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運河夜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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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運河夜渡
殘陽如血,將運河粼粼波光染成一匹流動的錦緞,碼頭上人聲鼎沸,扛包的苦力、叫賣的販夫、等候渡船的旅人交織成一幅喧囂的市井圖卷。空氣裏混雜著河水淡淡的腥氣、貨物塵土以及汗水的味道。
秦淵一行四人混雜在人群中,已然改頭換麵。
秦淵換上了一身藏青色的粗布短打,頭上扣了頂寬簷鬥笠,刻意壓低的帽簷遮住了他過於銳利的眼神,隻露出線條硬朗的下頜。他將那柄標誌性的殘劍用厚厚的麻布層層包裹,負在身後,乍看上去,像個沉默寡言、帶著兵刃走南闖北的尋常鏢客或護院。
簡心則穿著藕荷色的棉布衣裙,外罩一件半舊青衫,秀發用一根普通的木簪簡單綰起,臉上還刻意抹了些許灶灰,掩去了幾分過於清麗的容光。她挎著一個裝有尋常草藥和簡單醫具的布包,低眉順眼地跟在秦淵身側,宛如一個跟隨丈夫出遠門的小家碧玉。隻是那雙眼眸深處蘊藏的靈動與堅韌,卻非塵土所能完全掩蓋。
變化最大的是江辰。他脫下了那身惹眼的、帶著血腥與塵土的深色勁裝,換上了一套灰撲撲的、仿佛飽經風霜的船工衣衫,甚至還在趙青的幫助下,用些草藥汁液略微改變了臉部膚色,使其看起來更顯風霜憔悴。他肩頭的傷在“混元生機散”的神效與簡心的精心調理下,已好了七成,行動無大礙,但為了不引人懷疑,他依舊用布條將左臂微微吊起,扮作一個受傷的夥計。他那柄從不離身的、劍鞘古樸的長劍,則被小心地藏入一個長條形的行李卷中,由他自己親自背負。
趙青本就帶著市井江湖氣,此刻更是如魚得水。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套綢緞麵的、略顯俗氣卻符合商賈身份的袍子,腰間掛了個算盤,臉上堆著生意人慣有的、精明又略帶幾分討好的笑容,活脫脫一個經營南北貨的小老板。他主動承擔了對外交涉的角色。
“都機靈點兒,跟緊了。”趙青壓低聲音,對身後三人囑咐道,眼神卻靈活地掃視著碼頭,“咱們現在可是‘隆盛貨棧’的夥計,押送這批山貨去金陵。我叫趙掌櫃,他是護衛秦三,這是內子簡氏,那個是受傷的夥計江木頭。記牢了,別露餡。”
他們選擇搭乘的是一艘中型漕船改建的客貨兩用船“順風號”。此船主要運載貨物,也捎帶些付不起昂貴客船資費的散客,人員混雜,易於隱藏。船主是個麵色黝黑、滿臉褶子的老艄公,姓李,話不多,隻認錢,對乘客來曆從不多問。
繳納了船資,四人隨著人流,踏著吱呀作響的跳板,登上“順風號”。船艙底層頗為擁擠,彌漫著貨物、潮濕木板以及各種體味混合的複雜氣息。他們尋了處靠近艙門、相對通風的角落安置下來。秦淵與江辰默契地選擇靠外的位置,將簡心護在更裏麵。
黃昏的最後一絲餘暉被運河吞沒,夜色如同墨汁般浸染開來。“順風號”在船工們悠長的號子聲中,解纜起航,駛入被夜幕籠罩的河道。船身破開水麵,發出嘩嘩的輕響,兩岸的燈火漸次亮起,如同墜落的星辰,在黑暗中指引著方向。
船艙內,油燈被點亮,光線昏黃不定,在人們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大部分旅客經過白日的奔波,都已顯疲態,或靠著行李打盹,或低聲交談,或默默吃著幹糧。
秦淵盤膝而坐,看似閉目養神,實則《滄海無量訣》的心法在體內悄然運轉。內力如同涓涓細流,匯入丹田那片日益浩瀚的“氣海”,感知亦隨之放大。他能清晰地“聽”到船底水流的變化,能“感覺”到船上近百名乘客輕重不一的呼吸與心跳,甚至能隱約捕捉到風中帶來的、極遠處岸邊的細微動靜。這是一種玄妙的境界,仿佛自身與這艘船、這條河、這片天地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聯係。
簡心安靜地坐在他身旁,手中看似無意識地撚動著一根銀針,目光卻在不經意間掃過艙內眾人。她師承藥王穀,對人體氣息、細微病症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很快,她便注意到斜對麵幾個看似普通的貨商,呼吸綿長,太陽穴微微鼓起,顯然身負不俗的內功。還有那個一直獨自坐在角落、用氈帽蓋住臉的黑衣人,從他偶爾調整坐姿時顯露的身形來看,動作協調而充滿爆發力,絕非尋常旅人。
