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雲洛好像陷入了一個自證怪圈。
    她是二十一世紀那個籍籍無名的社畜，還是修真界備受寵愛的合歡宗弟子？
    這裏真的是亙古冰川嗎？
    還是她早在墜崖那刻死亡，現在的所有，不過都是心願未成的執念所化。
    又或者是，修真界是不存在的，隻是一個飽受壓迫的社畜，為了尋求短暫的避世，虛構出來的幻想。
    還是，她這個人也是不存在的，這個世界也是不存在的。
    那她做的這些事呢？又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要修煉？
    是為了要變強，還是為了師父和宗門的期待？
    為什麽明明很累，無數次想要放棄還是要想盡一切辦法解開封印？
    是被自己的承諾束縛，還是為了自己，又或者是因為看玄辰可憐，同情心讓她為之？
    ……
    雲洛眼前出現重影，種種疑問讓她頭痛欲裂，像超負荷運轉的機器，隨時都能崩潰罷工。
    她痛苦嗚咽，抱著頭倒在雪地翻滾。
    她到底是誰，為何要做那些事，真的值得嗎？
    雲洛像一隻海獅在雪地上翻滾。
    她沒有目的，當滾得筋疲力盡後，她呈大字型躺在雪地上，胸膛劇烈起伏喘著粗氣。
    當一片雪花掉在她睫毛上時，微涼的觸感竟讓她在迷茫中有了一絲清醒。
    “哈哈……”
    無盡的雪地中，響起她近乎自嘲的傻笑。
    她在糾結什麽啊。
    無論是籍籍無名的社畜，還是被愛包裹的合歡宗弟子，都是她自己啊。
    從前的她，現在的她，將來未知的她，都是不同階段的她。
    至於她在哪兒，這不重要。
    她隻知道，自己可以獨立思考。
    有思考，她就是真實的，她所經曆的，也是真實的。
    她想要變強，想要飛升，是遵從內心欲念，也是為了償還宗門教養之恩。
    同理，她想要解開封印，是為了承諾，為了自己，也為了玄承。
    從來不是被迫的選擇，而是她遵從內心做出的決定。
    她從沒有被誰脅迫。
    所有的選擇，都是由心而生，因為熱愛、因為責任、因為內心的價值排序、因為身心的滿足，也可以毫無理由，卻全力以赴。
    當雲洛從恍惚間清醒時，她的身上已經被積雪覆蓋大半。
    她動了動手指，緩緩坐起身，看向自己張開的雙手，眼神再次失去焦距，仿佛神遊天外。
    她站起身，火紅的身影蹣跚前行，口中無意識呢喃。
    “我是我所是。”
    “我思故我在，我在故道存。”
    “複詢我者何也？答曰：我者，真我也，人之性也。”（出自《長生真人至真語錄》）
    身後的腳印越來越長，仿佛一條雲間穿梭的長龍，在刻畫自己的圖騰。
    雲洛走著走著，突然察覺天上的雪花竟然消失了。
    她抬頭，灰蒙蒙的天空像浴室裏蒸騰的霧氣在一點點散去，一點點蔚藍向四周擴展，如在水中暈染開的染料。
    與此同時，她腳下的堅冰居然也在一點點變化。
    它們變薄變透，最後竟化作了一麵清澈透亮水鏡。
    水鏡沒有一點波紋，清晰倒映著天空和雲洛的身影，分不清哪個是虛哪個是實。
    雪花融化打濕根根睫毛，雲洛眸中又亮起光彩。
    “意境？”
    水鏡無邊無際，她向前奔跑，腳下沒有任何波瀾。
    以至於跑得太久，她突然分不清自己是倒影還是本體。
    迷茫讓她想發泄，天河傾兀地出現在手中，她沒有使用任何招式，隻是憑借本能轉動手中長劍。
    腳下的倒影與她同頻，但始終未能脫離她的掌控。
    雲洛找到了自我。
    真我，是不會被操控的。
    真我並非她是誰，而是她要成為誰。
    真我是過程而非一個簡單的定義。
    以前她是社畜，現在她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修真者，將來，她要成為修真者裏的佼佼者，要飛升成仙，甚至是成為玄音口中，那個遙不可及的神。
    意境之中，雲洛的身影上下翻飛，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當耗盡丹田靈力時，她揮出最後一道劍氣。
    劍氣將眼前的景象一分為二，像一張被斬斷的水墨畫，向兩邊消散，露出世界本來的麵貌。
    陰沉天空聚起雷雲，轟隆隆的聲音仿佛神秘號角，讓丹田處的五條靈根開始沸騰。
    天地法陣將她籠罩，雲洛披散的長發無風飛舞。
    她挽了個劍花，冷靜的外表藏不住眼中的火熱。
    “來吧。”
    轟隆隆——
    紫電在烏雲中反複醞釀，在雲洛幾乎要耐心耗盡時，它終於劈下了第一道閃電。
    足有腿粗的紫電以雷霆之勢朝著她的天靈蓋徑直落下。
    雲洛拿出玉盒，服下裏麵的化神丹。
    丹藥之力融入體內後，她沒有以法器抵擋，任由身體接受雷電的淬煉。
    化神雷劫，前三道淬煉肉身，洗去凡塵。
    中三道錘煉元嬰，凝聚元神。
    後三道直擊神魂，錘煉道心。
    若成則元神凝實，超凡入聖。
    紫電沒入身體的刹那，雲洛便察覺出，它竟比元嬰雷劫的第一道還要強悍。
    她再次被電得外焦裏嫩，但燒焦的血肉卻在快速重組新生，變得更加強韌。
    好在，天道還算是有點良心，第一道雷劫後居然給了她喘息的時間。
    等雲洛從五分熟恢複成八分熟，它才降下第二道雷劫。
    然後，她收回了剛才的話。
    天道的良心並不多，給她喘息的時間，也是在醞釀更強大的雷劫。
    這雷劫的威力，分明是成倍數增長的。
    但她知道，淬煉的三道雷劫直接關乎她以後的修煉根基，所以她還是咬著牙堅持下來了。
    很快，雲洛迎來了第四、五、六道雷劫。
    雲洛終於還是拿出了法器開始抵擋，身體按照極限承受剩下的雷電之力。
    體內的五條靈根在雷電中交纏，然後一點一點融合。
    同時，五個元嬰小人也在不斷產生裂痕，在她丹田處形成一團金色氣流。
    當中三道雷劫結束後，五條靈根徹底合為一體，金色氣流化作她的元神虛影。
    後三道雷劫隨之而來。
    雲洛再次陷入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做什麽的糾結。
    有聲音一直在引導她，她的選擇都是被動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身體承受著雷電洗禮，痛苦也在嚐試一點點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天地法陣中，她揮劍嘶吼。
    “我就是我，我的選擇，無需向人自證。”
    哢嚓——
    最後一道紫電如約而至，宛如腰粗，它看起來沒有前八道粗暴強勢，而是以一種溫柔不可拒絕的方式沒入雲洛眉心。
    她的身體頓時出現條條裂紋，原本定格的骨骼居然在雷電的力量下被拉長，然後強化。
    血肉重生，元神凝實，每個毛孔都在瘋狂吸收法陣中的靈力。
    當最後一處血肉重獲新生，雲洛淩空而立。
    她雙眸似星空寧靜，氣息內斂，如水輕柔卻令人敬畏。
    天河傾揮出殘影，意境轉瞬而至。
    以自我觀察世界，再由世界照見自我。
    自性為根，唯心證道，此為真我。
    此刻，她是化神修士——雲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