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能感受到

字數:5847   加入書籤

A+A-


    黑暗。
    純粹的、滾燙的、帶著彼此劇烈心跳和慌亂鼻息的黑暗。
    他的手掌死死蓋在我的眼睛上,滾燙粗糙的掌心紋理緊貼著眼瞼,隔絕了所有混亂的光影流離,隻留下絕對的視覺剝離。世界縮小成感官的旋渦:後背被他的手臂如同鐵鏈般箍緊的鈍痛感,緊貼著他胸口側臉傳來的瘋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他噴灑在我額前、灼熱而急促、帶著無聲顫抖的呼吸!
    “風暴警報解除倒計時……5……4……”
    骨傳導耳機裏,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開始計數,清晰地敲擊在耳膜上。
    那隻捂在我眼睛上的手掌驟然一僵!隨即如同被烙鐵燙到般猛地鬆開!力量之大,帶著一種倉皇的、急於抹去痕跡的狼狽!
    驟然的光線刺入瞳孔!幽藍的亂流光影已經平息,巨大的“聽瀾塔”模型恢複了初始的寧靜流動狀態。冰冷的、由光線構成的“海水”在我們跪坐的地麵無聲流淌。
    他像受驚的困獸般猛地向後掙脫!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投影設備外殼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他的雙手死死撐在地上,低著頭,胸口劇烈起伏,灰色的連帽衫領口隨著粗喘扯開,露出嶙峋的鎖骨和一小片被汗水浸透的、泛著病態紅潮的頸側皮膚。
    我則狼狽地跌坐在他對麵不到兩步遠的地麵上,雙臂還殘留著剛才全力抱住他腰身的麻意。臉頰被他胸口堅硬的骨頭撞得生疼。空氣裏充滿了驚魂未定的氣息,還有一絲……被他掙脫時、指甲劃過我手背帶來的細微刺痛感。
    寂靜。
    令人窒息的、隻有粗重呼吸聲回響的死寂。
    他那低垂的帽簷下,我隻能看到一片壓抑的陰影。但那一刻,在他本能地捂住我眼睛的瞬間,在那片被他強製賦予的黑暗中,我無比清晰地感到了——那股洶湧的、無法再被建築圖紙或冰冷數據掩埋的、絕望的愛與恐懼!那絕不是偽裝的冰冷,那是即將被烈火燒穿的孤島!
    骨傳導耳機裏傳來“星河指南針”技術顧問急切的聲音:“林老師?沈記者?設備故障已排除!兩位沒受傷吧?是否需要……”
    “不需要!” 我和他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低吼出聲!聲音裏都帶著那種被戳破秘密的、狼狽至極的驚惶!
    我們對視了一眼。
    隻一眼。
    他眼底翻騰的驚悸與混亂尚未平息,又撞上我同樣狼狽而灼熱的視線。
    如同火星濺入滾油!
    他猛地別開臉,用力拉緊帽簷,迅速從地上撐起身體,背對著我走向控製台,“砰”一聲按下了關閉投影的總開關。
    唰——
    所有光影瞬間熄滅。冰冷的月光從窗簾縫隙透入,將工作室重新勾勒回它原本粗糙、冰冷、堆滿未完成夢想的骨架。
    剩下的一小段技術訪談錄製,變成了一場精神酷刑。
    他站在巨大的模型基座旁,背對著攝像機,帽簷壓得極低,隻有沙啞的聲音在回應我公式化的問題。每一句指令,每一個參數描述,都生硬得像被凍僵的石頭。我的提問也刻意保持著最遠的距離和最冷的語調,目光卻控製不住地在他灰撲撲的背影上遊弋,死死盯著剛才被我雙臂環抱過的腰線——那裏的衛衣布料微微發皺。
    結束錄製,雙方團隊撤出。工作室隻剩下我們兩人,空氣沉重得如同浸透了鉛。
    我低頭收拾錄音筆和筆記,努力不去看他。他卻沉默地走到了巨大的窗戶前,背對著我,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和清瀾湖遙遠的波光。月光勾勒著他清瘦倔強的背影輪廓,像一個隨時會被黑暗吞噬的單薄剪影。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許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開口。
    久到我懷疑剛才投影裏那幾乎將兩人靈魂熔在一起的擁抱,不過是一場窒息幻覺。
    就在我提起設備包,準備走向門口,手指搭在冰冷門把上的刹那——
    “那‘信號’……” 一個極輕、極啞、仿佛從喉嚨深處強行撕扯出來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太危險。”
    我的手指猛然收緊!冰冷的金屬門把硌得掌心生疼!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在回應!
    他在說我撲過去抱住他!那是傳遞給他、試圖穿透林天豪陰影的——“信號”!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他看穿了我利用“星河幻境”製造的危機,也明白那奮不顧身的一抱絕非純粹的職業反應!
