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人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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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刑訊室回到牢房的路,不長。但對杏兒來說,卻像是走過了一整個輪回。
當牢門再次打開時,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陰暗潮濕的草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鋪得整整齊齊的幹淨被褥。牆角還放著一盆小小的炭火,將刺骨的寒意驅散得一幹二淨。
杏兒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床柔軟的被子,這才讓她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不多時,金百戶親自提著一個精巧的食盒,點頭哈腰地走了進來。他臉上的神情,再無半分之前的囂張,隻剩下敬畏與恐懼。
食盒裏,是兩碗熱氣騰騰的肉糜粥和四個白胖鬆軟的饅頭。
杏兒捧著碗,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偷偷地打量著自家小姐。
小姐,還是那個小姐。
可杏兒卻覺得,從剛才刑訊室裏出來後,小姐的身上似乎多了些什麽。
沈青蘿沒空理會她,她的所有心神,都沉浸在與腦海裏那個“太後”的對話中。
“您……您真的是皇太後?”
她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哀家已經說過了,”魏明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哀家隻記得,在太廟的靜心殿為國祈福,聞到了一股很特別的香,然後便失去了知覺,再醒來,就在你這個倒黴丫頭的腦子裏了,現在,輪到你了,沈家,禦史中丞沈文德,到底是怎麽卷進這樁案子裏的?”
沈青蘿不敢隱瞞,將案發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在心中詳細講述了一遍。
聽完她的敘述,腦海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愚蠢,簡直是愚蠢至極!”
許久之後,魏明月才發出一聲滿含不屑的冷笑,“一個南疆使臣,一個前朝國寶,死了一個,丟了一個,就把你們這群飯桶耍得團團轉?這根本不是一樁盜竊殺人案,這是一樁徹頭徹尾的政治謀殺!”
沈青蘿被這個詞砸得有些發懵:“政治謀殺?”
“你記住,你們沈家,從頭到尾都隻是一枚用來攪渾水的棋子。”魏明月冷冷地說道,“對方的目標,是你父親背後的丞相,是即將簽訂的‘互市條約’,是哀家死後,皇帝想要推行的新政!”
聽著魏明月的分析,沈青蘿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原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早已是波濤洶湧,殺機四伏。
“好了,別自己嚇自己了。” 魏明月打斷了她的思緒,“天塌下來,有哀家給你頂著,哀家戎馬一生,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小伎倆,還入不了哀家的眼。”
這番話,讓沈青蘿慌亂的心,奇跡般地安定了下來。
當天深夜,金百戶果然沒有食言。
他趁著換防的間隙,偷偷潛入牢房,將一本厚厚的卷宗,塞到了沈青蘿手裏。
“姑奶奶,這就是全部的卷宗了,小的抄了一下午才抄完,您快看,看完小的得趕緊銷毀,這要是被發現了,小的一家老小就全完了!”他聲音都在發抖。
“知道了,放下吧。”沈青蘿淡淡地說道。
金百戶如蒙大赦,立刻退了出去。
在昏暗的燭火下,沈青蘿翻開了卷宗的第一頁,魏明月的聲音,也同步在她腦中響起。
“念,大聲念出來,讓哀家聽聽,這群廢物,是怎麽給你們定的罪。”
沈青蘿點點頭,開始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
卷宗記錄得非常“完美”。
時間:大乾啟元元年,九月初三,酉時。
地點:南疆使臣驛館。
案件:南疆正使圖巴休,暴斃於書房,其隨身攜帶的國寶“定海夜光珠”不翼而飛。
死因:經宮中仵作驗定,使臣因目睹竊賊行竊,驚嚇過度,誘發心疾而亡。
人證:驛館守衛張三,於酉時四刻,親眼目睹一黑衣人影,身形酷似沈青蘿,從使臣院牆翻出。
物證:案發後,於禦史中丞沈府,在沈青蘿貼身丫鬟杏兒的包袱夾層中,搜出贗品夜光珠一枚。
結論:沈青蘿見財起意,潛入驛館盜竊國寶,被使臣當場發現,導致使臣驚嚇而亡,其父禦史中丞沈文德,負有管教不嚴、失察之罪。
“哼,天衣無縫啊。”
聽完之後,魏明月發出一聲冷笑,“從人證到物證,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若是尋常人,怕是早已畫押認罪了。”
“那……那我們該怎麽辦?”沈青蘿焦急地問。
“怎麽辦?”魏明月的聲音充滿了不屑,“對哀家來說,這所謂的‘天衣無縫’,不過是一件千瘡百孔的破袍子罷了,現在,哀家就來教你,如何找到這上麵的第一個窟窿。”
“翻到仵作驗屍的那一頁,給哀家仔仔細細地看,上麵對使臣死狀的描述。”
沈青蘿依言,將卷宗翻到了驗屍記錄的那一頁,借著燭光,仔細地看了起來。
“念。”魏明月命令道。
“死者圖巴休,男性,年三十五歲上下,體格健碩,無外傷,麵容安詳,口唇無異色,四肢舒展,狀若沉睡,經查,死者心房有舊疾,斷定為驚嚇過度,心疾複發而亡。”沈青蘿念得磕磕絆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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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魏明月喝道,“就是這裏!”
