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濃稠的墨汁潑灑在九天之上，連風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卷著山穀間枯草碎屑，在九星封魔陣的輪廓上打旋。
    陣基早已深埋地下，隱隱有淡金色的符文在土下流轉，像蟄伏的靈蛇，隻待最後契機便會蘇醒。東、南、西三個陣腳處，三道迥異的邪氣與靈氣交織升騰，將半邊夜空染得晦暗不明。
    東陣腳的黑色匕首斜插在青石台中央，刀身泛著冷冽的烏光，刀刃上縈繞著若有似無的黑霧，那是能割裂神魂的幽冥之氣，湊近便覺心神發顫；南陣腳的幽冥骨燈燃著幽藍色的鬼火，燈座是一截不知名巨獸的腿骨，紋路間刻滿封魔秘紋，火焰跳動間似有無數冤魂低語，卻被陣基牢牢鎖住，不得外泄；西陣腳的噬魂玉璋通體瑩白，卻透著淡淡的血色，玉麵流轉著詭異的光澤，能吸納周遭的陰邪之力，轉化為陣力的一部分。而陣法中央的陣眼處，拳頭大小的星辰之心懸浮在半空中，散發著柔和卻精純的星光，如同一輪微型明月，與天邊殘月遙相呼應，硬生生壓住了三方陣腳的邪異之氣。
    這便是能暫時封印虛空裂隙的九星封魔陣，可誰都清楚，此陣啟動需以神魂為引，獻祭者需以自身神魂之力貫通九星脈絡，硬生生扛住三方邪物與星辰之力的撕扯，稍有不慎便會神魂俱滅，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葉風獨自立在山洞外的巨石上，玄色勁裝被夜風獵獵吹動，墨發隨風輕揚。他望著天邊那輪殘缺的殘月，眸色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沒有絲毫波瀾。先前與魔物廝殺留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左臂上纏著的繃帶早已被血浸透大半，可他仿佛渾然不覺，隻是靜靜望著山穀方向的陣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當年在廢棄古城，楚瑤用第一塊親手煉製的玉佩給他換的傷藥，雖不名貴，卻被他帶了數年。
    “風哥。”
    一道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楚瑤提著裙擺快步走近，鵝黃色的衣裙在夜色中格外顯眼，她手中緊緊攥著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物件，小臉凍得有些發白，卻還是快步走到了葉風身邊。
    葉風轉過身，眸中的平靜散去幾分，多了絲柔和：“這麽晚了，怎麽還沒休息？明日裂隙擴張，還要隨眾人穩固陣形。”
    楚瑤咬了咬下唇，將手中的油布包遞了過去，聲音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是我閉關三日煉製的凝神丹，用了星辰草和靜心蓮，藥效比尋常丹藥強三倍不止。啟動陣法時神魂必定會受重創，這丹藥或許能幫你減輕幾分痛苦，守住心神不散。”
    葉風伸手接過，入手溫熱，油布上還殘留著楚瑤指尖的溫度。他捏了捏丹藥，抬頭看向楚瑤，月光灑在女孩臉上，長長的睫毛上沾著細碎的濕意，一雙杏眼中滿是藏不住的擔憂與不舍，像快要溢出的春水，看得人心頭發緊。
    “多謝。”葉風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將丹藥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的玉瓶裏，那是他最貼身的地方。
    楚瑤再也忍不住，聲音哽咽起來，眼眶瞬間紅了：“風哥，你真的決定了？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們再找找古籍，或者再聯合其他宗門的強者，說不定能想出不用獻祭的法子！”她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抓住葉風的衣袖，卻又怕觸碰到他的傷口，最終隻是懸在半空，指尖微微顫抖。
    葉風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淺卻堅定，像黑暗中唯一的光：“傻丫頭，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廢棄古城相遇嗎？那時你被黑風盜圍困，拿著把斷劍都不肯認輸，嘴上喊著‘我輩修士，當守一方土地’，說我們的使命是守護這片大陸。現在，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履行使命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時的楚瑤還隻是個剛出宗門的小丫頭，修為尚淺卻性子剛烈，被數名黑風盜圍在古城的斷牆下，依舊不肯放下武器。是葉風恰好路過，出手相助，兩人並肩殺出重圍，從那以後便成了並肩作戰的夥伴。這些年，他們一起斬魔物、救百姓，早已將“守護”二字刻進了骨子裏。
    楚瑤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地上，碎成細小的水花：“可我不想你出事！我們說好要一起去看極北之地的極光，要一起找到傳說中的仙草，還要……”她的話沒說完，便被哽咽堵在了喉嚨裏，再也說不下去。
