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亦正亦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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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亦正亦邪
赤紅色的波紋,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濃墨,瞬息間染透了峽穀的每一寸空間,更侵入了每一個人的心竅。這不是刀劍的鋒芒,卻比刀劍更利;不是內力的衝擊,卻比內力更摧人心魄。玉羅刹以生命為祭燃起的“赤焰焚情”,點燃的是生靈心底最原始、最熾烈、最無法自拔的情感業火。
慘叫聲、狂笑聲、兵刃碰撞聲、癲狂的囈語聲……瞬間取代了之前相對有序的攻防。峽穀化作了真正的人間煉獄,每個人都在與自己的心魔搏殺。
那名之前眼神銳利的大內高手,此刻麵目扭曲,對著空氣嘶吼:“陛下!臣願為您掃清所有障礙!這萬裏江山,隻能是您的……不!是我的!哈哈哈!”他掌風狂亂拍出,將身旁幾名靖安司甲士打得骨斷筋折。
另一名大內高手則眼神迷離,望著虛空某處,喃喃道:“師妹……為什麽選他而不選我……我哪點不如他?!我苦修三十年,就是要讓你後悔!”他手中長劍亂舞,劍氣縱橫,卻毫無章法,隻泄著內心的痛楚與不甘。
沈文臉色鐵青,周身官袍無風鼓蕩,一股精純浩然的內家真氣形成護罩,竭力抵擋著那無孔不入的情焰侵蝕。他眼中亦是幻象叢生,金鑾殿的寶座、無邊的權柄、還有一張模糊卻雍容華貴的女子麵容交替閃現,但他心誌堅如鐵石,強行以修為壓製,厲聲喝道:“靖安司所屬,凝神靜氣,抱元守一!結陣,困龍!”
他的命令依舊清晰,但執行力已大打折扣。不少甲士眼神掙紮,有的甚至對著同袍舉起了兵刃。唯有他身邊最核心的幾名親信,還能勉強維持陣型,但步伐也已淩亂。
黑煞尊者徹底瘋了。煞氣燃燒帶來的短暫力量,將他化作了隻知毀滅的野獸。“死!都給我死!”他咆哮著,不顧胸前被江辰劍氣洞穿的傷口兀自淚淚流血,雙臂張開,如同夜梟撲食,裹挾著滔天黑煞之氣,同時罩向江辰和那名陷入情殤的大內高手。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將畢生修為與生命精華在這一刻徹底引爆!
江辰,這個始終沉默如冰山的劍客,在“赤焰焚情”降臨的刹那,他那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也終於掀起了一絲漣漪。那不是愛戀,不是貪婪,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死寂——是錦衣衛詔獄深處無盡的黑暗,是族人盡歿的血海深仇,是獨行世間、手中之劍便是唯一夥伴的絕對孤獨。
這極致的“寂滅”之意,反而與“赤焰焚情”那焚燒一切的熾熱,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對抗。他的心魔,便是這“寂滅”本身!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癲狂外露,隻是周身散發出的劍氣變得更加冰冷、更加死寂,仿佛要凍結周圍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情感。
麵對黑煞尊者搏命一擊,江辰眼神依舊空洞,隻是那寂滅的劍意瞬間凝聚到了極致。他並指如劍,未有絲毫避讓,一道凝練得幾乎化為實質的灰白色劍氣後發先至,無聲無息地刺入了黑煞尊者煞氣最核心之處。
“噗——”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如同刺破敗革的悶響。黑煞尊者前撲的勢頭戛然而止,周身燃燒的煞氣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結,迅速熄滅、消散。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江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寂滅劍氣不僅摧毀了他的生機,更仿佛連他臨死前的怨念與瘋狂都一並吞噬、湮滅。下一刻,他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氣息全無。
但江辰也並非毫發無傷。強行以寂滅劍意吞噬對方臨死前最狂暴的煞氣與部分“赤焰焚情”的心火,他臉色瞬間一白,一道逆血湧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那灰白色的劍氣在他指尖縈繞不去,似乎變得更加沉重,連他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他站在原地,微微閉目,如同石雕,全力消化著這反噬之力。
另一邊,陰骨老人召喚出的那隻詭異毒物,在人群中瘋狂肆虐,所過之處,甲士紛紛倒地,皮膚瞬間變得五彩斑斕,死狀淒慘。但陰骨老人自己也未能幸免,他抱著頭,蹲在地上,時而痛哭流涕,訴說煉製某種絕世奇毒失敗的遺憾,時而尖聲狂笑,宣稱自己已勘破毒道至高奧秘,儼然已徹底瘋癲。
蘇墨捏碎玉符引發的烏光,精準地射中了“困龍陣”的幾個關鍵節點,使得本就不穩的陣法更是搖搖欲墜。同時射向兩名大內高手的烏光,雖被他們憑借深厚功力擋下,卻也進一步加劇了他們的心魔混亂,為場中增添了變數。
而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一道烏光偏離了預定軌跡,射中了峽穀邊緣一處被冰雪覆蓋的岩壁。轟隆!岩壁炸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更引動了地底深處沉悶的機括聲響,整個峽穀地麵震顫得更加明顯,仿佛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蘇醒。
混亂!前所未有的混亂!
