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千麵羅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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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齊家鎮,青石板路上泛著濕潤的冷光。蘇影立在街角那棵老槐樹下,玄色麵紗被晨風掀起一角,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與警惕的眸光。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鎖鏈的鮫綃纏柄,目光掃過遠處樹梢間三道若隱若現的黑影。
    那些依附在枝葉上的暗探,黑袍邊緣滲出的血腥氣與晨霧交融,正是副閣主蕭絕慣用的追蹤手段。自議事廳那場威壓逼人的對峙後,這些尾巴便如附骨之疽,在他們執行任務的沿途布下天羅地網。
    “跟緊我。”蘇影突然轉身,足尖輕點屋簷下的雕花雀替,身形如夜梟般掠向西南角的柴草巷。冥夜蟄伏在對麵酒肆的飛簷陰影裏,掌心的雷隕刀,在刀鞘中因血脈之力而雷紋暗暗翻湧。隨著力量在經脈中如暗流奔湧,刀柄上的流雲紋開始在掌心發熱,映出細碎的冷光。他目睹蘇影故意在轉角處踢落半塊青瓦,瓦片墜地的脆響恰好掩蓋了他躍起時衣袂帶起的風聲。
    接下來的四個月,他們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的舞者。時而扮作滿臉油垢的馬幫商販,混在騾馬嘶鳴的商隊中,蘇影特意掩蓋清麗容顏,冥夜則佝僂著背模仿羅鍋腳夫,兩人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啃著幹裂的饢餅,聽著商隊頭領吹噓邊境匪患。
    他們時而化作蓬頭垢麵的流民,蜷縮在破敗山神廟的殘垣下。用腐葉掩蓋身形。時而化作渾身泥土的采藥人在路邊停歇,共享半塊冷硬的麥餅。冥夜記得在第三十七日,他們為躲避一隊鐵甲騎兵的盤查,曾躲進堆滿馬糞的地窖,那股刺鼻的惡臭讓蘇影忍不住幹嘔,卻仍用袖口掩著口鼻,警惕地盯著地窖入口。
    後來,他們刻意避開官道上的茶肆酒棧,專挑荊棘叢生的野徑、瘴氣彌漫的沼澤前行。每一次宿營,冥夜都會以精血為引,在四周布下三重“血煞迷蹤陣”,那些以指血繪製在樹幹上的符紋,能將方圓百丈的氣息扭曲成野獸巢穴。
    每一次啟程,蘇影都會用特製的“消痕粉”抹去足跡,那粉末撒在泥地上,會瞬間凝結成堅硬的岩殼,掩蓋所有痕跡。當他們穿過第七片散發著腐臭氣息的黑沼時,冥夜敏銳地感知到,身後那一道道如影隨形的陰冷神識,蕭絕安插在暗樁體內的“血魂標記”,終於在沼澤的毒霧中徹底湮滅。
    “暫時甩掉他們了。”蘇影靠在一棵被雷劈斷的古樹上,卸下肩頭沉重的偽裝行囊,露出裏麵半塊被毒水腐蝕的令牌。那是三日前從一具暗樁屍體上搜出的,令牌正麵刻著血影閣的血色蝙蝠徽記,背麵卻烙著蕭絕獨有的“煞”字印記。冥夜默不作聲地接過令牌,指尖血焰之力注入,瞬間將其碾成齏粉,粉末落在腐葉上,竟騰起一縷紫黑毒煙。
    然而危險並未真正遠離。蘇影突然調轉方向,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枚刻著鳳凰火紋的傳訊符,符紋玉牌在她掌心火焰流轉,指引著極北之地的方向。
    連日來的風雪跋涉中,兩人愈發謹慎地避開所有人類活動的區域。直至第七日黎明,當第一縷微光刺破鉛灰色雲層時,一座被血色瘴氣籠罩的山脈赫然橫亙在天地盡頭。那瘴氣粘稠如萬年血珀,在山腰間盤桓翻湧,隱隱傳來金屬被腐蝕的“滋滋”聲,仿佛萬千噬金蟲在岩層間爬行。一隻迷途的雪雁誤闖山腳,羽翼剛觸及瘴氣邊緣便如遇烈火,白色羽毛瞬間蒸騰成青煙,露出森然白骨,骨架墜落在黑岩上的刹那,竟碎成細如粉塵的骨沫,連一絲痕跡都未留下。
    “那是血蝕山。”蘇影駐足在十裏外的雪坡上,呼出的白氣在寒空中凝成冰晶。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羊脂玉瓶,瓶身雕著栩栩如生的鳳凰圖騰,指腹輕旋瓶塞的瞬間,一股清冽異香如潮水般湧出,竟將方圓十丈內的腐臭之氣滌蕩一空。倒出的兩枚血色丹藥在掌心流轉著玄奧的金色紋路,似有靈蝶在丹火中翩躚:“這是閣中長老混合九種上品靈草煉製的辟毒丹,服下後十二個時辰內可免疫血瘴侵蝕。”指尖輕彈,丹藥劃破雪幕時拖曳出一道血色尾跡,穩穩落入冥夜掌心。
