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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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研那句沙啞的“疼嗎”,和他倉皇逃離的背影,像兩把淬毒的冰錐,深深紮進心口,日夜不休地攪動著那片血肉模糊的空洞。薑晚的安慰、醫生的叮囑、周尋隔著病房門投來的擔憂目光……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像一個被抽離了靈魂的軀殼,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任由消毒水的氣味和心電監護儀單調的“嘀嗒”聲,將時間切割成毫無意義的碎片。
身體的疼痛在藥物作用下逐漸麻木,但心口的傷,卻在寂靜中潰爛、發炎,痛得鑽心蝕骨。
為什麽?
這個疑問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每一寸清醒的神經。
為什麽他明明活著,卻比在“靜思室”的黑暗中更遙遠?
為什麽他眼底的荒蕪,比林天豪的鎖鏈更令人窒息?
為什麽一句“疼嗎”,要用那樣破碎的、近乎自毀的方式問出口?
為什麽……連讓我看一眼他的勇氣都沒有?
是“靜思室”的折磨摧毀了他靠近我的能力?還是……他看到了什麽?經曆了什麽?讓他覺得靠近我,本身就是一種……無法承受的傷害?
“薇薇,喝點水吧?”薑晚小心翼翼地將吸管遞到我唇邊,聲音帶著化不開的擔憂。
我機械地吸了一口,溫水流過幹裂的喉嚨,卻帶不起一絲暖意。
“周尋剛才來過,”她觀察著我的臉色,試探著說,“他說…書研那邊…醫生在給他做係統的評估…情況…有點複雜…”
複雜…
這兩個字像一塊巨石,沉沉壓在心口。
“周尋他…”薑晚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他這幾天…幾乎沒合眼…一直在處理林家那邊的事…還有…想辦法幫書研…”
周尋…
這個名字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眼前的灰暗。那個總是帶著陽光笑容的男孩,在風暴中化身成了最堅韌的騎士。他把我從地獄般的地下室拖出來,他衝進“靜思室”把林書研帶出來,他扛著巨大的壓力在善後,在斡旋……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一股濃重的愧疚感湧上心頭。我欠他的,太多太多。多到…幾乎無法償還。
傍晚,夕陽的餘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幾道慘淡的金色光帶。周尋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看起來比前幾天更憔悴了,眼下的烏青濃重,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但那雙桃花眼裏,依舊燃燒著一種疲憊卻異常堅定的光芒。
“感覺怎麽樣?”他走進來,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關切。
“好多了。”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聲音依舊嘶啞。
他點點頭,目光掃過我脖頸的淤青和裹著紗布的手,眼神暗了暗,隨即又恢複平靜。他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沒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語氣低沉而嚴肅:
“林天豪那邊…暫時被省廳以‘協助調查’的名義控製住了。林遠和老七已經被正式批捕。‘靜思室’的證據鏈…很完整。加上你之前提供的錄音和線索…足夠釘死他們。”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書研…是關鍵的證人。他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況…直接關係到整個案子的走向和量刑。”
我的心猛地一緊!證人…走向…量刑…
林書研…他還要再次麵對那些噩夢嗎?在法庭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撕開那些血淋淋的傷口?
“他的情況…很不好。”周尋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無力感,“ptsd的症狀非常嚴重。噩夢、閃回、驚恐發作…還有…解離狀態。他把自己封閉得很死。拒絕交流。拒絕回憶。醫生用了藥,但效果…有限。”他深吸一口氣,看向我,眼神複雜,“他…拒絕見任何人。包括…心理醫生。除了…每天傍晚,他會…在走廊盡頭,遠遠地…看著你的病房門。”
遠遠地看著…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酸澀的液體瞬間衝上眼眶!
他每天都來?就在走廊盡頭?遠遠地看著我的門?像一道沉默的、自我放逐的影子?
