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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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乃仁台阿布溫暖的小屋裏度過一夜後,清晨,我們告別了這位睿智的草原長者。***和其格堅持將我送回了白音查幹鎮。分別時,***用力握住我的手臂,眼神真誠:“璟兄弟,草原永遠是你的家,有空回來看看!” 其格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對我點了點頭。這份在生死關頭結下的情誼,沉甸甸地烙在我心裏。
回到那間簡陋的旅社,關上門,喧囂被隔絕在外。我獨自坐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窗外是草原小鎮特有的、帶著牲畜嘶鳴和風沙氣息的嘈雜。但我的內心,卻陷入了一種異常的沉靜。
是時候梳理這一切了。
我從貼身的行囊裏,小心翼翼地取出幾樣東西,將它們一字排開在粗糙的床單上:
那枚來自西夏貴族墓、刻滿詭異符號的木牘,安靜地躺著,冰涼而神秘;
那塊從黑石祭壇得來的、非金非玉的黑色碎片,表麵流動的暗紋在光線變幻下仿佛在緩緩蠕動;
腦海中,還清晰地浮現出陝西鬼哭坳那青銅匣子上扭曲的紋路,以及河南將軍坳墓穴深處那被破壞的圓形圖案和“幽冥引”獸麵的模樣。
我的手指緩緩拂過木牘和黑石碎片。觸感迥異,一者溫潤,一者冰寒,但指尖卻仿佛能感受到一種同源的、微弱而持續的震顫,像是某種來自遠古的低語,跨越了時空,在這小小的房間裏共鳴。
陝西,河南,內蒙。
西夏,東漢,契丹(或更早的草原先民)。
窯址祭壇,侯爵墓,薩滿敖包。
這些看似毫不相幹的地點、時代和遺跡,卻被同一種神秘的符號體係,被這些功能各異、卻都指向“溝通界限”的“引”所串聯。
乃仁台阿布的話語在我耳邊回響——“不同的時代,不同的族群,用不同的方式,記錄和試圖利用同一個古老的秘密……”
這個秘密,就是那個被稱為“彼岸”、“幽冥”、“黑暗之地”的所在。而黑水城,就是這一切的焦點,是這些分散的“引”最終指向的、那個恐怖世界在現實中的最大錨點!
我回想起自己這一路的曆程。從西北山村那個為了出人頭地而惶恐下墓的窮小子,到如今身負秘密、手上沾著洗不淨的泥土和血腥的江湖客。我失去了虎子,目睹了馬老拐的倒下,經曆了洛北幫的慘烈,也收獲了***兄弟的情誼和老葛、李墨軒、乃仁台阿布這些形形色色人物的或交易、或指點。
恐懼依舊存在,對未知的,對死亡的。但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已經在我心底生根發芽,那就是——決絕。
我不是為了虛無縹緲的寶藏,也不是為了什麽狗屁的江湖名聲。我是為了弄明白,這糾纏著我、讓我失去同伴、讓我雙手沾滿罪孽的根源,到底是什麽!我要親眼去看看,那黑水城,那詛咒之地,究竟是何等的模樣!
乃仁台阿布指出的方向——“流沙吞噬月亮倒影,狼星垂落於死亡之海的彼岸”——雖然依舊如同迷霧中的燈塔,模糊而充滿危險,但這是我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可靠的路徑。
我不能再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各個古墓遺跡間亂撞了。陝西的青銅匣子已被李墨軒深藏,河南的“幽冥引”在馮老大手中且牽扯著本地恩怨,唯有我手中的木牘和這塊黑石碎片,以及這指向西北的星象指引,是屬於我自己的線索和方向。
目標,前所未有的清晰:黑水城。
我將木牘和黑石碎片重新貼身收好,感受著它們冰冷的觸感,內心卻一片滾燙。我清點了一下剩餘的財物,一部分是在陝西和河南冒險所得,一部分是之前銷贓的積蓄。這些錢,應該足夠我置辦前往西北荒漠的裝備,並支撐一段時間的開銷。
接下來的幾天,我留在白音查幹,沒有再去探尋任何古墓消息,而是像一個普通的旅人,開始為遠行做準備。我購買了更加耐用的水囊、壓縮幹糧、防風沙的衣物、指北針,以及一些必要的藥品和工具。我甚至設法弄到了一份雖然粗糙但涵蓋了西北部分區域的沙漠戈壁地圖。
每天晚上,我都會抬頭尋找夜空中那顆幽藍的狼星,看著它一天天向西北方向緩慢移動,仿佛一個無聲的倒計時。
我知道,一旦踏入那片被稱為“死亡之海”的荒漠,尋找那傳說中的“流沙之眼”和“星隕之穀”,我將麵對的可能不僅僅是惡劣的自然環境、神出鬼沒的沙匪,還有那些同樣在尋找黑水城、手段狠辣的競爭對手(比如之前遭遇的“過江龍”),以及……黑水城本身可能存在的、超越常人理解的詭異和危險。
但這一次,我的心沒有彷徨。
江湖的南北風塵,磨礪了我的筋骨,也淬煉了我的意誌。我從一個被迫卷入的局外人,變成了一個主動走向風暴中心的探尋者。
這第二卷的江湖路,走到這裏,該結束了。
它讓我見識了南北不同的風土人情、盜墓伎倆和江湖規則,也讓我一點一點,如同撿拾拚圖碎片般,逐漸看清了那隱藏在水麵之下的、巨大冰山的一角。
現在,是時候去直麵那冰山本身了。
我背上收拾好的行囊,最後看了一眼這片給予我恐懼、也給予我啟示的蒼茫草原,轉身,踏上了西去的長途汽車。
車窗外,景物飛速後退。中原的繁華、關中的厚重、草原的遼闊,都被逐漸甩在身後。前方,是更加荒涼、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險的——大西北。
我的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胸口,那裏,木牘和黑石碎片緊貼著我的皮膚。
黑水城,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