而在這片混亂的風暴眼,秦淵正經曆著比刀劍加身更凶險萬倍的考驗。
他的意識在烈焰中沉浮。鐵山營衝天的火光,袍澤們染血的臉龐,那背叛者冰冷的眼神……仇恨的火焰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毀。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絕望的夜晚,無力、憤怒、冤屈,種種情緒交織,化作了毀滅一切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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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殺光他們!報仇雪恨!”心魔在他耳邊瘋狂嘶吼。
但就在他即將被這仇恨吞噬的瞬間,一股清涼的柔光,如同月下初荷綻放,悄然撫上他灼痛的心神。是簡心!那縷微弱卻堅韌的神識,借助千年冰魄為橋,穿越了重重業火,帶來了唯一的救贖。
“秦淵……守住本心……源火……指引……”
冰冷與熾熱在他體內交織。千年冰魄的寒意不斷中和著心火的灼燒,而簡心那蘊含“源火之種”生機的神識,則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為他指引著方向。
愛恨、恩仇、過去未來……無數紛雜的念頭不再是撕扯他的力量,反而如同潮水般湧過他的心頭,被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心境審視著。
報仇,是為了告慰英靈,是為了洗淨冤屈。
守護,是為了眼前之人,是為了心中的道義。
這兩者,並非完全對立!
《滄海無量訣》的心法在他體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行運轉,不再是單純的吸納與積蓄,而是如同真正的滄海,包容萬千氣象,承載一切波瀾。怒濤洶湧是它,風平浪靜亦是它。
他猛地睜開雙眼!
眼中的赤紅並未完全消退,但那其中不再是瘋狂的迷失,而是一種曆經烈火焚燒、滄海洗煉後的沉靜與深邃。他看向手中光華流轉的千年冰魄,又仿佛透過它,看到了那個等待他歸去的蒼白容顏。
“我之道,非沉溺仇恨,亦非空談仁恕。”秦淵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破而後立的堅定,“是以手中之劍,護該護之人,斬該斬之敵!恩怨分明,快意恩仇!”
話音未落,他體內《滄海無量訣》內力轟然勃發,不再是單純的磅礴浩瀚,更帶上了一種斬斷虛妄、明心見性的鋒銳意蘊!他並指如劍,未曾動用腰間殘劍,隻是憑借著這股新生的意念與內力,向著身前虛空,輕輕一劃!
沒有璀璨的劍光,沒有呼嘯的劍氣。
但一道無形無質、卻清晰可感的“意刃”,隨著他這一劃,驟然生成!這道意刃,並非斬向肉身,而是直指心神,斬向那糾纏不休的情絲孽火!
嗤——
仿佛有無形的絲線被斬斷。以秦淵為中心,那原本灼燒他心神的“赤焰焚情”之力,竟被這一“刃”生生逼開、斬滅!他周身三尺之內,情焰退避,心火熄滅,恢複了一片清明明淨之地!
