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領著楚軒穿過抄手遊廊時，晨露正順著紫藤架的葉片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細碎的水花。
    這座名為 “靜心苑” 的庭院是楚山雄特意安排的，院牆由罕見的玄鐵石砌成，能隔絕神魂探查，院中那棵三人合抱的古柏更透著鎮壓氣運的沉穩 —— 顯然，這位剛重掌大權的家主，想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孫子的補償。
    “楚大人，醫師說楚伯父的脈象平穩了些，隻是還需靜養。” 婢女將藥箱放在石桌上，聲音細若蚊蚋。
    昨夜議事殿的血腥氣仿佛還縈繞在鼻尖，讓她不敢直視楚軒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楚軒 “嗯” 了一聲，目光落在庭院中央的空地。
    那裏的泥土泛著淡金色，是被天地靈氣長期滋養的跡象，顯然是塊修煉的寶地。
    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體內那股滯澀感 —— 三級天賦的根骨像布滿鐵鏽的管道，昨夜殘存的靈魂力在經脈中流轉時，竟處處受阻，連最基礎的聚氣訣都運轉不暢。
    “你下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靠近。” 他揮手遣退婢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
    九世記憶中，第一世戰帝的金剛不壞體、第三世陣皇的玲瓏心脈、第二世丹尊的先天靈體…… 哪一個不是萬古難遇的頂級根骨？
    唯有這一世，偏偏卡在了最不堪的三級天賦，仿佛命運開的殘酷玩笑。
    婢女退到院門外時，偷偷回頭望了一眼。
    晨曦中，少年負手而立的背影襯著古柏蒼勁的枝幹，竟有種穿越時空的孤寂。
    她突然想起昨夜那些被靈魂衝擊震碎識海的族人，打了個寒顫，快步消失在回廊盡頭。
    楚軒走到空地中央盤膝坐下，九世記憶如潮水般翻湧，最終定格在第七世丹尊注解的《上古秘錄》上。
    那卷用妖獸皮製成的古籍裏，記載著一種名為《吞陰煉陽術》的秘術，專用於重塑根骨 —— 以靈魂力為引，吸納天地陰陽二氣，淬煉肉身經脈，最終達到陰陽調和、脫胎換骨的境界。
    “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 他低聲吟誦著開篇口訣，指尖泛起微弱的魂光。
    這種秘術的凶險之處在於，陰陽二氣至剛至烈，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輕則經脈盡斷，重則魂飛魄散。
    但對擁有九世靈魂力的他而言，風險恰恰意味著機遇。
    此刻的日頭剛過辰時，陽氣尚弱，陰氣未散。
    楚軒閉上雙眼，將靈魂力沉入識海。
    經過昨夜的消耗，九紋輪回眼的印記黯淡了許多，像兩枚蒙塵的古幣。
    但當他刻意去感知天地靈氣時，那對印記突然微微發燙，散發出細密的紋路，將稀薄的靈氣一絲絲牽引過來。
    “果然如此。” 楚軒心中微動。輪回眼雖會吞噬靈魂力，卻能精準捕捉到陰陽二氣的流動軌跡，這正是修煉《吞陰煉陽術》最需要的天賦。
    他能 “看” 到空氣中漂浮的淡金色陽氣，正隨著日頭升高緩緩凝聚；
    而藏在古柏根係深處的銀白色陰氣，則像受驚的蛇群，在土壤中不安地遊走。
    時間在打坐中悄然流逝，日頭逐漸爬上天穹。
    庭院裏的光線從暖黃轉為熾白，玄鐵石院牆反射著刺眼的光芒，連古柏的葉片都打起了卷。
    楚軒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並非因為炎熱，而是靈魂力持續牽引靈氣帶來的疲憊。
    午時將至，空氣中的陽氣突然變得躁動起來。楚軒猛地睜開眼，瞳孔中倒映著天空中越來越熾烈的太陽，九紋輪回眼的印記在眼底飛速旋轉，散發出幽藍色的魂光。
    “就是現在！”
    他雙手飛快結印，九世記憶中那些複雜的手勢如同烙印般刻在肌肉裏 —— 食指與中指並攏成劍指，無名指與小指彎曲相扣，拇指按在掌心勞宮穴，正是《吞陰煉陽術》的起手式 “陰陽鎖”。
    “煉陽！”
    低喝聲在庭院中回蕩，楚軒周身突然爆發出璀璨的藍芒。
    九紋輪回眼的吸力驟然增強，不再是昨夜那種失控的吞噬，而是如同精準的漏鬥，將高空中最精純的陽氣源源不斷地牽引下來。
    最先察覺到異常的是院門外的護衛。
    他們看到靜心苑上空的陽光突然扭曲，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金色光柱，光柱中翻騰的氣流發出尖銳的呼嘯，像是有無數條火龍在其中穿梭。
    “那是什麽？” 一個年輕護衛忍不住驚呼，被身旁的隊長狠狠瞪了一眼。
    “閉嘴！楚大人做事，也是你能議論的？” 隊長的聲音壓得極低，眼神卻死死盯著那道金色光柱。
    昨夜議事殿的慘狀還曆曆在目，他可不想因為多嘴丟了性命。
    庭院內，楚軒已被金色的陽氣包裹。
    那些氣流穿過他的衣衫，在皮膚上灼燒出細密的紅點，又被表層流轉的魂光一一撫平。