    冥夜接過丹藥時,指尖觸到丹藥表麵的溫涼。憑借丹藥散發的味道,冥夜瞬間就分辨出,這是以千年冰蠶為引煉製的解毒丹。他眸光微閃,並未立刻服用,而是悄悄將丹藥喂給了蜷縮在衣襟內的噬影貂。這隻通體漆黑的小獸舔了舔鼻尖,金色豎瞳閃過一絲愜意。蘇影見狀並未點破,隻是抽出腰間鎖鏈,“跟在我三尺之內,莫要觸碰任何霧氣。”
    兩人踏入血色瘴氣的刹那,冥夜清晰地感覺到,這些暗紅色霧氣中蘊含著極強的腐蝕性,如同無數細小的蟲豸啃噬著肌膚。他悄然運轉體內靈力,一股寒冰之力在體表凝成一層冰藍色的護膜,霧氣觸碰到護膜便發出“噗噗”的聲響,瞬間被護罩的極寒之力凍結,腐蝕之力也在防護罩上留下斑駁的蝕痕。
    他們穿行在蜿蜒的山道上,腳下的岩石布滿蜂窩狀的孔洞,遠處不時傳來骨骼碎裂的脆響,似有無數冤魂在霧中哀嚎。蘇影的鎖鏈每揮動一次,便在前方斬出一道短暫的真空帶,那些被鎖鏈劈開的霧氣翻湧著,露出深處纏繞著白骨的古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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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三重血色瘴氣,一座隱在山穀間的竹樓映入眼簾。竹樓以罕見的玄玉墨竹搭建,竹節間流淌著淡淡的熒光,與四周開滿的血色花朵相映成趣。那些花朵形似牡丹,花瓣卻如凝血般厚重,花瓣上凝結的露珠泛著幽光,仿若上古妖獸的眼瞳。微風吹過,花海發出沙沙聲響,竟似有人在低泣。蘇影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擺,恭敬地對著竹樓行了一禮,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敬重:“閣主,人帶到了。”
    “吱呀……”竹樓的雕花竹門緩緩開啟,一道緋紅色的身影從陰影中款步走出。冥夜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就是傳說中令東荒各大勢力聞風喪膽的“千麵羅刹·殷紅妝”,竟生得如此傾世容顏。她身著一襲緋色鮫綃紗裙,裙擺隨著步伐漾起層層漣漪,輕紗下若隱若現的身姿曲線玲瓏,卻無半分風塵氣息,反透著一股遺世獨立的高貴。
    肌膚勝雪,在血色花海的映襯下,竟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般晶瑩剔透;眉若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眸光流轉間,既有少女的狡黠,又有曆經滄桑的深邃;唇不點而朱,微微勾起的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能勾魂攝魄;一頭如瀑的黑發未加束綰,僅用一支血色玉簪鬆鬆挽住,發梢隨著動作輕輕掃過腰際,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
    “臭小子,你看夠了嗎?”殷紅妝的聲音婉轉如黃鶯出穀,帶著一絲魅惑人心的魔力,卻又不失大家閨秀的優雅。她抬手輕揮,一道肉眼難辨的勁風掠過,冥夜隻覺周身一緊,如同被無形的枷鎖束縛,體內運轉的“塑骨異形術”竟如冰雪般消融。那頭被藥劑染成黑色的發絲瞬間恢複銀白,在風中舞動如流泉;原本平凡的麵容褪去偽裝,露出妖異俊美的真容,眉如刀削,眼若寒星,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在眉間處一抹血色火焰印記緩緩浮現,組合在一起卻生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一旁的蘇影看到冥夜的真容,麵紗下的眼睛瞬間瞪大,握著鎖鏈的手指微微顫抖,她從未想過,那個平日裏沉默寡言的“林修”,竟藏著這樣一張妖異俊美的臉。冥夜心中大驚,極寒靈力與血焰之力驟然爆發,雷隕刀“鏘”地出鞘,刀刃劃破空氣,留下一道血色裂隙,刀身寒芒凜冽:“你究竟是誰?!”
