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望春上前叩響門環，清脆的聲響在空蕩的院落中回蕩。
    “誰啊？”門內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我是趙望春，周家可有人在？”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年輕婦人抱著孩子探出頭來。
    她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麵容憔悴，眼神中帶著幾分惶恐。
    “趙主事，我是二十二娘，您找我們有事嗎？”
    趙望春認得她，這是周大錘新納的妾室，原本是個農家女，因有幾分姿色被周大錘看中。
    如今周大錘死了，她帶著個不滿兩歲的孩子，在周家的日子想必不好過。
    “你們周家，現在是誰做主？”趙望春問道。
    二十二娘連忙回答：“是老爺的女兒當家。”
    “哪個女兒，多少歲了？她現在在哪裏？”
    “周安月，今年十六歲，練氣二層，今日正在巡邏隊當差。”
    趙望春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圓臉龐的姑娘來。
    那是周大錘的庶女，生母聽說瘋了，在周家並不起眼。
    沒想到周家的男丁們離開後，竟是這個不起眼的姑娘挑起了大梁。
    “明日應當不是她巡邏了，你們都在家裏待著吧，我有事找你們。”趙望春說完，轉身離開。
    入夜時分，周安月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周家大宅。
    今日的巡邏任務格外繁重，隊員們發現了一窩鐵牙野豬的蹤跡，為了將它們驅離村子的範圍，他們奔波了整整一天。
    她初次巡邏，衣袍被樹枝劃破了好幾處，手臂上還有一道淺淺的傷痕。
    “安月，你回來了。”二十二娘慌忙迎上來，“今天趙望春來家中了，讓我們明天都別出門。”
    周安月點點頭，看著這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婦人，輕聲道：“二十二娘，你去通知其他人吧，我們吃過晚飯就開個小會。”
    二十二娘應聲而去，周安月這才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房間。
    周家大宅很大，大到如今隻剩下十幾個婦人帶孩子居住，顯得格外空曠。
    走廊上的燈籠明明滅滅，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曾經這裏賓客盈門、笑語喧嘩，如今卻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院子裏更是七零八落。
    周家的男丁們為了爭奪靈石、地契，幾乎將整個院子都翻了個底朝天。
    也就宅院外還看得過去，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光鮮罷了。
    回到房間，她終於卸下所有的偽裝，癱坐在椅子上。
    脫下鞋襪，隻見腳上布滿了血泡，有幾個已經磨破，滲出的血水將襪子都染紅了。
    她取出一根銀針，在燈焰上烤了烤，咬著牙將剩下的血泡一個個刺破。
    劇烈的疼痛讓她額頭冒汗，但她始終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起身走到鏡前，鏡中的少女臉頰被曬得通紅，原本細膩的皮膚變得粗糙，眼神中充滿了疲憊。
    她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臉，忽然想起不久前的自己。
    那時她還是周家的小姐，雖為庶出，卻也衣食無憂。
    父親與哥哥正為她尋一門好親事，對方是鄰村村長的兒子。
    她偷偷見過那人一麵，是個溫文爾雅的少男，隻等十八歲就嫁過去。
    可是這一切，在父親死後就全變了。
    先是父親周大錘被人殺害，死得極不體麵。
    之後，哥哥周富昌又莫名消失。
    緊接著，她的兄弟們、侄子們、侄孫們翻遍了整個宅子，將找到的一千多塊靈石全部分了，然後帶著妻兒將戶籍遷出了石疙瘩村，將這座空宅留給了她們。
    再之後，那個曾讓她心生憧憬的少男派人送來退婚書，言辭客氣卻冰冷刺骨。
    五日前，她咬牙加入了趙家組建的巡邏隊。
    一滴淚水無聲地滑落，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周安月終於忍不住趴在妝台上低聲啜泣起來。
    鏡中的少女肩膀微微顫抖，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用袖子狠狠擦去臉上的淚痕。
    “不能哭，周安月。”她對著鏡中的自己說。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開始運轉體內微薄的靈力。
    練氣二層的修為在巡邏隊中幾乎是最低的，就算是步行六個時辰對她來說都是巨大的考驗。
    但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隻有留在巡邏隊，她才有變強的機會。
    周安月望著窗外那輪明月，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對她說過的話：“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但隻要心中還有一口氣在，就總有翻身的那一天。”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堅定。
    明日趙望春要來，她必須做好準備。
    無論對方提出什麽要求，她都要為周家爭取最大的利益。
    周家如今留在石疙瘩村的一共有三十人，大人十二個，孩子十八個。
    十二個大人全是妾室，所以隻能由最年長的孩子周安月來管事。
    十六娘一臉擔憂：“也不知道，趙望春找我們什麽事？”
    二十二娘聲音發顫：“不會是要將我們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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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安月聽得頭疼。
    她也沒經曆過這些事，卻不得不強打精神安慰大家：“應當不會。無非就是這宅子超了規格，還有家中靈田的事情。”
    十六娘哭著道：“若是連一畝靈田都沒有，我們就不能再在村裏住下去了，隻能搬去燕山靈礦了。”
    周安月低垂著頭，心裏不免怨恨起家中那些離去的男人。
    他們怎能如此冷血？
    周家的靈田都登記在周大錘名下。
    若周大錘活著，全部靈田遷出隻能由他本人；少量靈田村裏管村務的人或親屬可以拿靈田契、身份玉牌等等去辦。
    但若周大錘死了，名下的一切東西都會凍結，必須持有靈田契，否則執事堂一律不予辦理。
    總不能空口白牙就說靈田是父親的，要求直接過戶。
    況且像周大錘這樣兒女眾多的人不在少數。
    靈田該如何分配？
    給長子還是嫡子？
    其他兒子分幾成？
    女兒又能分多少？
    是按修為分，還是按靈根資質分？
    這些都沒有定數。
    若是分好了，隔段時間又有人拿著靈田契來說這是死者生前所贈，又該如何處置？
    執事堂幹脆就不給辦！
    不然玄天宗名下那麽多靈田是從哪裏來的？
    按規矩，三十口人至少需有三畝靈田，身份玉牌上方可登記為“靈田農”。
    然而周家名下，如今一畝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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