    他能清晰地 “看” 到陽氣順著經脈遊走，所過之處，滯澀的三級根骨像被烈火烘烤的寒冰，發出 “劈啪” 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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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楚軒的牙關微微顫抖。
    這種重塑根骨的痛苦，比當年被楚淩打斷肋骨更甚百倍。
    陽氣在經脈中橫衝直撞，仿佛要將他的肉身徹底撕碎重組，而他必須用靈魂力引導著這股狂暴的力量，按照特定的路線循環往複。
    古柏的葉片開始簌簌作響，根係深處的陰氣被陽氣的霸道震懾，竟順著土壤縫隙向楚軒湧來，像是要與陽氣形成對抗。
    楚軒眼中精光一閃，雙手結印的速度陡然加快，口中吟誦的口訣轉為吸納陰氣的 “納陰訣”。
    “陰為陽之守，陽為陰之使，陰陽相濟，萬物乃生……”
    銀白色的陰氣如同細流，順著他的足底湧泉穴湧入體內。
    與陽氣的暴烈不同，陰氣帶著蝕骨的寒意，所過之處，經脈表層凝結出薄薄的冰霜。
    但當陰氣與陽氣在丹田相遇時，奇跡發生了 —— 金色與銀色的氣流相互纏繞，形成螺旋狀的氣旋，暴烈的力量瞬間變得溫和起來。
    “成了！” 楚軒心中一喜。
    陰陽相濟產生的氣旋帶著溫潤的力量，緩緩滲透進四肢百骸。
    他能感覺到三級根骨的桎梏正在鬆動，就像塵封已久的閘門被緩緩推開，一股全新的力量在體內蘇醒。
    此時的靜心苑已被金色光柱籠罩，連天空中的太陽都仿佛受到牽引，邊緣泛起淡淡的紅暈。
    路過的仆人們嚇得紛紛跪拜，以為是天降祥瑞，卻不知庭院中央的少年正在經曆脫胎換骨的蛻變。
    楚軒的額頭上，九紋輪回眼的印記越來越清晰。
    隨著陰陽二氣不斷湧入，那對印記竟緩緩旋轉起來，散發出的魂光也從幽藍轉為金白交織。
    他突然意識到，輪回眼吞噬靈魂力或許並非壞事 —— 那些被吞噬的力量，其實是在轉化為容納陰陽二氣的容器，就像鍛造神兵前，必須先錘煉熔爐。
    “如果…… 用全部靈魂力牽引太陽本源之火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楚軒強行壓下。
    他能 “看” 到太陽核心那團跳動的金色火焰，蘊含的力量足以焚山煮海。以他現在的肉身強度，別說吸納，恐怕連靠近都會被瞬間汽化。
    午時三刻，陽氣達到鼎盛。楚軒體內的氣旋已壯大到拳頭大小，金色與銀色完美交融，散發出聖潔的光芒。
    他能感覺到經脈變得堅韌而寬闊，原本堵塞的節點被一一打通，三級天賦的滯澀感正在快速消退。
    “收！”
    他雙手猛地合十，結出 “鎖靈印”。
    盤旋在周身的金色光柱驟然收縮，如同被無形的大手攥住，順著他的百會穴湧入體內。
    天空中的異象隨之消失，太陽恢複了正常的光澤，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楚軒緩緩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金芒。
    他屈伸手指，能清晰地感覺到力量在指尖流淌，聚氣訣運轉起來再無滯澀，甚至比記憶中那些四級天賦的修士還要順暢。
    “至少…… 達到五級天賦了。” 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這點進步對九世輪回者而言微不足道，但對困在三級天賦多年的 “楚軒” 來說，已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楚雲鵬慌張的呼喊：“楚大人！不好了！徐、方兩家派人來了，就在前廳等著！”
    楚軒眉頭微皺。青州三大家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楚家剛經曆內亂，這兩家此刻上門，絕非好事。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九世記憶中關於徐家與方家的信息瞬間清晰 —— 徐家擅長鍛造，掌控著青州半數的兵器坊；
    方家則壟斷了丹藥生意，與黑風寨往來密切。
    “他們帶了多少人？” 楚軒走出庭院時，目光落在院牆上。
    剛才陽氣最盛時，玄鐵石竟被烤得微微發紅，足見《吞陰煉陽術》的霸道。
    “每家來了五個，都是聚氣境巔峰。” 楚雲鵬遞過一件幹淨的錦袍，“為首的是徐家大長老徐天雄和方家二長老方默，他們說…… 說是來慰問家主，順便看看楚家的情況。”
    “看情況？” 楚軒冷笑一聲。這是世家間最常用的借口，實則是來探查虛實。
    如果楚家內亂後元氣大傷，這兩家不介意落井下石，分一杯羹。
    他接過錦袍穿上，玄鐵石院牆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他此刻的眼神：“告訴他們，家主正在靜養，楚家的事，現在由我說了算。”
    楚雲鵬看著少年轉身離去的背影，突然發現他的步伐比清晨穩健了許多，玄色錦袍在風中展開的弧度，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連忙應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心中卻在打鼓 —— 徐、方兩家的聚氣境巔峰可不是楚泉之流能比的，楚軒真的能應付嗎？
    穿過回廊時，楚軒能感覺到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