“為什麽…不進來?”我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周尋沉默了幾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椅子的扶手,似乎在斟酌詞句。
“他…害怕。”周尋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不是怕你。是怕…他自己。”
“怕他自己?”我難以置信。
“嗯。”周尋點頭,眼神凝重,“醫生推測…他在‘靜思室’可能經曆了…極端的精神控製和暗示。林天豪…可能把對你的‘傷害’…和他自身的‘存在’…強行綁定在了一起。讓他潛意識裏認為…靠近你…保護你…甚至…愛你…都會給你帶來災難。這種扭曲的認知…像一道枷鎖…把他鎖死了。”
傷害…綁定…災難…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林天豪!這個惡魔!他不僅折磨林書研的身體,還要徹底摧毀他的靈魂!把他最珍視的感情,扭曲成自我毀滅的毒藥!讓他連靠近愛人的勇氣都變成恐懼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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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憤怒和心疼讓我渾身顫抖!淚水無聲滑落。
“那…怎麽辦?”我的聲音破碎不堪,“難道…就看著他這樣…永遠把自己關在那個籠子裏?”
“不!”周尋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起決絕的火焰,“我們不能放棄!醫生在嚐試新的治療方案。但…藥物和心理幹預隻是輔助。真正能打破他內心牢籠的鑰匙…也許…隻有你。”
我?
我茫然地看著他。
“他心底最深處…最恐懼失去的…是你。”周尋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最渴望靠近的…也是你。那道枷鎖的核心…是你。能解開它的…也隻能是你。但…這需要時間。需要耐心。更需要…一種近乎殘酷的勇氣。”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麵漸漸沉落的暮色。
“薇薇,我知道這很難。看著他痛苦,卻不能靠近。但…如果你真的愛他…如果你真的想把他從那個地獄裏拉出來…”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我,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
“你必須先學會…在沉默中等待。在絕望中相信。在他每一次倉皇逃離的背影裏…依然固執地…為他亮著那盞燈。”
在沉默中等待…
在絕望中相信…
為他亮著那盞燈…
周尋的話,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心中迷茫的濃霧!也像一把鋒利的刀,剖開了血淋淋的現實!
是的!我不能退縮!不能放棄!林書研在深淵裏掙紮,他需要的不是我的眼淚和質問,而是…一盞永不熄滅的燈!一個無論他退後多遠、逃離多少次,都依然固執地、安靜地、在原地等待他的港灣!
即使他不敢靠近,我也要讓他知道——
我在這裏。
我活著。
我在等他。
永遠。
深夜。
病房裏一片寂靜。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流淌在床前的地板上。
我毫無睡意。身體依舊虛弱,但心口那盞被周尋點燃的燈,卻在黑暗中倔強地燃燒著。
吱呀——
極其輕微的、幾乎被心跳掩蓋的門軸轉動聲。
我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
借著窗外朦朧的月光,我看到——
病房門被推開了一條極其狹窄的縫隙。
一個沉默的、清瘦的、幾乎融在走廊陰影裏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門口。
林書研!
他沒有進來。
甚至沒有完全踏入門內。
隻是那樣站著。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月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輪廓,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表情。隻有那雙眼睛的方向,透過門縫,沉沉地、執著地、 落在我病床的方向。
空氣仿佛凝固了。
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
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裏擂鼓般的心跳聲,也能感受到門縫外那道目光裏蘊含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無聲的凝視。
他沒有問“疼嗎”。
他也沒有再退後。
他隻是站在那裏。
像一個迷失在暴風雪中的旅人,終於看到了遠方地平線上…那一豆微弱卻固執的燈火。
他在確認。
確認那盞燈…是否還在為他而亮。
我躺在病床上,沒有動。沒有試圖開口叫他。甚至沒有刻意調整呼吸。
我隻是靜靜地躺著。
讓月光灑在我的臉上。
讓我的呼吸平穩而清晰。
讓我的存在,如同這寂靜的夜本身,無聲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告訴他——
我在這裏。
我活著。
我在等你。
永遠。
(月光如水,流淌在病房的寂靜裏。門縫外的影子凝固如墨,門內的呼吸平穩如歌。沒有言語,沒有觸碰,隻有兩道目光在清冷的夜色中無聲交匯。一道是深淵邊緣的探尋,一道是燈火闌珊的守望。那道門縫,是咫尺天涯的鴻溝,也是兩顆破碎靈魂在絕望中第一次嚐試連接的…無聲橋梁。林書研的帽簷在陰影中微微顫動,沈采薇的指尖在被單下輕輕蜷縮。清瀾湖的夜風穿過未關嚴的窗縫,帶著初秋的涼意,卻吹不散這方寸之地裏,那用沉默與等待澆築的、通往救贖的第一塊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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