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鐵山血夜
    殘陽如血，潑灑在遼東鐵山營的轅門上，將“明”字帥旗染得暗紅。風過轅門，帶起嗚咽之聲，卷著邊地特有的沙塵與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秦淵按劍立於哨塔，身形挺拔如身後那杆斜插的長槍。他目光沉靜，掠過下方正在收操的軍陣，掠過遠處連綿的營帳，最終定格在西邊那片被落日餘暉灼燒得瑰麗而猙獰的晚霞上。二十年行伍生涯，賦予他獵犬般的警覺，此刻，他心頭莫名縈繞著一股寒意，並非來自關外漸起的夜風，而是源於這死寂中潛藏的躁動。
    “不對勁……”他低聲自語，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今日營中氣氛詭譎，巡哨換防比平日早了半個時辰，幾位平日交好的哨官托辭不見，連中軍大帳都透著一股過分的安靜。
    “頭兒，看什麽呢？”一個略顯稚嫩卻帶著沉穩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新補入營不久的少年兵李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除了晚霞，隻見幾隻歸巢的昏鴉。“這晚霞，紅得有些瘮人。”
    秦淵沒有回頭，隻淡淡道：“李誠，記住，越是好看的東西，底下可能越凶險。去，告訴弟兄們，今夜甲不離身，兵不離手。”
    李誠神色一凜，立刻抱拳：“是！”他對這位以嚴謹和勇猛著稱的哨長向來信服，雖不明所以，卻毫不遲疑，匆匆爬下哨塔傳令。
    秦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安。或許是自己多慮了。鐵山營扼守要衝，乃邊關重鎮，誰敢在此造次？
    夜色，終是如同巨大的墨色幕布，沉沉籠罩下來。營中燃起零星燈火，在風中搖曳，如同鬼火。
    三更梆響剛過。
    異變，陡生！
    先是一聲極其短促的慘叫自西北角傳來，旋即被風聲吞沒。緊接著，火光乍起！不是一處，而是連綿成片，瞬間映紅了半邊天宇！喊殺聲、兵刃碰撞聲、垂死哀嚎聲如同驟起的潮水，洶湧撲來！
    “敵襲——！”秦淵厲聲長嘯，聲震營盤，“鐵山營，迎敵！”
    他一把抓起靠在哨塔欄杆上的長槍，縱身躍下。身影尚在半空，便見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撲向自己哨位所在的營區，刀光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幽藍的色澤——刀上淬了毒！
    “結陣！”秦淵落地，長槍一抖，槍出如龍，精準地挑飛了當先一名黑衣人的兵刃，槍尖順勢沒入其咽喉。溫熱腥甜的血液濺上他的麵頰。他無暇擦拭，槍勢回轉，格開側麵劈來的兩刀。
    他麾下的士卒雖驚不亂，迅速依托營帳、柵欄結成小型圓陣，長槍向外，死死抵住黑衣人潮水般的進攻。這些都是跟隨他出生入死的邊軍老卒，戰鬥素養極高。
    然而，襲擊者顯然有備而來，人數眾多，武功路數狠辣刁鑽，絕非尋常馬匪或關外部落。更讓秦淵心沉的是，這些黑衣人對營中布局了如指掌，專挑防禦薄弱處和軍官住所下手。
    “頭兒！是‘影刃’！他們用的是影刃的合擊之術！”一名老卒嘶聲喊道，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影刃”，乃是直屬於遼東經略府的秘密武力，專司刺殺、偵查，怎會對自己人揮動屠刀？
    秦淵腦中“嗡”的一聲，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他猛地抬頭，望向中軍大帳方向。那裏，火光最盛，廝殺聲也最為激烈。
    “李誠！帶幾個人，隨我去中軍！”秦淵怒吼，長槍化作一道銀芒，硬生生在黑衣人中撕開一道缺口。李誠和幾名親兵緊隨其後。
    一路衝殺，所見觸目驚心。熟悉的袍澤倒在血泊中，許多甚至是在睡夢中便被割斷了喉嚨。縱有零星抵抗，也很快被黑衣人淹沒。整個鐵山營，仿佛變成了一座精心布置的屠宰場。
    接近中軍大帳，景象更是慘烈。守衛大帳的親兵隊幾乎全軍覆沒，屍體層層疊疊。大帳已然起火，熊熊烈焰舔舐著夜空。
    帳前空地上，一人渾身浴血，手持斷刀，兀自揮舞，正是鐵山營參將，秦淵的直屬上司，待他如子侄般的將軍——周崇！
    “將軍！”秦淵目眥欲裂，挺槍便要上前。
