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卻帶不來絲毫暖意。
    青雲宗演武場，此刻已化作最森嚴的刑場。十座擂台被盡數撤去隻留下一座由黑鐵鑄就，銘刻著無數鎮魔法印的中央高台。高台之上，一名身穿赤紅色長老服，肌肉虯結，麵容古板得如同一塊萬年寒鐵的老者手持一柄與他身形成鮮明對比的巨大黑色戰錘閉目而立。
    他，便是執法堂刑律長老，趙無極。那柄錘，便是宗門古律的具現——鎮法錘。
    台下，人山人海，卻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高台之上，匯聚在那個站在趙無極身前，麵容冷峻如鐵的青年——鐵玄身上。
    他贏了。在所有人看來他已經贏了。這場所謂的“魁首試煉”，不過是他為自己的陽謀，畫上一個血腥句點的儀式。
    “時辰到，帶人犯！”鐵玄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響徹全場。
    兩名執法堂弟子，架著一個幾乎無法站立的身影，緩緩走上高台。
    正是衛莊。
    “嘶——”
    看清衛莊模樣的瞬間，台下響起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此刻的衛莊，哪裏還有半分魁首的風采。他麵如金紙，雙目緊閉，嘴唇幹裂發紫，若非胸口還有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起伏，所有人都以為這隻是一具被抬上來的屍體。
    “看來連第一錘都不需要了。”
    “傷重至此，執法堂還要用刑，未免太過霸道了。”
    人群中議論紛紛，看向鐵玄的目光，多了一絲畏懼與不忍。
    鐵玄卻對這一切充耳不聞。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死死地鎖定著衛莊，他那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些不對勁。衛莊的狀態，與其說是重傷，不如說是一種……生機被抽離的“空殼”感。
    但他沒有時間深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魁首試令第一錘，煉體！”鐵玄高聲喝令。
    高台之上，刑律長老趙無極猛然睜開雙眼！他大喝一聲，那魁梧的身軀爆發出與外表不符的恐怖力量，手中的鎮法錘高高舉起！
    嗡！
    錘身之上，無數法印瞬間亮起，一股厚重霸道仿佛能碾碎山嶽的土黃色光芒，將整個錘頭包裹！這一錘，不僅蘊含著物理上的萬鈞之力，更帶著“鎮壓”的法則之力，專門用以摧毀修士強橫的肉身道基！
    “落！”
    趙無極一錘揮下，空氣被撕裂，發出刺耳的爆鳴！那巨大的錘影，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狠狠地砸向了衛莊那看似脆弱不堪的胸膛！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不忍看到那血肉橫飛的慘狀。
    然而，預想中的爆裂聲並未傳來。
    “咚——！”
    一聲沉悶如擂鼓的巨響。
    眾人急忙睜眼，隨即看到了讓他們畢生難忘的一幕。
    鎮法錘結結實實地砸在了衛莊的胸口。衛莊的胸膛，肉眼可見地塌陷了下去噴出一口黑色的淤血，整個人向後滑出數丈，卻……沒有倒下。他依舊站在那裏，如同一尊被打裂了卻依舊屹立不倒的頑石雕像。
    “怎麽可能？！”趙無極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之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錘的威力，別說煉氣期，就是尋常築基初期的體修，硬挨此擊，也要當場骨斷筋折！可衛莊，竟然隻是受了重創，根骨未碎，道基未毀！
    他感覺自己這一錘，仿佛砸在了一團沒有生命的棉花之上，那股專門針對“生機”的法則之力，竟有大半落空了！
    鐵玄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明白了！衛莊不是“硬抗”了這一錘，而是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繞過”了鎮法錘的法則之力！
    ……
    藏經閣密室。
    夜宸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臉色蒼白如鬼。衛莊承受的物理衝擊，通過因果鏈接，同樣反饋到了他這具凡人之軀上。他的五髒六腑都仿佛被重錘砸過，劇痛難當。
    但他卻笑了。
    “第一關，過了。”他心中默念，隨即心神一轉，那股屬於“執棋者”的冷靜淡漠視眾生為棋子的絕對理智，順著因果之橋，瘋狂地湧向了衛莊的識海！
    ……
    高台之上。
    “第二錘，煉心！”鐵玄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察的急躁。
    趙無極深吸一口氣，再次舉錘。這一次錘身之上亮起的是詭異的血色光芒。一股無形的充滿了殺戮絕望恐懼的精神風暴，隨著錘落，轟然罩向衛莊！
    這一錘，不傷肉身，專攻道心！它會引動修士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將其拖入無邊心魔地獄，直至道心崩潰，淪為瘋魔！
    然而，那精神風暴湧入衛莊識海的刹那，卻仿佛撞上了一塊萬古不化的玄冰。