    殷紅妝見狀,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那笑聲清脆悅耳,卻又帶著幾分慵懶:“莫要緊張,這塑骨異形之術……我可比你更熟悉。”她緩步走近,裙擺掃過血色花朵,竟未沾染半點花粉,“一千多年前我偶得一部上古殘卷,耗盡百年心血才創出這門秘術,沒想到竟在你身上再現。”她的指尖帶著絲絲涼意,輕輕撫過冥夜的臉頰,那觸感如同玉石相觸,“這張臉倒是隨了阿柔,隻是眼神更像你父親些。”
    “你認識我母妃?”冥夜如遭雷擊,殷紅妝玉手摸向他的時候,他明明看著對方緩慢的伸手,身體卻瞬間遭到禁錮,連最基本的躲避動作都做不了。當他聽對方提及他母妃名字,雷隕刀險些脫手,聲音中滿是震驚與急切。殷紅妝的話語如同一把鑰匙,猛然打開了他心中塵封多年的謎團。
    殷紅妝收回手,神色漸漸變得凝重,望向遠處被血色瘴氣籠罩的山峰,眼神陷入追憶:“何止認識,我與她曾是過命的交情。”她的聲音低沉下來,“她本名叫洛柔,是傳承數萬年的古老勢力,太初血殿聖女。”
    “太初血殿?”冥夜皺眉,這個名字他曾在王府藏書閣的殘卷中見過,記載寥寥,隻說那是上古時期便存在的神秘勢力。
    “不錯。”殷紅妝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緬懷,“太初血殿底蘊深厚,殿中藏有“血魄真經”與“血魂古卷”兩部天階絕世功法,培養出的血修強過同階修士數倍。就算是如今的血影閣,在太初血殿麵前也不過是後起之秀。
    六百年前,太初血殿因內部權力爭奪,爆發了一場震驚中央大陸,甚至震驚葬神大陸的內亂。那一戰,差點讓太初血殿分崩離析。你母親本是八階破虛境巔峰的強者,卻在那場混戰中,被旁係長老勾結外部勢力聯手重創,修為大跌至碎星境,不得不逃離太初血殿。”
    她頓了頓,指尖掐碎一朵靠近的血色花,花汁在掌心化作一道血線:“她本想來東荒找我求助,可就在那時,中央大陸血影閣總部也突生變故,閣主之位空懸,我不得不返回中央大陸總部處理事務。
    也就是從那時起,血影閣為避禍悄然退隱,在世間銷聲匿跡六百年。直到十五年前,我從中央大陸總部回歸東荒,才從一位老部下口中聽聞你母親的消息。”殷紅妝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我發動東荒分閣所有力量追查她的消息,最終隻隱隱查到了一件事,她的死,與南疆幽冥殿有著莫大的關聯!”