    “別告訴別人。”葉風輕輕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尤其是蕭逸，那家夥性子衝動，又最是重情義，若是讓他知道，必定會搶著替我的。他還有年邁的師父要照顧，不能出事。”他抬手，輕輕拭去楚瑤臉上的淚痕，指尖微涼，卻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楚瑤望著他堅定的眼眸，知道他心意已決，再難更改。她用力咬著唇，直到嚐到血腥味才鬆開，最終隻是輕輕點頭，聲音沙啞：“我知道了，我會守好秘密的。但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我還等著和你去看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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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葉風應了一聲，目光重新投向山穀的陣法，眸色再次恢複了平靜，隻是緊握的雙拳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他怎會不怕？隻是比起千萬百姓的性命，他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麽？
    而在不遠處的山洞裏，一道身影正隱在黑暗中，透過石壁的縫隙靜靜看著外麵的兩人。蕭逸握著長劍的手青筋暴起，指節泛白，劍刃甚至被他握得微微顫抖，發出細微的嗡鳴。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隨即被決絕取代。
    他和葉風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葉風的心思他怎會不懂？方才兩人的對話，他一字不落地聽在了耳裏。葉風以為他會衝動行事，卻不知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隻會蠻幹的小子。
    蕭逸悄悄轉身，腳步放得極輕，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望著山穀的方向，眸中閃過一絲狠厲：“葉風，你想一個人扛下所有？哪有這麽便宜的事！當年若不是你救我一命，我早已死在魔物口中，今日這份恩情，也該我還了！”他緊了緊手中的劍，身形一躍，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朝著山穀的九星封魔陣疾馳而去，夜色將他的身影徹底吞沒。
    夜風更緊了，天邊的殘月似乎被烏雲遮住，光芒變得黯淡。山穀中的陣法忽然微微震動了一下，三道陣腳的邪氣驟然暴漲，又被星辰之心的光芒壓了回去，仿佛在預示著明日那場驚心動魄的決戰。
    葉風站在巨石上，望著蕭逸離去的方向，眸色微沉。他其實早已察覺到山洞裏的氣息，也知道蕭逸必定會做出選擇。他輕輕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楚瑤給的凝神丹，放在鼻尖輕嗅，丹藥的清香縈繞鼻尖，讓他緊繃的心神稍稍放鬆了幾分。
    “蕭逸，楚瑤，還有這片大陸的百姓，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葉風低聲呢喃，聲音被夜風卷走，消散在夜色中。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絲靈力，朝著山穀的方向遙遙一點，陣基上的符文瞬間亮了幾分，像是在回應他的決心。
    楚瑤站在他身邊，望著他堅毅的側臉，悄悄握緊了手中的藥鼎。她知道凝神丹隻能暫解燃眉之急，便暗暗下定決心，明日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守在陣法旁，若是葉風真的出事，她就算拚了性命，也要護住他的神魂碎片。
    山洞裏，蕭逸留下的劍鞘還放在石台上，上麵刻著他和葉風的名字，那是兩人年少時一起刻下的，象征著並肩作戰的誓言。而此刻，誓言的重量，早已壓過了生死。
    夜色漸深，距離虛空裂隙擴張僅剩一個時辰，山穀中的九星封魔陣忽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金色的符文從陣基中湧出，交織成巨大的光網，籠罩了整個山穀。東、南、西三個陣腳的邪異之氣與中央的星辰之力相互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整個山穀都在微微震動。
    葉風深吸一口氣，轉身對楚瑤說：“你先去陣外等候，按照之前約定的，若是陣法出現異動，便聯合其他修士穩固陣形。”
    楚瑤點點頭，卻沒有立刻離開，隻是深深看了葉風一眼，像是要將他的模樣刻進骨子裏：“風哥，一定要活著。”
    “放心。”葉風笑了笑，縱身一躍，朝著山穀中央的陣眼飛去。玄色的身影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星辰之心下方的石台之上。他抬手結印，指尖的靈力緩緩注入星辰之心，星辰之心的光芒更盛，將他的身影籠罩其中。
    而在他身後，一道黑影悄然潛入陣中，落在西陣腳的噬魂玉璋旁。蕭逸望著中央陣眼的葉風，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抬手將自身的靈力注入噬魂玉璋，玉璋的血色瞬間暴漲，與他的靈力交織在一起。
    “葉風，這次換我來。”蕭逸低聲說道，嘴角勾起一抹釋然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修為不如葉風，可他早已做好了準備，就算神魂俱滅，也要替葉風扛下這致命一擊。
    陣眼處的葉風察覺到西陣腳的異動，猛地轉頭，看到蕭逸的身影時，瞳孔驟然收縮：“蕭逸，你胡鬧什麽！快離開這裏！”
    蕭逸笑了笑，朝著他揮了揮手，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卻異常堅定：“老夥計，別這麽大火氣。當年你救我一次，今日我替你一次，很公平。再說了，我師父那邊，你替我多照看幾分，就當是我欠你的。”
    “你以為這是兒戲嗎？！”葉風的聲音陡然提高，眼中滿是焦急，“獻祭神魂可不是鬧著玩的，稍有不慎便會魂飛魄散！快停下來！”他想要衝過去拉開蕭逸，卻被星辰之心的光芒困住，無法動彈——他早已開始注入靈力，此刻若是中斷，陣法便會崩潰，到時候虛空裂隙提前擴張，後果不堪設想。
