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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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每一次試圖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憊和無處不在的鈍痛狠狠拽回。耳邊是單調而規律的“嘀…嘀…”聲,像某種永無止境的倒計時,敲打在混沌的神經上。鼻腔裏充斥著濃烈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一種…淡淡的、屬於醫院特有的、冰冷的潔淨感。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我掙紮著,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終於掀開了一條縫隙。
刺眼的白光瞬間湧入,灼得眼球生疼。模糊的視野裏,是單調的天花板,懸掛著輸液架的金屬杆,還有…一片晃動的、模糊的白色身影。
“醒了!她醒了!” 一個帶著驚喜和哽咽的女聲響起,是薑晚。她撲到床邊,通紅的眼睛腫得像桃子,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薇薇!你嚇死我了!嗚嗚嗚……”
喉嚨幹得像是被砂紙磨過,火辣辣地疼。我張了張嘴,卻隻發出一點嘶啞的氣音。身體像是散了架,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疼痛,尤其是腰側和手背,還有…喉嚨深處那被暴力扼過的窒息感,依舊如同夢魘般纏繞。
“別說話!別說話!”薑晚慌忙按住我試圖抬起的手,眼淚又掉了下來,“你昏迷了三天!醫生說…你差點就…嗚嗚…手背縫了七針!腰上軟組織挫傷…喉嚨軟骨挫傷…還有輕微腦震蕩…”她泣不成聲,緊緊抓著我的手,仿佛一鬆開我就會消失。
三天…
記憶如同被撕碎的膠片,帶著血腥和混亂的噪點,猛地衝撞回腦海!
舊館工作室的暴雨…林書研砸毀模型的狂暴…那個帶著血腥和淚水的、絕望的吻…破門而入的槍口…林遠陰冷的命令…老七猙獰的臉…窒息的扼殺…染血的筆記本…清溪路17號…周尋撕心裂肺的呼喊…“破曉”行動…
書研!
這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心尖!我猛地睜大眼睛!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牽動傷口,痛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他…他呢?!” 我用盡力氣,從幹裂的唇縫裏擠出嘶啞的兩個字,目光死死抓住薑晚。
薑晚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心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哽住,最終隻是用力握緊我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他沒事。” 她聲音很低,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卻又像壓著千斤巨石,“周尋…周尋把他帶出來了…就在隔壁病房…”
帶出來了!
懸在萬丈深淵之上的心,終於轟然落地!巨大的酸澀瞬間衝上眼眶,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喉嚨裏發出壓抑的、破碎的嗚咽。沒事…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但是…”薑晚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他…不太好。醫生說…是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還有…身體上的…傷…”
不太好…
ptsd…
身體上的傷…
這幾個字像冰錐,瞬間刺穿了剛剛湧起的狂喜!心口被巨大的恐慌和心疼狠狠攥住!林天豪!那個畜生!他在“靜思室”裏對書研做了什麽?!
“我…我要去看他…” 我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薑晚死死按住。
“不行!薇薇!你傷得太重了!醫生說你必須靜養!”薑晚急得眼淚又掉下來,“而且…而且周尋說…書研他現在…狀態很不好…他…他不讓任何人靠近…尤其是…你…”
不讓任何人靠近…尤其是…我?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住!窒息感再次襲來!
為什麽?他不想見我?他…恨我?還是…他傷得太重,不想讓我看到他那副樣子?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淚水更加洶湧,模糊了視線。我無力地癱回病床,像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身體上的劇痛仿佛在這一刻變得微不足道,隻剩下心口那片被撕裂的空洞,呼呼地灌著冷風。
病房裏隻剩下我壓抑的啜泣和薑晚低低的安慰聲。
不知過了多久。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一個高大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門口。逆著走廊的光,輪廓顯得有些模糊。他穿著簡單的灰色t恤和牛仔褲,頭發有些淩亂,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種近乎實質的、冰冷的疏離感。
林書研!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心髒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猛地停止了跳動!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目光越過薑晚,如同兩道穿透迷霧的探照燈,沉沉地、直直地、 落在我裹著紗布的手上,落在我脖頸間隱約可見的淤青上,最後…定格在我淚痕未幹、寫滿震驚和巨大痛楚的臉上。
那雙眼睛…
不再是舊館窗邊死寂的灰敗,也不再是暴雨廢墟中燃燒的瘋狂。
裏麵沉澱著一種…深不見底的、仿佛被徹底掏空後的疲憊。像兩口枯竭了億萬年的深井,映不出任何光影。隻有一片令人心膽俱裂的、沉重的荒蕪。但在這片荒蕪的最深處…似乎又有什麽東西在極其微弱地掙紮著…一絲難以捕捉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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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那樣看著我。
沒有說話。
沒有表情。
病房裏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薑晚緊張地屏住了呼吸,看看我,又看看門口的他,不知所措。
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如同淩遲。
我的指尖在被單下無意識地蜷縮,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想開口叫他,喉嚨卻像是被無形的巨石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任由淚水無聲地滑落,洇濕了鬢角的紗布。
終於。
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喉結艱難地滾動。
一個沙啞得幾乎不成調、像是砂紙在粗糙金屬上摩擦的聲音,極其艱難地、一字一頓地擠了出來:
“你……”
他頓住了,仿佛光是發出這個音節就耗盡了所有力氣。深不見底的眼底翻湧起劇烈的波瀾,荒蕪的冰層下似乎有熔岩在奔湧、衝撞!最終,那翻騰的情緒被強行壓下,隻剩下一種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探詢:
“……疼嗎?”