這並非強行以力破法,而是以更高層次的心境修為,勘破了情焰本質,從而“斬斷”了其與自身心神的聯係!這是屬於他秦淵的“心刃”!
這一刹那的明悟與突破,讓他對“覆雲劍法”的理解更上一層樓。覆雲之勢,不僅在於變幻莫測,更在於撥雲見日,直指本心!
“噗——”
就在秦淵斬出“心刃”,勘破迷障的同時,遠處施法的玉羅刹,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那鮮血在空中便化作點點情焰,燃燒殆盡。她周身的赤紅色光焰急速黯淡下去,如同風中殘燭。施展“赤焰焚情”已耗盡了她的本源,此刻術法被秦淵以這種方式“破”開一角,更是給了她致命一擊。
她嬌軀軟軟倒下,臉上的妖嬈與瘋狂盡數褪去,隻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與疲憊。她看著秦淵的方向,眼神複雜難明,有釋然,有一絲不甘,或許,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羨慕。
秦淵身形一動,如雲似霧,下一刻已來到玉羅刹身邊。他蹲下身,看著這個亦正亦邪、此刻卻油盡燈枯的女子,心情複雜。無論如何,是她製造的這場混亂,給了他喘息之機,也是她的術法,間接促使了他心境的突破。
“何必如此。”秦淵沉聲道。
玉羅刹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我玉羅刹……一生行事,何須向人解釋……咳……秦淵,你……你很好……沒有迷失在本聖女的……情焰裏……”
她喘息著,聲音越來越微弱:“告訴……告訴那個藥王穀的丫頭……小心……小心朝廷……魔教……合作……幽冥……” 最後幾個字,已是細若蚊蚋,模糊不清。
“幽冥什麽?”秦淵追問。
但玉羅刹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她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這天……真冷啊……像……像小時候……” 話語未盡,螓首一歪,眼眸中的神采徹底黯淡下去。這位攪動西域風雲的魔教聖女,就此香消玉殞,隻留下一具逐漸冰冷的軀殼,和半句未盡的警示。
與此同時,峽穀的震顫達到了頂峰!
轟隆隆——!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前被烏光擊中的那處岩壁徹底崩塌,露出了一個更加巨大、幽深無比的洞口。洞口之內,並非天然的岩石,而是隱約可見整齊的石階、雕刻著古怪紋路的牆壁,散發出古老、蒼涼而又危險的氣息。一股帶著塵土和奇異能量的風,從洞內呼嘯而出。
地宮!或者說,是通往傳說中黑水古城的秘道,竟在陰差陽錯之下,被徹底開啟了!
這突如其來的巨變,讓混戰中的眾人皆是一驚,動作不由得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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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強壓心魔,眼中精光暴漲!玉羅刹身死,江辰調息,蘇墨後手已現,黑煞、陰骨一死一瘋,此刻正是擒拿秦淵,奪取冰魄的最佳時機!
“秦淵!交出冰魄,束手就擒!”沈文厲喝一聲,身形如大鵬展翅,越過混亂的人群,五指成爪,帶著淩厲的破空之聲,直取秦淵手中的千年冰魄!這一爪,蘊含了他精修數十年的內力,勢在必得!
秦淵剛經曆心境突破,又目睹玉羅刹身死,心神正值新舊交替之際,麵對沈文這蓄勢已久的全力一抓,竟感覺周身氣機都被鎖定,難以完全避開!
眼看沈文的手爪即將觸及冰魄——
咻!咻!咻!
數道尖銳的破空聲驟然響起!並非來自蘇墨的方向,而是來自峽穀另一側的製高點!
那是幾支造型奇特的弩箭,速度快得驚人,箭頭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藍的光芒,顯然是淬了劇毒!它們的目標,並非沈文本身,而是他前衝路徑上的地麵和兩側的岩石!