    蕭逸臉上的笑容收斂，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後果。可你想過沒有，你死了，楚瑤會有多傷心？還有那些百姓，他們需要你這樣的強者守護。我蕭逸沒什麽大本事，能替你死，護住這片大陸，值了！”他說著，猛地加大靈力輸出，噬魂玉璋的光芒越來越盛，開始牽引他的神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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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混蛋！”葉風目眥欲裂，想要強行掙脫星辰之心的束縛，可越是掙紮，神魂便越是疼痛，嘴角溢出一絲血跡。他看著蕭逸的身影漸漸被血色光芒籠罩，心中又急又氣，卻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楚瑤的聲音忽然從陣外傳來：“風哥！蕭大哥！你們別傻了！”她衝破陣外的防護，朝著陣中跑來，手中握著一枚通體赤紅的丹藥，“這是我最後的焚心丹，能暫時提升十倍修為，我來幫你們！”
    葉風看到楚瑤衝進來，心中更是焦急：“楚瑤，快出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楚瑤卻沒有停下腳步，跑到陣眼旁，將焚心丹塞進嘴裏。丹藥入口即化，一股狂暴的靈力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頭發瞬間變得有些花白，臉色也蒼白如紙——焚心丹是以燃燒自身修為和生命力為代價，提升短暫的力量，藥效過後，修為便會盡廢，生命力也會急劇衰退。
    “風哥，蕭大哥，我們說好要一起守護大陸，就不能食言。”楚瑤笑了笑，盡管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堅定，“我的修為雖然不強，但也能幫你們穩住陣力，至少能讓你們少受幾分痛苦。”她說著，便將自身的靈力注入星辰之心，與葉風的靈力交織在一起。
    蕭逸看著楚瑤，眼中滿是愧疚：“楚瑤妹子，是我們連累了你。”
    “別說傻話了，我們是夥伴啊。”楚瑤搖搖頭，語氣輕快，“等這件事過去，我們還要一起去看極光呢。”
    葉風看著身邊的兩人，心中百感交集，有愧疚，有感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暖。他知道，此刻再多的勸說也無濟於事，三人的心意早已相通，都願為守護大陸付出一切。
    “好，那我們便一起並肩作戰！”葉風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加大靈力輸出，星辰之心的光芒暴漲，籠罩了整個陣法。東、南、西三個陣腳的邪異之力被徹底壓製，與星辰之力、三人的靈力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衝雲霄。
    天邊的殘月徹底被烏雲遮住，虛空之中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撕裂聲，黑色的裂隙開始緩緩擴張，無數魔物的嘶吼聲從裂隙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就是現在！”葉風大喝一聲，三人同時催動神魂之力，注入陣法之中。光柱猛地暴漲，朝著虛空裂隙衝去，與裂隙中的黑氣碰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劇烈的疼痛瞬間席卷了三人的神魂，葉風咬緊牙關，懷中的凝神丹自動發出光芒，緩解了幾分痛苦。蕭逸的臉色扭曲，卻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劍緊緊握著，仿佛在支撐著他的意誌。楚瑤的嘴角不斷溢出鮮血，身體微微顫抖，卻還是死死守住心神，不讓靈力潰散。
    “堅持住！裂隙快要被封住了！”葉風嘶吼著，將最後的神魂之力注入陣法之中。光柱再次暴漲，硬生生將擴張的裂隙壓了回去，黑色的魔氣不斷消散，被陣法的力量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泛起了魚肚白，虛空裂隙終於被光柱徹底封住，黑氣漸漸消散，魔物的嘶吼聲也消失不見。陣法的光芒漸漸減弱，星辰之心的光澤變得黯淡，落在了地上。
    葉風渾身脫力，倒在石台上，大口喘著粗氣，神魂的疼痛讓他幾乎暈厥，卻還是艱難地看向身邊的兩人。蕭逸早已昏迷過去，氣息微弱，卻還有脈搏。楚瑤也倒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卻嘴角帶著笑容。
    葉風鬆了口氣，心中湧起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他掙紮著爬過去，將兩人扶起來，從懷中掏出僅剩的療傷丹藥，喂給他們。
    “我們做到了……”葉風低聲呢喃，望著漸漸亮起的天色，眼中滿是欣慰。他知道，這次雖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他們終究守住了這片大陸，守住了彼此的約定。
    遠處，其他宗門的修士看到裂隙被封住，紛紛歡呼起來，朝著山穀跑來。他們看到陣中的三人，眼中滿是敬佩與感激，紛紛單膝跪地：“多謝三位英雄守護大陸！”
    葉風看著他們，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卻異常明亮。他知道，守護大陸的路還很長，但隻要他們三人還在，隻要還有無數心懷守護之心的修士在，這片大陸便會永遠安寧。
    而懷中的凝神丹早已失去了光澤，卻像是一個印記，見證著他們三人的情誼，見證著這場以生命為代價的守護。天邊的殘月早已消失，朝陽緩緩升起，灑下溫暖的光芒，籠罩著山穀，也籠罩著這三個守護大陸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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