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相反，闡教一脈所在之處，卻寂靜得如同深潭。
    廣成子、玉鼎真人、普賢、慈航、道行天尊等人早已悄然收斂氣息，縮身於陣營深處，恨不得化作虛空氣流，不惹半點注意。
    他們豈敢張揚？
    師尊元始最重顏麵，在洪荒之中素以威嚴著稱。
    而今通天卻是步步緊逼，句句見血，根本不給半分餘地，分明是要當眾將其尊嚴踩入塵泥。
    元始心中怒意滔天，可想而知。
    而這風波的源頭，追根溯源，多少與他們這些弟子有關——雖有元始默許之意在先，但事到如今，誰還會去追究是非對錯？元始若能一舉壓製通天，重振聲威，自然一切好說；可萬一失手，甚至反被通天壓製，再度受辱……
    那怒火，必定會轉嫁到他們頭上！
    這些年來隨侍左右，他們太了解元始的性情——順境時高坐雲端，威儀赫赫；一旦受挫，便極易遷怒於下。
    因此，在勝負未分之際，每一位闡教弟子都在極力淡化自身存在。
    不必徹底隱匿，隻需比旁人更低調些許，便能在災禍降臨之時，多一分活命的機會。
    誰出頭，誰倒黴。
    廣成子等人皆是久經風雨的老輩人物，這點自保之道，早已爛熟於心。
    “通天眼下氣勢異常，若說無所依仗，絕不可能如此肆無忌憚。”
    “師尊背後尚有太上、女媧、接引、準提四位聖人，乃至道祖鴻鈞為倚仗，哪怕此刻諸聖未至，亦有一股底氣。”
    “可通天孤身一人，竟敢如此強硬……他究竟藏著什麽底牌？”
    他們在暗處屏息凝神，一邊壓抑氣息，一邊緊盯通天身影，心中百轉千回，思緒如潮。
    此時此刻，整個戰場之中，真正看清局勢本質的，或許正是這群默默蜷伏的闡教門徒。
    “呼……”
    元始佇立原地，麵色陰沉如鐵，目光在通天身上來回掃視，眼神閃爍不定，仿佛內心正經曆著激烈的交鋒。
    胸膛微微起伏，他緩緩吐出一口長氣，似要將積壓的情緒盡數釋放。
    這一口氣本是為了醞釀威勢，準備對通天發出嚴厲訓誡——不，與其說是訓斥，不如說是一場公開的定罪！他打算以最堂皇正大的姿態，先聲奪人地斥責對方，再果斷出手將其壓製，借此向天地萬靈昭示：元始之尊嚴，不容挑釁！
    可那口氣剛出口，話還未曾啟唇，異變突起——原本將心神大半傾注於截教弟子的通天，忽然間目光一轉，直直鎖定了元始。
    “冥頑不靈，當誅！”
    聲音自九霄之上落下，經由法力震蕩，引動風雲翻湧，更似穿透了天道深處的一縷天律之音，宏大而不可抗拒，瞬間傳遍整個洪荒大地。
    所有關注戰局的存在，無論遠近，皆在同一刹那聽到了這句裁決。
    是的，元始本欲審判通天，卻未曾料到，自己尚未開口，反被對方搶先一步定了罪名。
    更令人錯愕的是——元始什麽都沒做，隻是呼吸略重了些，氣息稍顯凝滯而已。
    就因這一聲尋常吐納，通天竟勃然震怒，其態度之輕慢，早已超越了簡單的不屑與鄙夷，近乎一種居高臨下的蔑視，仿佛元始不過是個跳梁小醜，連言語都無需多費。
    “通天教主？！”
    眾生聞此判決，無不震驚失語。
    元始更是當場怔住，腦海中原本清晰的算計瞬間被打亂。
    通天此舉來得太過突兀，毫無征兆，反倒像是早有預謀的反製。
    一時之間，他的思緒陷入紊亂，竟未能立即作出反應。
    待他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似已被對方牽著走，落入某種無形的心理陷阱——或為激將，或為擾亂心智之術。
    他急忙收斂心神，怒意翻騰，正欲厲聲嗬斥。
    “通天——”
    隻喊出一個名字，話語便戛然而止。
    因為，通天已然動手。
    轟！
    就在“當誅”二字落下的瞬間，通天緩緩抬起右手。
    動作看似平淡無奇，若換作凡俗之輩，絕不會引起半點波瀾。
    但他是通天，一舉一動皆牽動乾坤。
    隨著那隻手揚起，天地驟然黯淡三分，仿佛億萬光華盡數被掌心吸納；又似那隻手掌遮天蔽日，將整個世界的光明盡數掩去。
    此刻眾生所立足之處，皆在其掌影覆蓋之下。
    不論前者還是後者，事實已然分明：通天高舉的這一隻手，已成為此刻洪荒唯一的中心，萬靈矚目的焦點。
    不止乾元山上的人看得真切，便是遠在各地、以神念窺探戰場的強者，也都生出一種錯覺——那隻手並非遙懸九天，而是近在眼前，仿佛下一瞬便會落下，覆於己身。
    八景宮內，太上眉頭緊鎖，心頭震動。
    他清晰感受到，那手掌仿佛跨越空間，直逼麵前。
    “元始失策了。”
    這是他腦中唯一閃過的念頭。
    而抱有同樣想法的，並非隻有他一人。
    女媧、接引、準提，乃至無數隱世不出的大能，皆在此刻察覺到了局勢的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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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縱觀洪荒，除卻四位聖人與不知是否垂簾旁觀的鴻鈞之外，其餘存在終究眼界有限，修為不足。