    血液瞬間湧上頭頂!無數辯白的話語在喉嚨裏翻騰:是為了節目效果!是為了獲取關鍵訪談!是為了……
    我沒有回頭。
    隻是搭在門把上的手指更加用力,指關節繃緊發白。
    然後,用一種同樣低啞、卻帶著冰棱般尖銳的聲音,穿透寂靜:
    “那你告訴我,” 聲音像淬過火的玻璃渣,“在那種時候——”
    我猛地側過半張臉,冰冷的視線掃過他月光下的背影:
    “我除了用自己的身體當錨點,把你從崩塌的‘聽瀾塔’下撈回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還能怎樣做?!看著你被數據風暴吞沒?!還是看著你摔碎在那些冰冷的光線上?!”
    “林書研,教教我!告訴我一個更安全的‘信號’!”
    每一個字都帶著呼嘯而出的委屈、憤怒、後怕和絕不退縮的孤勇!像鞭子抽打在凝固的空氣裏!
    他的背影狠狠一震!肩胛骨在薄薄的衛衣下劇烈起伏!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隻有窗外遙遠的風聲嗚咽。
    就在我以為這已是盡頭時。
    那個沉默的背影,極其、極其緩慢地轉動了半邊身體。
    月光終於落在他側臉上。帽簷下的陰影退開些許,露出緊繃的下頜線,和緊緊抿成一條死線的薄唇。那雙眼睛,那雙被月光洗過、還殘留著驚濤駭浪餘燼的眼睛, 隔著冰冷的空氣,直直地、沉沉地撞了過來!
    那裏麵沒有譴責。
    沒有冰冷。
    沒有暴怒。
    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被逼到懸崖盡頭、再也無法偽裝的……近乎赤紅的悲哀!
    他看著我,沒有回答我的質問。
    隻是極其緩慢地、沉重地、抬起了一隻手——那隻在黑暗中曾死死捂住我眼睛的手。
    月光下,那隻手微微顫抖著。他的指尖,無聲地、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沉重感,點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一個靠近鎖骨下方、極其不顯眼的位置!
    點了一次。
    隔了兩秒。
    又極其輕微地、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隱秘意味——再次點了點同一個地方!
    兩下!
    清晰!沉重!決絕!
    然後,那隻手頹然落下。
    他猛地別開臉,再次將自己藏進窗框的巨大陰影裏,隻留下一個更加冰冷、更加拒人千裏的沉默背影。
    我的視線,如同被燒紅的鐵針死死釘在了他剛才點過的地方!
    肩上?左肩靠近鎖骨?
    什麽意思?!
    身體坐標?某種暗號?還是……
    一個電光火石的念頭撕裂腦海!猛地翻騰出投影中,我以全身力氣撲上去抱住他、最後兩人失控地跌跪在地時——我的臉頰,曾經重重地撞上去的位置!就在他左肩靠近鎖骨的下方!
    難道……他指的是……撞到的地方?!他在確認……剛才那個撞擊的痛感?!那是真實的!是他能感知到的、最安全的“回響”?!
    一股巨大的酸澀和無法言說的悸動猛地衝上眼眶!淚水幾乎決堤!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林天豪的陰影無處不在!工作室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可能藏著他卑劣的眼睛!
    手機可能被監聽!信息可能被截獲!所有言語和文字的信號都麵臨暴露風險!
    唯有身體在混亂碰撞中製造出的瞬間劇痛——
    唯有那份無需言語、隻存於彼此肉身感知中的、無法被技術複製和解讀的——
    痛!
    才是他唯一敢接受、也唯一敢回應的——
    最安全的信號!
    最絕望的暗語!
    最卑微的告白!
    我站在冰冷緊閉的門前,看著月光下那個被巨大陰影吞噬的單薄背影。最終,沒有再發一言。隻是緊握門把的手,無聲地……在冰冷的金屬上,極其輕微地,叩了兩下!
    叩!叩!
    聲音輕得如同歎息。
    但我知道——
    在死寂的工作室裏。
    在吞噬一切的月光和陰影下。
    在林天豪無處不在的、無形的絞索中——
    這兩聲幾乎無法察覺的叩擊,已經如同驚雷般,炸響在他緊捂著的、洶湧澎湃的胸膛裏!
    我拉開門,悄無聲息地走進冰冷的走廊,反手輕輕帶上門扉,徹底隔絕了房間內那道幾乎要崩斷的背影和沉凝如血的月光。走廊頂燈在腳下投下黯淡的光暈,腳步聲在空曠中孤單地回響。唯有被他手臂箍過的腰身和被撞過的臉頰,還殘留著那深入骨髓的痛感與溫度——那是黑暗熔爐裏唯一煉出的一小塊滾燙的鋼錠,帶著腥甜的、愛的烙印,被死死焊在奔湧的血液裏。清瀾湖的夜風掠過臉頰,如同冰冷的刀鋒,卻在最深的地方,感受到一絲被絕望包裹的、搖搖欲墜的——暖。
    喜歡那年那時那朦朧請大家收藏:()那年那時那朦朧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