她輕輕碰了碰秦淵的手背,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劃了幾個字:“斜角,三商,內息沉。角落,黑衣人,練家。”
秦淵眼皮未抬,微微頷首,表示知曉。這船上,果然龍蛇混雜。
江辰靠坐在艙壁,雙目微闔,仿佛因傷勢而精神不濟。但他按在行李卷上的右手手指,卻時而無意識地輕輕敲擊,那節奏,竟隱隱契合著某種劍招的韻律。體內那股因“混元生機散”而滋生的蓬勃藥力,與自身修煉的陰寒劍氣仍在緩慢交融,時而帶來一絲暖意,時而又引動劍氣微瀾。他需要時刻以內力引導、適應這種變化。對於簡心提示的那幾人,他其實在登船時便已留意,此刻不過是再次確認威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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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則充分發揮了他的“掌櫃”本色,從隨身的包袱裏掏出些肉幹、烙餅,分與秦淵、簡心,又特意拿了一塊軟和一些的遞給江辰。“江木頭,吃點東西,傷才好得快。”他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附近的人聽到。接著,他又湊到旁邊幾個看似走南闖北的客商那裏,搭訕閑聊,打聽些金陵近來的物價風向、趣聞軼事,言語風趣,很快便與那幾人稱兄道弟起來,不動聲色地套取著信息。
夜漸深,運河之上霧氣漸起,月色朦朧,給河麵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大部分乘客都已沉沉睡去,船艙內鼾聲四起。隻有船頭船尾懸掛的氣死風燈,在霧氣中透出兩團昏黃的光暈,隨著船身輕輕搖曳。
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異變陡生!
“嘩啦!”一聲輕微的水響,不同於船行破浪之聲,自船體左側傳來。
秦淵驟然睜眼,眼中精光一閃而逝。幾乎同時,江辰也猛地睜開雙眼,眸中寒意凜冽。
緊接著,又是幾聲幾不可聞的“嗒……嗒……”聲,像是濕漉漉的東西搭上了船舷。
“水下有人!”秦淵低喝一聲,身形已如獵豹般悄無聲息地掠至艙門旁,透過門縫向外望去。
隻見朦朧的霧氣中,數條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正借助飛爪之類的工具,自水中悄無聲息地翻上甲板。他們渾身濕透,黑衣緊貼身體,勾勒出精悍的線條,臉上似乎也塗抹了某種油彩,在昏暗的光線下難以看清麵目,隻有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冰冷嗜血的光芒,如同擇人而噬的水鬼。
這些人動作極快,配合默契,一上船便兵分兩路,一路直撲船尾操控船舵的船工,另一路則迅捷地向客艙逼近,手中皆持著分水刺、短刀等利於近戰和水下搏殺的兵器。
“是‘水鬼’!”趙青此時也湊了過來,臉色凝重,壓低聲音道,“運河上專幹殺人越貨勾當的悍匪,水性極好,手段狠辣,沒想到被咱們碰上了!”
與此同時,艙內那幾個被簡心標記的“貨商”和角落裏的“黑衣人”也幾乎同時有了動作。他們顯然也發現了外麵的異常,紛紛取出藏匿的兵刃,眼神警惕,卻並未立即衝出去,似乎在觀察形勢,或者說,他們的目標,並非這些水鬼。
水鬼們已然逼近艙門,為首一人,是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漢子,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殘忍的笑意,猛地一腳踹向艙門!
“砰!”木製的艙門應聲而開。
刀疤臉剛要帶人衝入,卻見門內黑暗中,一道沉穩如山的身影已然矗立。
秦淵並未拔出殘劍,隻是看似隨意地向前踏出一步,右掌輕飄飄地拍出。這一掌,看似緩慢,卻後發先至,掌風激蕩,隱隱帶著風雷之勢,正是他將軍中搏殺術融入《滄海無量訣》內力後的一種運用——“滄海疊浪掌”!