噗噗噗!弩箭射入地麵和岩石,瞬間爆開一小團墨綠色的煙霧,帶著刺鼻的氣味,雖然沒有直接攻擊沈文,卻有效地阻擋了他的視線和前進路線,逼得他不得不身形一頓,揮袖拂開煙霧。
“靖安司辦案,何方宵小,敢來插手?!”沈文又驚又怒,抬眼望去。
隻見峽穀上方,不知何時出現了十餘名身著邊軍製式皮甲,卻未打任何旗號的矯健身影。為首一人,身材魁梧,麵容粗獷,手持一張造型誇張的大弩,正是他剛才發射的弩箭。
那魁梧漢子聲如洪鍾,隔著老遠喊道:“沈大人!對不住了!這人指秦淵),俺老韓保了!你們朝廷的狗屁倒灶事兒,別礙著俺們邊軍救自己人!”
“韓錚?!”秦淵聽到這個聲音,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這漢子,竟是當年鐵山營中,與他有過數麵之緣、性情耿直的另一位哨長韓錚!他怎麽會在這裏?還帶著一隊明顯是邊軍精銳的好手?
韓錚的出現,如同在即將沸騰的油鍋裏又潑入了一瓢冷水,讓本就混亂不堪的局勢,徹底走向了未知。
地宮秘道已然開啟,散發著誘人而危險的氣息。
沈文麵色陰沉如水,算計落空。
江辰依舊在消化寂滅反噬。
蘇墨目光閃爍,快速權衡著地宮與韓錚帶來的變數。
陰骨老人還在癡傻瘋癲。
而秦淵,手持冰魄,身懷新悟的“心刃”,看著突然出現的故人,又望了望那幽深的地宮入口,心中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必須盡快帶著冰魄離開,去救簡心!
但眼前的局麵,由不得他獨自脫身。地宮的開啟,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場內所有還保有意識的力量,都不可避免地卷向那未知的深淵。
“進地宮!”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幸存的江湖客、部分掙脫心魔的靖安司甲士、甚至是韓錚手下的邊軍,都被那神秘的入口吸引,又或是為了躲避眼前的混戰,開始不由自主地向著洞口湧去。
沈文眼神閃爍,瞬間做出決斷:“封鎖洞口!派人進去查探!”冰魄他要,這突然出現的神秘地宮,他也要掌控!
蘇墨也對身邊悄然出現的一名青衣人低語:“跟上,摸清裏麵情況。”
江辰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看了一眼那幽深洞口,又看了看秦淵,默不作聲地調息,顯然也在做準備。
秦淵與韓錚目光隔空交匯,韓錚對他重重一點頭,打了個手勢,意思是“先進去再說”!
退路似乎已被混戰堵死,前方唯有這突如其來的秘道。秦淵深吸一口氣,將千年冰魄緊緊握住,那冰涼的觸感讓他更加清醒。他看了一眼玉羅刹的遺體,心中暗歎,隨即眼神轉為堅定。
機緣也好,陷阱也罷,這黑水古城的地宮,是非闖不可了!
他身形一動,化作一道流雲,在混亂的人流中,率先衝向了那幽深未知的洞口。
新的征程,在鮮血、犧牲與混亂中,以任何人都未曾預料的方式,悍然開啟!
【下章預告】
秘道驚魂,古城初現!第九十八章《聯手探秘》,秦淵與邊軍舊識韓錚峽穀重逢,被迫與沈文、蘇墨等多方勢力共同進入神秘地宮。幽深甬道機關重重,毒蟲暗影潛伏,上古陣法考驗人心。為應對危機,昔日對手不得不暫棄前嫌,達成脆弱的同盟協議。江辰以寂滅劍意感知生死陷阱,蘇墨憑借博學破解古老機關,秦淵“覆雲劍法”新悟的“心刃”初顯鋒芒,韓錚的邊軍實戰經驗亦大放異彩。然而,合作之下暗流湧動,沈文暗中布下後手,蘇墨亦藏有私心。當地宮第一重青銅巨門轟然開啟,門後顯現的並非預期寶藏,而是……一片更加詭異、彌漫著淡紫色霧氣的巨大地下森林,林中傳來似人非人的窸窣低語,所有人的心神再次受到衝擊!在這未知絕地,秦淵手中的千年冰魄竟產生異樣共鳴,指引向森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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