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七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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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了。
倒計時七天,像是用滾燙的鐵水直接澆鑄在我心頭的刻鍾。滴答、滴答,每一下都帶著血絲的回音,沉重地碾過每一根為林書研繃緊的神經。清瀾大學,這座承載著無數青春與夢想的象牙塔,此刻在我眼中,已然被林天豪手中無形的權杖扭曲成了巨大的金絲牢籠。每一個翻飛的校慶彩旗,每一次排練的銅管樂聲浪,都像是在為一場精心策劃的獻祭演奏前奏。
我知道,那個他——那個名字刻在我骨血裏、讓所有理智都潰不成軍的林書研——就在離我直線距離不過幾百米遠的建築係舊館深處。那座爬滿常春藤的紅磚小樓,他的堡壘,他的牢籠,也成了我目光無法擺脫的磁石。
傍晚的最後一抹殘陽掙紮著沉入湖麵,冰冷的靛藍色像濃墨般洇染開天際。我抱著厚重的采訪資料,腳步卻不自覺地被牽引著,又一次繞到了舊館後那條僻靜的鵝卵石小徑。這條曾經在懵懂高中時代,我們會在晚自習間隙偷偷溜出來,躲在梧桐樹的陰影裏交換作業、偶爾指尖會不小心觸碰的、帶著泥土和心跳氣息的小路。如今隻剩下死寂的寒風,和被修剪得過分規整的花木投下的、鬼影般張牙舞爪的輪廓。
我的視線貪婪地穿過稀疏的梧桐枝椏,精準地刺向三樓盡頭那扇熟悉的窗口。
有光亮著。
微弱,慘白,是工作台上那盞從不換位置的舊台燈散發的光暈。
窗簾並非完全緊閉,拉開的縫隙如同一道細長的傷口。
就在那道光暈和縫隙形成的、短暫得幾乎可以忽略的光影裏——
一個側影。
清瘦,挺直,卻像是背負著無形的萬仞高山。
他的輪廓被光線削剪得無比鋒利,又透著一種隨時會破碎的脆弱感。他站在窗邊,微微側對著我這邊的小徑方向,低著頭,一隻手死死地撐在冰冷的窗框上,指骨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
是書研!
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猛地攥緊,幾乎要窒息!血液瞬間衝上大腦,又在下一秒凍成冰河。
他僅僅是一個凝固的剪影。
而我整個人卻被這猝不及防的一瞥釘死在了原地!血液在刹那的狂飆後瞬間凍結成寒冰,又在下一波更洶湧的狂潮中沸騰翻滾!懷裏的資料嘩啦散落一地,紙張如同白色的殘鳥在寒風中打著旋,我卻像被魔法定住,手指僵在半空,視線死死鎖死在那道縫隙中的影子。
“書研……” 一個飽含了全部思念與痛楚的名字幾乎就要衝破喉嚨,帶著泣音,帶著滾燙的溫度,像壓抑了千年的熔岩!
我想衝進那棟樓!想砸開那扇該死的門!想不管不顧地撲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他那僵硬繃緊的身體!
想把臉深深埋進他帶著淡淡薄荷煙草氣息那是以前偷偷沾上的)的頸窩,用顫抖的手指一遍遍描摹他鎖骨的輪廓——就像那絕望的投影室風暴後,他無聲點過的地方——告訴他那不是痛點的標記,是我心安的錨點!是我刻在靈魂上的圖騰!
想語無倫次地、顛三倒四地在他耳邊喃喃低語:林書研,我…我好想你啊!每一天、每一秒,都想得骨頭縫裏都在疼!你知道嗎?每一次在宣傳欄看見你的名字被高高掛起,像一件冰冷的展品;每一次看到林天豪那雙毒蛇一樣的眼睛,我都想撕開這該死的沉默!想你想到快要發瘋!想到恨不能這個世界立刻坍塌,隻剩下我們兩個在廢墟裏!
風卷著冰冷的枯葉掃過腳踝,刺骨的寒意讓我猛地打了個激靈。
散落的紙張被風掀得四散飄零。
喉嚨裏湧上的滾燙酸澀被硬生生壓下,壓得胸腔生疼,血腥味在口腔彌漫。
不能!不能喊!不能動!
一步錯,便是萬劫不複!林天豪的眼睛無處不在!我的衝動,我的熾熱,我的渴望——每一句呼之欲出的思念,每一個試圖靠近的腳步——都可能成為勒緊他脖頸的致命繩索!成為林天豪在他“告別演出”前再添一把柴的罪證!
這份愛,成了此刻傷害他最鋒利的刀刃!
我的嘴唇無聲地嚅動著,喉頭劇痛。抬起的手,徒勞地在冰冷的空氣中抓握了一下,隻攥住了刺骨的寒風和灌入心口的絕望。我隻能死死地、貪婪地凝視著那扇窗縫裏的影子。多麽希望他能感受到,能回頭看一眼,哪怕隻看一眼這片小小的、他可能根本不會留意的、被梧桐枝棬分割的陰影!
我多想他的目光能穿透這短短幾百米的距離和重重的屏障,跌入我溢滿淚水、飽含乞求和瘋狂的眼裏!讓那些我根本無法訴諸言語的、幾乎要將我焚燒殆盡的愛意,有那麽萬分之一傳遞過去!
他撐著窗框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緊了一下。指關節處的蒼白在光影中清晰得令人心悸。是身體的疲憊?還是某種無法言說的…掙紮?他的肩膀線條繃緊得像一張隨時會崩裂的弓。
就在我幾乎無法承受這無聲的煎熬時——
那道在窗縫裏的影子,非常、非常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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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度極小,更像是長時間的站立帶來了無可避免的輕微重心調整。
但在那一晃的瞬間,他撐在窗框上的手臂內側,緊貼著身體左肋上方——
靠近左肩鎖骨下方那塊區域的衣料,似乎極其短暫地、在慘白的燈光下——
收緊了一下!