刀疤臉隻覺一股磅礴巨力如同層層疊浪般湧來,大驚失色,急忙將分水刺橫在胸前格擋。
“鐺!”一聲悶響,刀疤臉如遭重錘,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身後的同夥身上,頓時人仰馬翻,口中噴出鮮血,顯然已受了內傷。
其他水鬼見狀,又驚又怒,發一聲喊,齊齊撲上。
“護住簡姑娘!”秦淵低喝一聲,身形晃動,雙掌翻飛,掌風呼嘯,在狹窄的艙門口形成一道無形氣牆,竟將數名悍匪硬生生擋住。他的掌力時而剛猛無儔,將人震飛;時而柔韌綿長,牽引得對手站立不穩,互相碰撞。滄海無量,變幻莫測。
江辰在秦淵動手的同時,也已起身。他並未去動那行李卷中的長劍,而是順手抄起了靠在艙壁的一根撐船用的竹篙。竹篙在他手中,仿佛瞬間化作了一柄無堅不摧的長劍!他手腕一抖,竹篙尖端劃破空氣,發出“嗤”的銳響,直刺一名試圖從側麵窗口突入的水鬼咽喉。
那水鬼駭然失色,急忙閃避,竹篙卻如影隨形,點向他的手腕。
“噗!”竹篙未至,一股陰寒淩厲的劍氣已然透出,那水鬼隻覺手腕一麻,短刀險些脫手,嚇得連連後退,看向江辰的目光充滿驚懼。“孤影劍法”,即便不用劍,亦能催發劍氣!
趙青則護在簡心身前,手中扣住了幾枚淬了麻藥的金錢鏢,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可能出現的漏網之魚,同時也在密切關注艙內那幾撥“特殊乘客”的動向。
簡心並未慌亂,她手中已扣住了數根銀針,目光冷靜。她看的並非眼前的廝殺,而是那些水鬼的動作、氣息。忽然,她注意到其中一個身材瘦小的水鬼,動作似乎有些滯澀,呼吸也略顯急促,與其他人那種如魚得水的感覺略有不同。
“阿淵,左三那個瘦小個子,下盤不穩,似有舊傷!”她低聲提醒。
秦淵聞言,掌勢一變,故意賣了個破綻,引那刀疤臉再次強攻,隨即身形一矮,一記掃堂腿迅如閃電般掃向簡心所指的那個瘦小水鬼。
那水鬼果然反應慢了半拍,被秦淵一腳掃中腳踝,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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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們的攻勢為之一滯。
就在這時,異變再起!
那名一直獨坐角落的黑衣人,突然動了!他並非攻向水鬼,也不是幫助秦淵他們,而是身形如鬼魅般一閃,直撲艙內那幾個“貨商”中的一人!他手中寒光一閃,竟是一柄細長如韭葉的短劍,直刺那“貨商”的後心!
這一下出其不意,快如閃電!
那“貨商”顯然也非庸手,聞聽身後風響,猛地向前撲倒,同時反手擲出數點寒星,打向黑衣人。
“叮叮當當!”黑衣人短劍舞動,將暗器盡數磕飛,去勢不減。
另外兩名“貨商”同時暴起,拔出腰刀,砍向黑衣人。
艙內頓時陷入一片混戰!水鬼、神秘客商、黑衣人、秦淵四人,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形成了詭異的多方亂戰!
“媽的,果然都不簡單!”趙青罵了一句,金錢鏢蓄勢待發,卻不知該先打誰。
秦淵與江辰對視一眼,瞬間達成默契。無論這些人是何來曆,當務之急是先解決數量最多、威脅最直接的水鬼!
秦淵深吸一口氣,《滄海無量訣》全力運轉,內力奔湧如潮,雙掌齊出,掌風呼嘯,竟將麵前三四名水鬼同時籠罩!
江辰手中竹篙幻化出漫天竿影,劍氣縱橫,專挑水鬼的手腕、關節等要害之處點去,所過之處,水鬼紛紛痛呼後退,兵刃脫手。
就在秦淵四人與水鬼及那幾撥神秘人混戰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在船艙最陰暗的角落裏,一個原本蜷縮著睡覺、渾身髒兮兮的老乞丐,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眸,竟是異常的清澈明亮,帶著一絲看透世情的滄桑與玩味。他嘴角微微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目光掃過激戰中的眾人,尤其在秦淵和江辰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若無其事地閉上,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隻有他那隻藏在破袖子裏的手,輕輕摩挲著一塊非木非金、刻著奇異紋路的令牌。
運河之上,夜霧更濃。“順風號”在這片迷霧與殺機中,繼續向著南方,向著那座波譎雲詭的金陵城,艱難前行。
【下章預告】
夜色深沉,殺機四伏。“順風號”上的混戰因黑衣人突襲神秘客商而愈發混亂,三方勢力目的不明,敵友難辨。秦淵與江辰聯手對抗“水鬼”,展現出的驚人實力引來更多窺探。混戰中,那一直冷眼旁觀的老乞丐悄然出手,一枚令牌驚現,竟讓凶悍“水鬼”頭領麵色大變!然而,運河前方,更大的危機正在醞釀,數艘快船破霧而來,船上勁弩森然,玄衣衛的旗幟在霧中若隱若現。第四十三章《水鬼攔江》,看秦淵四人如何在這絕境之中,於茫茫運河之上,應對來自水麵與船艙的雙重圍殺,揭開“水鬼”與玄衣衛勾結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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