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上的暖意漸濃時，楚軒先嗅到了一縷藥香——不是陳老慣常煉的固本丹那種帶著焦苦的藥味，而是清冽中裹著絲甜，像極了前世丹房裏梅淩寒總愛擺的雪梅香。
    他睫毛顫了顫，費力地掀開眼皮，入目先是搖曳的燭火，再往上抬，撞進了一雙盛著碎光的眼眸裏。
    靈瑤就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手肘支著膝蓋，手掌托著下巴，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淚痕，眼神卻亮得驚人。
    那不是往日裏看他時帶著敬畏的“少主”，也不是護他時繃著冷意的護衛，而是像淬了星子的潭水，又沉又燙，裏麵晃著他熟悉的執拗，還有藏了太久的委屈。
    尤其是她盯著他的樣子——眉頭微蹙，嘴角卻悄悄抿著點笑意，連指尖都在無意識摩挲著袖口，那是梅淩寒當年看他煉廢了丹、又怕他懊惱時才有的模樣。
    楚軒的心猛地一沉，又驟然一熱。
    他喉結滾了滾，壓下喉嚨裏的幹澀，聲音輕得像怕驚飛了窗邊的蝶：“淩寒，是你回來了嗎？”
    “唰”地一聲，靈瑤猛地直起身，指尖攥得袖口發皺，眼裏的碎光瞬間湧成了淚。
    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先紅了眼眶，跟著點了點頭，又怕他看不清似的，重重點了點頭，淚珠“啪嗒”掉在床沿上，砸出個小小的濕痕。
    “是我。”她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卻帶著穿過九世塵埃的熟稔，“春水，我找到你了。”
    這一聲“春水”落進耳裏，楚軒緊繃的肩膀突然就鬆了。
    胸口的傷還在疼，斷了的肋骨像是有針在紮，可他卻笑了，笑著笑著也紅了眼。
    他抬起沒纏繃帶的右手，靈瑤立刻會意，伸手握住他的指尖。
    她的手很涼，指尖帶著薄繭——是常年練劍、又要搗藥留下的，和記憶裏那個執帝劍、研丹材的手，慢慢重合。
    “我知道你會來。”楚軒摩挲著她的指節，指腹劃過她虎口那道淺疤——那是當年她為他擋暗箭時留下的，轉世九世竟還在，“隻是沒想到……要讓你找這麽久。”
    靈瑤的眼淚掉得更凶，卻反過來把他的手攥得更緊，像是怕一鬆他就又要沉回輪回裏去。
    “不久的。”她搖頭，聲音帶著哭腔卻執拗，“七世而已，我記得你的樣子，記得你說的話，總能找到的。”
    “你什麽時候……記起來的？”楚軒輕聲問。
    “天劫落下來的時候。”靈瑤指尖拂過他胸口的繃帶，眼神疼得發顫，“第二道雷要劈向你的時候，我腦子裏‘轟’的一聲，好多畫麵湧進來。”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其實之前看著你都覺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直到那天雷劈下來，我才突然想起來，我是誰，我要找的人是誰。”
    楚軒的心像是被溫水泡過，又酸又軟。
    他想起昏迷時的感覺——雷勁穿透後背時本該是劇痛，卻有股暖流裹著雷力往丹田鑽，暖烘烘的，連斷骨的疼都輕了些。
    那時他迷迷糊糊的，總覺得有人在耳邊叫他“春水”，叫他“別睡”，原來是她。
    “那道雷……”靈瑤咬了咬唇，眼神裏滿是後怕，“沒傷著你根本吧？陳老說你肋骨斷了五根，後背的皮肉都焦了，我……”
    “沒事。”楚軒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故意揚了揚眉，“你忘了？我是十二品丹尊，這點傷算什麽。再說，那雷勁還幫了我——你看。”他凝神內視，丹田那團微光果然亮了些，“之前總覺得煉體到了瓶頸，現在倒好，雷勁淬了體，反倒覺得渾身都鬆快了。”
    靈瑤這才鬆了口氣，眼裏的淚漸漸收了，卻還是盯著他的臉看，像是要把這九年沒看夠的都補回來。
    她指尖輕輕拂過他的眉眼：“你這一世生得真好，比南宮春水那時還俊。”
    楚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偏了偏頭，卻被她伸手按住了臉頰。“讓我看看嘛。”她輕聲說，眼底晃著笑，“七世都沒好好看你了。”
    他咳了咳，轉移話題：“對了，我昏迷時丹田多了團微光，暖烘烘的，修複傷勢倒是快，隻是……總覺得它來路不一般。”
    靈瑤聞言，眼神瞬間凝重起來，她往前湊了湊，指尖懸在他丹田上方，卻沒敢落下：“能讓我看看嗎？”
    楚軒點頭，試著將那團微光往體表引了引。
    刹那間，他胸口的繃帶下透出淡淡的金芒，連帶著周身的空氣都暖了幾分。
    靈瑤瞳孔微縮，指尖輕輕顫了顫：“這氣息……像極了《九轉天書》的本源力。”
    “《九轉天書》”四個字落進耳裏，楚軒的身子猛地一僵，握著她的手驟然收緊。
    這四個字是他藏了九世的秘密，從第一世誤入死地撿到那卷殘破竹簡開始，除了第二世身為南宮春水時，跟梅淩寒提過，再沒對任何人說過。
    “你怎麽……”他聲音發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慌。
    這功法太過詭異，轉世九世，每一世的覺醒都毫無章法，他怕這秘密泄露出去，會給她惹來禍端。
    她指尖輕輕點了點他胸口的金芒，“當年你在丹房煉‘九轉還魂丹’，丹火裏飄出的就是這氣息，你說那是《九轉天書》的靈力，還說……這功法是你第一世在死地撿的。”
    楚軒心裏卻泛起股複雜的滋味。
    他以為轉世九世，很多事都被輪回磨淡了，沒想到她連丹火裏的氣息都記得。
    “那時你總說這功法邪門。”靈瑤的指尖在他胸口金芒上輕輕劃著，像是在回憶，“你說它沒有固定的修煉路數，每一世的覺醒條件都不一樣——有時是一枚丹藥，你第二世就是煉‘凝神丹’時突然想起功法口訣的；這一世是要因為什麽呢？”
    《九轉天書》，這功法最玄的是‘九轉’，每轉對應一世，轉滿九世就能勘破輪回。”
    “九轉勘輪回，天書藏生死。”
    “可這一世……我沒覺醒《九轉天書》。”楚軒低聲道，語氣裏帶著點困惑。
    “這團微光……倒像是因為天雷而冒出來的。”
    “要是能再被天雷避多幾次就好了，就知道這是什麽了？”楚軒低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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