    “別過來！”周崇嘶聲厲喝，聲音沙啞破碎，“秦淵！快走！這是個局！他們要……”話音未落，數支勁弩從暗處激射而出，盡數釘入周崇背心！
    周崇身體劇震，猛地回頭，看向秦淵的方向，眼神複雜無比，有憤怒，有不甘，有警示，最終化作一片死寂的灰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隻有一股血沫湧出，偉岸的身軀轟然倒地。
    “將軍——！”秦淵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頂門，眼前瞬間赤紅。
    就在這時，四周火光驟然亮起，無數兵卒手持火把、強弓硬弩，將他與寥寥幾名殘兵重重圍住。人群分開，走出一名身著參將服飾的中年將領，麵白無須，眼神陰鷙，正是副將孫德勝。
    孫德勝手中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赫然是剛才還在與秦淵說話的周崇！他高舉人頭，聲音冰冷而高亢，傳遍全場：“叛將秦淵！勾結外敵，引狼入室，刺殺主將周崇，罪證確鑿！鐵山營將士聽令，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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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說八道！”秦淵氣得渾身發抖，長槍直指孫德勝，“孫德勝！是你！是你栽贓陷害！”
    孫德勝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並不答話，隻是揮了揮手。
    霎時間，箭如飛蝗，罩向秦淵幾人。
    “頭兒小心！”李誠猛地撲上前，用身體擋在秦淵麵前。噗噗噗！數支利箭穿透了他年輕的身軀。
    “李誠！”秦淵一把抱住軟倒的少年，入手一片溫濕黏膩。
    李誠看著他，嘴唇翕動，最終隻吐出幾個模糊的字眼：“頭兒……快……走……”頭一歪，氣絕身亡。那雙尚未經曆太多世事的眼眸中，凝固著不甘與忠誠。
    悲憤、絕望、仇恨……如同毒火般灼燒著秦淵的五髒六腑。他看著身邊最後幾名親兵接連倒下，看著孫德勝那誌得意滿的陰笑，看著周圍那些昔日袍仲如今卻充滿懷疑和殺意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百口莫辯。
    他猛地發出一聲如同受傷孤狼般的長嘯，將李誠的屍身輕輕放下，拾起地上那柄跟隨自己多年、此刻卻顯得無比沉重的殘劍——劍身已在方才激戰中崩裂數處。
    “孫德勝！我秦淵對天立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聲音嘶啞，卻帶著金石般的決絕。
    他不再猶豫，殘劍揮舞，蕩開射來的箭矢，身形如電，撞入人群。軍中搏殺術在此刻被他發揮到極致，每一劍都簡潔、狠辣，隻為奪路，不求殺敵。鮮血不斷濺灑在他早已被浸透的征袍上，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他像一頭陷入絕境的猛虎，硬生生從銅牆鐵壁般的包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衝向營寨邊緣的黑暗。
    身後，是孫德勝氣急敗壞的怒吼：“放箭！絕不能讓他跑了！”
    更多的箭矢破空而來。秦淵隻覺得後背、腿上一陣劇痛，腳步一個踉蹌，但他咬緊牙關，借著前衝之勢，猛地躍過最後一道柵欄，墜入了營寨外深不見底的黑暗絕壑之中。
    風聲在耳邊呼嘯，帶著濃重的血腥和泥土氣息，不斷下墜……
    【下章預告】
    秦淵身墜絕壑，生死未卜。鐵山血夜震動朝野，叛營弑上的滔天汙名如影隨形。神秘采藥少女簡心於穀底發現奄奄一息的他，素手仁心，能否救回這滿身血汙與謎團的將死之人？與此同時，副將孫德勝為何布下如此殺局？他背後是否另有主使？一張無形大網正悄然撒向亡命的秦淵與救人的簡心。第二章《邊城遺孤》，且看絕境逢生，暗影追蹤，初入江湖的秦淵將如何麵對這鋪天蓋地的追殺與汙名？少女簡心的藥王穀背景，又將引出怎樣的武林秘辛？危機接踵，懸念迭起，不容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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