    那些幸存的族人躲在門後窗縫，眼神中混雜著敬畏、恐懼和好奇。
    他知道，這些目光的主人都在觀望，看他這個突然崛起的 “廢物”，能否撐起風雨飄搖的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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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議事殿時，裏麵傳來楚山雄與長老們的爭論聲。
    顯然，徐、方兩家的到訪讓他們陷入了恐慌。
    楚軒沒有停留，腳步不停地走向前廳 —— 有些風雨，必須親自麵對；有些規矩，該由他重新製定了。
    前廳門口，兩個身著華服的老者正背對著他欣賞牆上的字畫。
    左邊的徐天雄身材魁梧，露在袖口的手臂上布滿老繭，顯然常年與鐵器打交道；右邊的方默則麵色白淨，手指修長，腰間的藥囊散發著濃鬱的丹香。
    聽到腳步聲，兩人同時轉身。當看到楚軒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時，眼中都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你就是楚軒？” 徐天雄率先開口，聲音洪亮如鍾，帶著聚氣境巔峰的威壓，“楚家沒人了嗎？讓個黃口小兒出來待客？”
    楚軒沒有回答，徑直走到主位坐下，九世輪回的靈魂威壓如同無形的巨浪，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兩位長老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徐天雄和方默臉色同時一變，他們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製著自己的真氣運轉，仿佛麵對的不是少年，而是一頭蟄伏的凶獸。
    方默眼中精光一閃，拱手笑道：“聽聞楚家近日有些變動，特來探望家主。隻是不知…… 家主何時能接見我等？”
    楚軒端起桌上的茶杯，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家主需要靜養三月。這三月內，楚家的一切事務，由我楚軒全權處理。”
    茶杯輕放桌麵的脆響，在寂靜的前廳中格外清晰。
    徐天雄和方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 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全權處理家族事務，楚家是真的沒人了，還是……
    楚軒看著兩人變幻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能 “看” 到徐天雄腰間玉佩裏藏著的傳訊符，能 “聞” 到方默藥囊裏混著的迷藥氣息。
    這些伎倆，在九世輪回者眼中，與孩童玩鬧無異。
    “如果兩位是來慰問的，” 楚軒站起身，目光如刀，“那現在可以回去了。如果是來探虛實的 ——”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穿透前廳的門窗，傳遍整個楚家府邸：“告訴徐、方兩家主，楚家雖經內亂，卻還沒到任人拿捏的地步。誰敢伸手，我就斬了誰的手！”
    聲音在庭院中回蕩，驚飛了簷角的麻雀。徐天雄和方默的臉色徹底變了，他們沒想到這個少年竟如此霸道，完全不按世家間的規矩出牌。
    楚軒看著兩人鐵青的臉色，心中毫無波瀾。九世輪回教會他最深刻的道理 —— 對豺狼講規矩，無異於自尋死路。徐、方兩家今日敢上門試探，明日就敢揮兵來犯。對付這種人，唯有亮出獠牙，才能讓他們知難而退。
    “送客。” 楚軒轉身走向內院，沒有再看兩人一眼。他需要盡快鞏固《吞陰煉陽術》的成果，爭取在徐、方兩家反應過來前，將根骨提升到七級天賦。
    隻有實力，才是亂世中最可靠的依仗。
    徐天雄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突然發現陽光照在地麵的影子，竟比實際身形高大許多，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古劍。
    他與方默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這個楚軒，比他們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走出楚家大門時，徐天雄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那座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的府邸，仿佛一頭剛剛蘇醒的巨獸，正用它那雙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警惕地注視著青州城的一舉一動。
    “通知家主，楚家出了個變數。” 徐天雄低聲對方默說道，“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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