兩個字。
沙啞。
破碎。
卻像兩顆燒紅的子彈,瞬間貫穿了我的靈魂!
疼嗎?
他問我…疼嗎?
他自己呢?!他滿身的傷!他眼中的荒蕪!他聲音裏的破碎!他站在那裏,像一尊隨時會碎裂的琉璃人偶!他卻問我…疼嗎?!
巨大的酸楚如同海嘯般將我徹底淹沒!我再也控製不住,猛地別過臉,將臉深深埋進枕頭裏,肩膀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壓抑的、破碎的哭聲從喉嚨深處溢出,帶著無法言喻的心碎和滔天的心疼!
“書研…”薑晚帶著哭腔,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書研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像是被我的哭聲燙到,又像是被自己剛才那兩個字灼傷。他猛地低下頭,避開了薑晚的目光,也避開了我埋在枕頭裏顫抖的背影。垂在身側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捏得死白,微微顫抖著。
他什麽也沒再說。
隻是極其緩慢地、如同背負著無形的萬仞高山般,極其艱難地、 向後…退了一步。
然後。
又退了一步。
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提線木偶。
最終。
他猛地轉身!
背影挺直,卻帶著一種近乎倉皇的、落荒而逃的決絕!迅速消失在病房門口的光影裏!隻留下走廊裏一聲沉悶而急促的腳步聲,如同他失控的心跳,重重砸在死寂的空氣裏!
“薇薇…”薑晚撲到床邊,緊緊抱住我顫抖的身體,聲音哽咽,“別哭…別哭…他…他隻是…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
他問我“疼嗎”,不是冷漠,不是疏離。
那是他…被碾碎的靈魂深處,唯一能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的…心疼!
是他被困在“靜思室”的黑暗裏,唯一支撐著沒有徹底熄滅的…牽掛!
是他看到我滿身傷痕、奄奄一息時,那被巨大愧疚和痛苦徹底擊穿的…無措!
可是…
為什麽不能靠近?
為什麽連讓我看一眼都不行?
是那些傷…太可怕了嗎?可怕到他不想讓我看見?還是…林天豪在他心裏種下的恐懼和絕望,讓他連靠近我的勇氣都失去了?
身體上的疼痛一陣陣襲來。
心口的空洞卻更加冰冷。
我蜷縮在病床上,淚水浸透了枕巾。眼前反複閃現著他最後轉身時那倉皇的背影,還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盛滿了荒蕪與痛楚的眼睛。
(病房裏隻剩下心電監護儀單調的“嘀嗒”聲,像一把鈍刀切割著時間。枕巾上的濕痕冰冷地貼著皮膚,腰側的悶痛和手背的灼燒感提醒著現實的殘酷。林書研那句沙啞的“疼嗎”如同魔咒,在耳邊反複回響,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他靈魂碎裂的回音。他退後那兩步,像兩道鴻溝,劃開了劫後餘生的短暫曙光。薑晚的懷抱溫暖,卻暖不透心底那片被他轉身帶走的、名為“無措”的冰原。窗外的陽光慘白,照不進這間被淚水與沉默浸泡的病房。大學時代的愛情,從圖書館紫藤架下的硬幣,到廣播站話筒前的凝望,再到此刻病房門口咫尺天涯的荒蕪…原來最疼的,不是傷口的撕裂,而是他明明活著,卻仿佛隔著一整個破碎的世界,連一句“我想你”都成了無法觸碰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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