    殷紅妝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我還調查到,你母親生下你時,她已是油盡燈枯。”她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三陰絕脈散,本是幽冥殿秘製的奇毒,中毒者經脈破壞、生機衰耗、甚至連神魂都無法逃脫被侵蝕的下場。三重無解劇毒,常規驅毒、護體功法根本無法抵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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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母親為保你性命,燃燒了自己全部的血脈之力與生命精元,以血祭之法,將你體內的毒素逼入雙腿,硬生生將你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這才讓你活了下來。”她看著冥夜蒼白俊美的麵容,眼眸深處滿是痛惜,“塑骨異形術,是我當年教給她的保命手段,本意是讓她在遇到險境時可以改換容貌,為自己掙得一線生機。卻沒想到,此術成了你這些年安身立命的倚仗。”
    冥夜隻覺大腦一片空白,過往的種種疑惑在此刻終於有了答案。王府藏書閣中那些晦澀難懂的各種典籍、母親牌位前從未斷過的血色熏香、王伯提及母親時欲言又止的神情……所有碎片在此刻拚湊成一幅完整的畫卷。他一直以為母親隻是宮中普通的妃子,卻沒想到她竟是傳承萬年的太初血殿聖女,更沒想到因為自己的降生,竟耗盡了她全部的生命。
    “所以,你讓蘇影動用血令救我,也是因為我母妃?”冥夜艱澀地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自記事起,他便活在毒藥與輪椅中,從未感受過母愛,此刻突然得知母親的真相,心中五味雜陳。
    殷紅妝輕笑一聲,繞著冥夜走了一圈,目光中帶著審視與讚賞:“一半是因為阿柔,另一半……”她停下腳步,指尖點在冥夜的心口,那裏正傳來強勁的心跳,“是因為你本身。從你踏入血影閣開始,我便讓蘇影盯著你。”她抬手指向一旁的蘇影,後者立刻低頭行禮,“你的每一次任務,每一次越階殺敵,都在打破常規,半年時間能夠完美完成三十七件任務,其中二十五件任務都是越階殺敵。這些戰績足以證明,你的潛力遠比阿柔當年更加驚人。”
    她轉身走向竹樓,裙擺掃過血色花叢,留下一道優美的弧線:“原本我並不知你是阿柔的孩子,讓蘇影帶你來,隻是想要見見你,想要將你培養成我手中的一柄絕殺之刃。”
    冥夜與蘇影也緊隨殷紅妝的腳步,向著竹樓而去。前麵再次傳來殷紅妝的聲音,“卻沒想到,在你身上意外發現了塑骨異形秘術的痕跡。我施展秘術回溯之法,看到了你的真容,我才知道你是阿柔的孩子。”殷紅妝在提到冥夜母妃時,總會情不自禁的語氣溫柔下來。
    “如今血影閣暗流湧動,副閣主蕭絕野心勃勃,妄圖染指閣主之位。他豢養血屍、勾結南疆勢力,早已背離血影閣的宗旨。”殷紅妝推開門,竹樓內傳來陣陣藥香,“我需要你這樣的助力。”
    竹樓內陳設簡單,唯有中央一座血色玉床散發著溫潤的光澤,牆上懸掛著一幅殘缺的畫卷,畫中是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子,眉眼間與冥夜有七分相似。殷紅妝走到畫卷前,輕輕拂去畫框上的塵埃:“接下來的日子,你便留在此處修行。我會指點你修行上的疑難,也會告訴你更多關於阿柔、關於幽冥殿的秘密……”她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鄭重,“但那些秘密太過危險,以你目前的實力,還遠遠不足以接觸。”
    冥夜望著殷紅妝的背影,又看向畫中女子溫柔的眉眼,心中翻湧著滔天巨浪。曾經遙不可及的真相,如今已漸漸浮出水麵。母妃的血海深仇,蕭絕的狼子野心,血影閣的內部紛爭……無數線索交織成一張大網,而他正站在網的中央。
    “我留下。”冥夜握緊手中的雷隕刀,刀鞘中的滅魂紋閃爍著紫電,“但我有一個條件,若有一日我查明母妃死因,如果血影閣也有參與其中,到時候你不能阻止我複仇。”冥夜眼眸深處一抹猩紅閃現,周身散發出猶如實質般的殺意,血腥、冰冷……
    冥夜袖中的噬影貂感受到冥夜的強烈的殺意,不顧冥夜的不讓它現身的交代,化作一道殘影出現在冥夜肩頭。渾身毛發根根倒豎,呲著獠牙,一雙血紅色的雙眸死死盯著殷紅妝。
    小家夥出現,殷紅妝轉過身時嘴角勾起一抹怪異的笑容,隻見她微微抬手,小家夥瞬間出現在了她手中,被提著脖頸的皮毛,四肢小短腿兒還在不停的掙紮。“安靜點兒……”殷紅妝隨手輕輕拍了拍小家夥屁股,小家夥瞬間僵硬著身軀一動不敢動。
    “你可知幽冥殿有多強大?不過……”她走到冥夜麵前,指尖凝聚出一滴精血,那精血在空中化作一枚血色令牌,“這是血影令,持此令可調動東荒分閣七成力量。待你實力更進一步,我便帶你去見一個人,他或許知道當年太初血殿內亂的真相。”
    冥夜接過令牌,入手冰涼,仿佛有血液在流動。他抬頭望向血蝕山外的天空,晨霧早已散去,露出灰蒙蒙的雲層。為了母妃,為了探尋真相,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陰謀詭計,他都將勇往直前。雷隕刀在手中旋出一道冷光,刀刃映出他銀白的發絲與堅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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