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腸癰被治愈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飛遍了臥龍山周邊的村落。“小神醫”雲逸的名頭愈發響亮，前來石屋求醫問藥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雲逸來者不拒，他將每一次診治都視為驗證所學、磨礪心性的機會。
    石伯的身體在雲逸的調理下，勉強能下床走動，但元氣大傷，再也無法攀山采藥。他將一生的經驗傾囊相授，更多的時候，則是坐在門檻上，看著雲逸沉穩地為村民診脈、開方，眼中是欣慰，也是愈發深沉的憂慮。他看得出，雲逸的天賦如同璞玉，正在被迅速雕琢成形，這固然是好事，但也意味著，離那宿命的旋渦越來越近。
    這一日，天色陰沉，山雨欲來。一位麵生的中年男子攙扶著一位白發老嫗，步履蹣跚地來到石屋前。男子自稱姓趙，是數十裏外趙家集人，老嫗是他的母親，患病數月，鎮上的郎中看了個遍，湯藥吃了無數，病情卻反複不定，日漸消瘦。
    “小神醫，您給看看吧，我娘她……實在是受不住了。”趙掌櫃語氣懇切，帶著絕望中的最後一絲希望。
    雲逸請老嫗坐下。隻見她麵色萎黃無華，精神倦怠，氣息微弱。自訴脘腹脹滿，不想飲食，食後脹甚，大便時溏時泄，渾身乏力。
    雲逸細心診脈，覺其脈象細弱無力，尤其右手關脈對應脾胃）沉取尤甚。再看舌苔，舌質淡，苔白膩。
    “婆婆，您這病有多久了？可是心情不暢，或是思慮過度？”雲逸溫和地問道。
    老嫗未語淚先流，趙掌櫃代答：“神醫明鑒。家母半年前因家父去世，悲傷過度，之後便茶飯不思，漸漸成了這樣。”
    雲逸心中了然。此乃典型的 “肝鬱乘脾” 之證！因情誌不遂，肝氣鬱結，橫逆侵犯脾土，導致脾失健運，故而出現納呆、腹脹、便溏等一係列症狀。之前郎中多用消食導滯或單純補脾之藥，未能觸及病根——肝鬱。
    他想起《內經》所言“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以及朱批中對“逍遙散”一方精妙的闡發：“此方疏肝解鬱，養血健脾，肝脾同調，如春風解凍，萬物複蘇。用於情誌不遂所致之脾胃不和，效如桴鼓。”
    他心中有底，提筆寫下方子：柴胡、當歸、白芍、白術、茯苓、炙甘草、薄荷、煨薑。正是逍遙散原方，意在疏肝解鬱，養血健脾。
    “趙掌櫃，婆婆此病根在情誌，藥隻能治標。您需多寬慰老人家，讓她心境開朗，這病才能除根。”雲逸仔細交代了煎服方法，並分文未取。
    趙掌櫃千恩萬謝地扶著母親離去。
    七日後，趙掌櫃再次登門，這次卻是滿麵紅光，提著一盒精致的點心和一塊上好的墨錠。“小神醫，真乃神術！家母服藥三劑，便覺胸中暢快，食欲漸開。如今已能自行下床走動，精神大好！這點心意，萬望笑納！”
    雲逸推辭不過，隻得收下。他心中並無多少喜悅，反而對《內經》及朱批中強調的“形神合一”、“七情內傷”理論有了更深切的體會。醫者，不僅要治身體的病，更要洞察病因背後的“神”。
    此事過後，雲逸名聲更盛，甚至開始有遠處鎮上的富戶派人來請。石伯的身體時好時壞，雲逸外出診治時，心中總是記掛。
    這一日黃昏，雲逸從鄰村診病歸來，遠遠看見石屋前拴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神駿非凡，絕非山野之物。他心頭一緊，快步上前。
    推開屋門，隻見石伯正與一位少女對坐交談。那少女約莫十四五歲年紀，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容顏清麗，氣質靈動，一雙眸子尤其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她見雲逸進來，落落大方地起身，微微一福。
    “逸兒，回來了。”石伯臉上帶著一絲罕見的、難以解讀的情緒，“這位是青黛姑娘，從……山外來，路過此地，有些……不適，前來求醫。”
    雲逸敏銳地察覺到石伯語氣中的一絲異樣，他看向那名叫青黛的少女，禮貌地點點頭：“姑娘哪裏不適？”
    青黛淺淺一笑，聲音清脆：“有勞雲逸哥哥掛心，不過是連日趕路，有些疲乏眩暈罷了。方才石伯爺爺已為我診過脈，並無大礙。”她說著，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雲逸腰間——那裏，正掛著那枚雲紋玉佩。
    雲逸心中疑竇叢生。這少女氣質不凡，坐騎神駿，絕非普通路人。而且，她對自己的稱呼未免太過熟稔。更重要的是，他注意到，少女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一隻色澤溫潤的玉鐲，那玉鐲的質地和光澤，竟與他那枚玉佩有幾分神似！
    石伯輕咳一聲，打斷了雲逸的思緒，對青黛道：“青黛姑娘，天色已晚，山路難行。若是不嫌棄，可在寒舍暫住一宿，明日再行趕路。”
    青黛嫣然一笑，毫不扭捏：“那就叨擾石伯爺爺和雲逸哥哥了。”
    是夜，雲逸輾轉難眠。他隱約感到，這位名為青黛的少女的出現，絕非偶然。她那與玉佩材質相似的玉鐲，她那聲自然而然的“雲逸哥哥”，還有石伯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都指向一個可能——她，或許與自己的身世，與那神秘的“玉虛”有關。
    他悄悄起身，透過門縫望向隔壁房間。隻見青黛並未睡下，而是臨窗而立，手中似乎握著一件羅盤狀的事物，正對著窗外的星空默默觀測，神情專注而肅穆。
    她到底是誰？來自何方？她的出現，是福是禍？又將為雲逸平靜至少表麵如此）的生活，帶來怎樣的變數？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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