,像從前哄她睡覺,“我給你捂一捂。”
    說著,他拉開睡袍,把她嚴絲合縫地按進懷裏。
    自己肋骨根根可數,卻固執地用自己僅剩的體溫去煨一具早已僵硬的屍體。
    第一天,他還能喃喃說話——
    “笙笙,今天廚子做了你最愛的櫻桃撻,我讓他滾了,等你醒,咱們換一家。”
    第二天,嗓子隻能發出氣音——
    “我替你收了霍家的股份,全燒給你,好不好?”
    第三天,他連呼吸都輕得像斷弦,仍固執地用手指一點點梳理她幹枯的長發。
    安南跪在門口,老淚縱橫:“少爺,吃一口吧,就一口……”
    回應他的,隻有歐陽世稷低不可聞的一句:“她怕冷,我一走,她就凍醒。”
    第四天淩晨,天邊泛起魚肚白。
    顧安笙飄在床邊,忽然聽見“哢噠”一聲——
    那是他指骨脫力的聲響。
    他再也抱不緊她,卻仍固執地曲著手臂,像焊死的鐵環。
    晨光透進來,她看清他的臉——
    眼眶深陷,唇角卻帶著詭異的滿足,仿佛終於搶到糖的孩子。
    手機滑落在地,屏幕還亮著,備忘錄最後一行字:
    【顧安笙,地獄太遠,我親自送你,你別嫌我慢。】
    ——媒體後來怎麽寫?
    “M國史上最年輕的金融巨鱷,於今日淩晨因急性器官衰竭死於私宅,懷中緊抱亡妻,嘴角含笑,年僅三十歲。”
    “殉情”兩個字,被全世界翻來覆去地咀嚼。
    沒人知道,他其實連一滴毒都沒沾,隻是單純地——
    不想活了。
    顧安笙的魂魄懸在上方,看著醫護人員把兩具屍體一起抬上擔架。
    他們掰不開他的手,最後隻能連他帶她也裝進同一個黑色屍袋。
    拉鏈緩緩闔上,像最後一道永生永世的枷鎖。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半夜把她摟在懷裏,咬著她耳朵說的那句瘋話: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逃到地獄,我也會把你抓回來,綁在身邊,一輩子都別想逃。”
    當時她罵他變態。
    如今,他果然說到做到——
    用最極端、最瘋魔的方式,把自己也變成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