皺褶加深了一瞬!
那幾乎是一種軀體的本能退縮或抵禦——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尖銳的東西…狠狠地…硌了一下!
我的瞳孔驟然縮緊!
呼吸瞬間停滯!
是他痛了嗎?
是上次投影室我臉頰的撞擊留下了淤青?是林天豪又用了什麽下作手段?還是…是他也“記得”!是那塊地方也被他烙印了!那極其細微的衣料褶皺變化,是他身體在無聲地回應這片陰影下同樣被標記了的凝視?!
風吹起我的頭發,冰冷地拂過臉頰。一滴滾燙的液體終於衝破堤防,重重地砸在腳下的鵝卵石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散落的紙張被風吹到腳邊。我機械地、近乎麻木地彎腰去撿。
撿起一份宣傳單。
校慶文藝匯演節目表最終版)。
燙金字體在暮色裏也刺痛了眼睛。
倒數第二個節目:林書研 《無聲的告別》鋼琴獨奏。
壓軸:全體嘉賓師生 煙花盛典《璀璨清瀾》。
啪嗒。
又一滴眼淚砸在光滑的銅版紙上,暈開了那個刺目的節目名稱。
《無聲的告別》…煙花…
林天豪的劇本清晰得如同剔骨的尖刀!他要把這“告別”染上血色!煙花越是璀璨,爆炸的光芒就越是能掩蓋可能飛濺的…“意外”之物…比如一根繃斷的鋼琴鋼絲?一顆鬆脫的高溫煙花彈核心螺釘?又或者……是那架巨大的三角鋼琴背後,特意為了烘托氛圍、安置在舞台深處的、結構複雜的…巨大煙花點火裝置控製箱? 那是校慶煙火操控的備份節點!
一股混雜著極致痛楚與冰冷憤怒的寒流瞬間席卷全身!手指死死摳進節目單的銅版紙,幾乎要將其撕裂!
我慢慢站起身,將散落的資料抱回懷中,用力到指節發白,仿佛要將那冰冷的紙張揉碎進自己的身體。
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那扇依舊亮著慘白燈光、窗邊人影凝固的窗口。
我有多想撲進去投入他的懷抱,此刻離開的腳步就有多沉重,多踉蹌。
回到宿舍。冰冷的空氣凝固得像一塊鉛。
室友還在圖書館奮戰校慶誌願者最後的準備。我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打開手機相冊,快速翻動——那是過去一周我頂著巨大風險、利用記者身份四處“采訪”記錄下的影像碎片。
最終,畫麵定格。
校慶主舞台後台。臨時搭建的金屬通道。兩側堆滿道具。光線昏暗。
就在這堆雜物後麵,舞台通往煙花控製區域的備用通道口牆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一個被厚重幕布一角半遮半掩的、連接著粗大線纜的、刷著警示黃漆的鐵箱!
箱體上,一個不起眼的標識——
【一級煙火安全·輔助控製接口】
旁邊的散熱口積滿了灰塵。
我的心跳在死寂的房間內擂鼓般轟鳴。
就是這個!
林天豪的pan b!一旦主控台因“意外”失效,“現場失控”的煙花會由這個被遺落在舞台後台深處、無人注意的箱體接手指令!操作者甚至不需要露麵,隻要精準的短時通訊脈衝指令!隻要一根特定的、偽裝成後台跳閘保險絲的…遙控接收器!
我攤開筆記本,將顫抖的指尖狠狠按在空白的紙頁上,力透紙背地寫下一行字:
“煙花節點:主舞台右區雜物通道,幕布掩藏。黃箱。散熱口髒汙。”
字跡因為手指的用力而扭曲變形。
放下筆。
我走到冰冷的洗臉台前。
擰開水龍頭。
冰冷的水潑在臉上。刺骨的寒意在肌膚上蔓延,卻壓不住眼底深處那股翻滾的、近乎要將五髒六腑焚燒成灰燼的熾熱。
鏡子裏,水珠沿著蒼白的臉頰滾落,像淚痕。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紅血絲,燃燒著疲憊、恐懼,還有…一種被煉獄之火淬煉過的、近乎瘋狂的執拗和愛戀。
七天。
那個窗口的身影,那肩頭無聲的褶皺回應,後台控製箱的冰冷輪廓…在腦中瘋狂交織旋轉。
林天豪想讓我們“告別”?想讓煙花成為林書研的葬歌?
我的手指緩緩抬起,冰冷的水珠順著手指滴落。食指指尖如同夢遊般,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儀式感,緩慢地、無比清晰地——
在光滑的鏡麵上,我的倒影的左肩鎖骨下方——
那片被他烙印過的、屬於我們之間唯一“安全”區域的鏡像位置——
輕輕地、
卻是帶著靈魂重量的——
點了一下。
隔了兩秒。
又點了一下!
噠。
噠。
沒有聲音的回響在死寂的房間裏空蕩蕩地傳遞,隻有指尖落在鏡子表麵冰涼的觸感。
林書研。
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
這一次——
我不會讓你獨自麵對那場“無聲的告別”。
煙花之下,我要你的命!更要你活著!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會把那顆染血的心,捧到你的麵前,說…
鏡麵因嗬出的氣息而蒙上一層白霧。指尖的字跡模糊了。黑暗中,隻有眼底那簇瘋狂愛火,在冰冷與絕望的廢墟之上——
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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