    雖隱隱覺得元始先前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似乎出了問題，事態正滑向不可控的方向，卻無法看清其中玄機。
    於是他們隻能張口結舌，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一隻從九天之上伸出的右手，在乾元山的蒼穹下，緩緩揚起。
    當通天那隻手緩緩抬起時，分不清是天地間的光被其吞噬殆盡，還是他以某種玄奧之法，將整個蒼穹遮掩於掌心之下。
    眾生隻覺眼前一暗，仿佛日月無光，山河失色。
    而當那手掌升至最高處時，眾人才驚駭地意識到——方才的昏沉，不過是風暴前的寂靜。
    虛空開始震顫，嘶吼聲如洪流般席卷而來。
    沒人能聽清那聲音的含義，隻見狂風撕裂長空，烏雲翻滾如墨，天象劇變，日月顛倒，乾坤傾覆。
    他們無法分辨這是真實的法則崩塌，還是心神被懾所致的幻象。
    但有一點毋庸置疑：此刻壓在心頭的沉重，真實得令人窒息。
    那隻高舉的手尚未落下，僅是懸停刹那，便已在無數生靈魂魄深處激起滔天恐懼。
    摘星攬月！扭轉造化！
    目睹這一幕的眾生，腦中不由浮現這八個字。
    隨即心中凜然：唯有此語，方能形容眼前之景。
    “此刻，天地已盡歸通天教主掌握。”
    這不是誇張，而是事實的陳述。
    在這一刻，通天仿佛化作撐天巨擘，原本浩瀚無垠的世界，竟似微塵般被其握於掌中。
    不知多少生靈仰望此景，心中湧起不可抑製的敬畏與膜拜。
    轟——！
    那掌控日月、逆轉陰陽的身影，終於將手掌推至極限，蓄勢已滿。
    下一瞬，通天朝著元始，揮出了那一擊。
    一記耳光。
    一個巴掌。
    縱使眾人內心早已承受千鈞重壓，此刻仍不禁神色錯愕。
    因通天此舉，全然不似混元聖人動用絕世神通，反倒像是凡俗之人在盛怒之下，對眼前不知死活之徒，揚手抽去的一記羞辱之掌。
    自通天重歸混元以來，首次出手，竟是如此方式！！！！
    是神通嗎？或許也算。
    可這般出手的姿態，卻讓無數觀戰者難以接受。
    這一掌，幾乎將聖人的尊嚴踩入塵泥。
    雖尚未落實，威力未顯，但僅憑其姿態，眾生已清晰感知到其中蘊含的輕蔑與不屑——那是通天對元始這位聖人至尊，徹徹底底的鄙夷。
    當然，還有他對自身力量的絕對自信。
    尋常修士即便修為相當，也斷不會以如此粗鄙之式對敵。
    這不隻是勝負問題，更關乎身份與氣度。
    更何況，對方乃是元始。
    通天竟以此等姿態相向，哪怕是對元始毫無敬意、甚至心存厭棄的生靈，也不禁心頭一跳，脊背發寒。
    信仰，在這一刻悄然崩解。
    而身為當事者的元始，所受衝擊更是遠超想象。
    他本該暴怒，可到了極致之後，反而平靜了下來。
    “通天不過是個瘋子。”
    他在心中默念，情緒竟出奇地穩。
    怒極反靜，便是此刻元始的真實寫照。
    憤怒到極點，竟生出一絲無力，繼而化為荒誕的笑。
    他忽然覺得可笑——自己竟曾與這樣一個癲狂之徒爭執良久，動氣耗神。
    毫無意義。
    元始猛然醒悟：若早知今日，當初相見之時，就該一念鎮殺，不留片語餘地。
    “現在動手，也不遲。”
    他冷冷想著。
    通天以這種方式攻來，實則露出極大破綻。
    若論常理，此舉無異於自陷絕境。
    此時的他，胸腹空門大開，防禦幾近於無。
    元始隻需一指輕點，便可在他那充滿羞辱意味、實則未具殺機的耳光落下之前，將其洞穿、斬滅——至少，在元始看來，局勢正是如此。
    在元始的心底深處，通天，終將為自己此刻的狂妄與輕敵，付出慘烈的代價！
    風，在這一刻愈發呼嘯肆虐，元始也同時激蕩起自身的神通之力，加入這場撼動天地、攪亂時空的巔峰對決。
    眾生此前因通天的舉動，便已感到天地仿佛黯淡三分，如今再加上元始的全力出手，幾乎讓人以為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盡黑暗，徹底失去了光亮。
    但這不過是錯覺。
    是通天與元始這兩位曠世強者，自身氣息與意誌在此刻膨脹至極，使得萬靈心神不自覺地被牽引，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身上，從而忽視了周圍的一切，才形成的錯覺。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真正的關鍵，是他們兩人神通交鋒的結果。
    眾生拚盡最後一絲理智，心下盤算著這場對決可能帶來的後果。
    表麵上看，通天雖怒火中燒，卻並未展現出與元始死戰到底的意圖。
    元始的心思雖未明，但從他的動作來看，也並未真正打算動用毀天滅地的大手段。
    那便好了！
    眾生心中稍安，這兩位至高存在若無意毀世，那他們這些在天地間掙紮求存的生靈，至少還能勉強保住性命。
    洪荒億萬萬生靈的驚懼與揣測，自始至終都不曾落入元始的眼中。
    他的全部心神，早已鎖定在通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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