    衛莊那原本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沒有恐懼，沒有絕望，沒有痛苦。有的隻是一種近乎神明的冷漠與俯瞰。仿佛世間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不過是一場可以隨意撥弄的棋局。
    那精神風暴，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竟如冰雪消融般，寸寸瓦解，消弭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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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莊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這不可能！”趙無極失聲驚呼，“他的道心……竟堅固至此？不！這不是堅固，這是……沒有心！”
    鐵玄的身體，猛地一顫。他認得那種眼神！那是他追尋了許久，在夢中推演了無數次屬於那個幕後“織災者”的眼神！
    他明白了！衛莊此刻隻是一個傀儡！他的身體裏，正承載著另一個人的意誌！
    “第三錘！煉魂！”鐵玄幾乎是嘶吼著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趙無極的臉上，也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逼出一滴自己的精血，抹在鎮法錘之上。
    轟！
    鎮法錘的錘頭，徹底化為了純粹的漆黑，仿佛一個吞噬萬物的黑洞！一股源自九幽，代表著終結與死亡的法則之力，轟然爆發！
    這一錘，是審判之錘，是死亡之錘！它將直接抹殺修士的神魂烙印，將其從天地間徹底“除名”！
    “死！”
    趙無極用盡全力，揮出了這至強至霸的一錘！
    黑色的死亡之力，如潮水般湧向衛莊，要將他那風中殘燭般的神魂，徹底吞噬！
    然而，就在那死亡之力觸碰到衛莊神魂的刹那，異變陡生！
    衛莊的身上，那股被夜宸“借”來的屬於“枯蓮印記”的死寂之氣，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吸引，竟主動迎了上去！
    兩股同源而不同質的死亡之力，在衛莊的體內，悍然相撞！
    沒有爆炸，沒有衝擊。它們如同百川歸海，相互吸引，相互融合，最終……歸於沉寂。
    鎮法錘最恐怖的煉魂一擊，竟被衛莊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給……“吃”了！
    三錘，已過。
    衛莊，依舊站在那裏。雖然身軀殘破，氣息斷絕但他站著！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神跡般的一幕，震懾得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鐵玄的臉，慘白如紙。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他的陽謀，他的鐵律，在這一場匪夷所思的“神跡”麵前，脆弱得像個笑話。
    就在此時藏經閣密室中。
    夜宸將那股磅礴的生命能量，連同那被鎮法錘錘煉得更加精純的死亡之力，盡數“歸還”！
    高台之上。
    衛莊那如同死屍般的身體，猛地一震！
    一股無比璀璨的金色光芒，從他體內轟然爆發！他塌陷的胸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他幹裂的嘴唇重新變得紅潤，他那斷絕的氣息，如火山噴發般，重新席卷全場！
    轟！
    一股遠超煉氣七層的強大氣勢，從他身上衝天而起！
    煉氣八層！
    在經曆了這場生死試煉之後，他竟因禍得福，當場破境！
    衛莊緩緩睜開雙眼，那雙眸子裏，重新燃起了屬於他自己的那股悍不畏死的熊熊戰意！
    他環視全場，最終將目光定格在早已失魂落魄的鐵玄身上，發出了屬於勝利者的咆哮：
    “我，衛莊！在此！”
    短暫的寂靜之後，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與呐喊！
    “神跡！這是神跡啊！”
    “衛莊！衛莊！”
    無數外門弟子，此刻看向衛莊的目光，不再隻是敬畏，而是……狂熱的崇拜！他們仿佛在看一位死而複生，受天命眷顧的神明！
    鐵玄看著眼前這一幕，聽著耳邊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他知道自己不僅輸了這場對弈，更是親手，為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敵人，舉行了一場……最盛大的加冕典禮。
    他緩緩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邏輯與理智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偏執。
    “我不管你是誰……”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下一次我不會再給你……掀翻棋盤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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