“這裏有什麽問題嗎?”沈青蘿不解。
“問題大了!”魏明月的聲音裏透著興奮,“哀家問你,你見過真正犯了心疾,一口氣沒上來就死了的人嗎?”
沈青蘿搖了搖頭。
“哀家見過,當年先帝爺就是死於心疾!”魏明月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真正的心疾猝死,乃是瞬間之事,死者表情會因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麵色發紫,口唇發紺,雙手會因為痙攣而呈雞爪狀緊握,這卷宗上寫的‘麵容安詳,四肢舒展’,簡直是一派胡言,這不是心疾猝死,這是謀殺!”
沈青蘿恍然大悟,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還有那個證人,守衛張三。”魏明月繼續道,“卷宗上說,他看見你翻過院牆,驛館的院牆有多高?”
“我……我不知道。”
“哀家知道,京中所有外國使館的規格,都是哀家當年親自審定的,為了防止刺客,院牆高一丈五,牆頭還嵌著碎瓷片!”
魏明月冷哼一聲,“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小姐,能翻過去?別說你,就是哀家麾下最精銳的羽林衛,也得費一番手腳,這個張三,不是瞎了,就是早就被人買通了!”
一個個漏洞被魏明月揪了出來,沈青蘿原本絕望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這還隻是開始。”
魏明月的聲音充滿了自信,“這樁案子,對方自以為天衣無縫,卻沒想到出現了意外,就是哀家!”
就在這時,牢房外傳來一陣騷動。
金百戶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隔著牢門,壓低了聲音,神色慌張地說道:“姑……姑奶奶,大理寺來人了,說是要重新提審您!”
“誰?”
“是大理寺的二把手,大理寺少卿,石寬大人,他可是個鐵麵無私的活閻王啊!”
石寬?
沈青蘿的心又提了起來。
“來得好!”魏明月卻是精神一振,“金大富這種小魚小蝦,隻能用來辦事,要想翻案,還得是石寬這種夠分量的‘直臣’,準備一下,好戲,要開場了!”
半個時辰後,還是那間值房。
大理寺少卿石寬,一身緋色官服,麵容剛毅,他就那麽靜靜地坐著,不說話,也自有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罪臣之女沈青蘿,見過石大人。”
沈青蘿盈盈下拜。
石寬沒有讓她起來,而是冷冷地開口:“沈青蘿,本官奉旨查案,卷宗,本官已經看了不下十遍,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不要急著辯解,”魏明月在她腦中指揮,“讓他說,他現在是來給你下馬威的,你說得越多,錯得越多。”
沈青蘿便沉默不語,隻是跪在地上,肩膀微微聳動,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卻無力辯駁的可憐模樣。
石寬見她不說話,眉頭微皺。
他等了一會兒,才沉聲道:“也罷,本官給你一個機會,你且說說,你為何不認罪?”
“就是現在!”魏明月下令,“把哀家剛才教你的話,原原本本地,背給他聽,記住,要不卑不亢,有理有據!”
沈青蘿抬起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但眼神卻異常清亮。
“回大人,民女不認罪,隻因案中疑點重重,與律法、與常理,皆不相符!”
她將魏明月分析的,關於使臣死狀和院牆高度的兩大疑點,條理清晰地說了出來。
石寬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那雙眼睛裏,卻閃過了一些不易察覺的波瀾。
這些疑點,他並非沒有察覺,隻是,此案是宮中直接派仵作驗的屍,又是在雍王一黨的催促下,要求速戰速決,他即便心有疑慮,也無從查起。
可現在,這些話,從一個柔弱的少女口中說出,竟帶著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
“這些,都隻是你的猜測。”石寬的聲音依舊冰冷,“沒有實證,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民女……民女有實證!”
沈青蘿鼓起勇氣,抬高了聲音。
“哦?”石寬終於有了一絲興趣,“說來聽聽。”
沈青蘿的腦中,魏明月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告訴他,使臣並非死於心疾,而是中毒,一種能讓人在睡夢中安然死去的奇毒,而毒,就藏在一件他意想不到的東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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