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煎熬終於過去，蝕魂魔瘴如同退潮般緩緩隱匿，留下滿目瘡痍。白茯苓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艱難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意識如同漂浮在迷霧之中，渾身像是被拆散重組般酸軟無力，靈根處傳來的隱隱抽痛提醒著她昨夜的慘烈。她迷茫地轉動眼珠，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床邊一道挺拔而……冰冷的身影。
    墨發，藍眸，俊美得不似真人，卻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正是那個昨天在玉衡峰讓她心慌意亂、後來又在她模糊的記憶碎片中不斷出現的——沈清辭。
    他正端著一碗氤氳著濃鬱藥香和精純靈力的湯藥，微微俯身，似乎準備喂她。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專注地看著她，裏麵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深沉如海的情緒。
    四目相對。
    白茯苓的心髒猛地一縮，昨夜魔毒發作時那些破碎的、令人麵紅耳赤的哭喊和告白片段，如同潮水般衝擊著她混亂的記憶，但緊隨其後的，是“癡情水”藥力強行構築的認知壁壘帶來的強烈排斥和恐懼！
    是他！
    那個讓她覺得害怕又莫名心悸的沈師兄！
    他怎麽會在這裏？還靠得這麽近？！
    “啊！” 她下意識地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身體猛地向後縮去，扯動了虛弱的筋骨，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眼神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恐與疏離，仿佛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
    沈清辭遞藥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看著她眼中那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的恐懼，看著她因自己靠近而瑟縮的模樣，再對比昨夜她在他懷中無意識依賴、泣血呼喚他名字的情景……巨大的落差像是一柄冰錐，狠狠刺穿了他剛剛因她呼喚而回暖些許的心。
    原來……清醒時的她，依舊是怕他的。
    原來……那魔藥的力量，如此根深蒂固。
    他眸中那絲因她醒來而亮起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重新凍結成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淵。他緩緩直起身，將藥碗輕輕放在旁邊的桌上，動作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這時，聽到屋內動靜的陸時衍和蘇見夏快步走了進來。
    “茯苓，你醒了！” 陸時衍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關切和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快步走到床邊。
    白茯苓一看到陸時衍，仿佛瞬間找到了主心骨，那驚恐的神色立刻被委屈和依賴取代。她完全無視了近在咫尺的沈清辭，掙紮著向陸時衍伸出手，聲音帶著哭腔和虛弱：
    “時衍哥哥……我好難受……”
    陸時衍連忙俯身，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白茯苓順勢靠進了他的懷裏，將臉埋在他胸前，尋求著熟悉的安全感，仿佛隻有這裏才能驅散她內心的惶惑與身體殘留的痛楚。
    這一幕，如同最鋒利的刀刃，精準地剜在沈清辭的心上。
    他站在原地，看著白茯苓對陸時衍全然的依賴與信任，看著自己伸出的手被她視若無睹，看著她因自己的出現而驚恐，卻對另一個人投懷送抱。
    十幾年的冰封苦修，破關時撼天動地的力量，在她這本能般的排斥與錯認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擊。
    他還能做什麽？
    留下來，看著她恐懼的眼神？看著她依偎在別人懷裏？
    用強？那與魔主洛無涯有何區別？
    一股毀滅般的暴戾與絕望，在他胸中瘋狂衝撞，幾乎要衝破混沌冰靈根的束縛。他周身的寒氣不受控製地逸散開來，讓房間內的溫度驟降，桌麵上甚至凝結出了一層薄霜。
    蘇見夏擔憂地看著沈清辭那越來越冰冷、越來越死寂的側臉，心中暗道不好。
    沈清辭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蜷縮在陸時衍懷中、對他毫無留戀的白茯苓，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所有的痛楚、掙紮、愛意……最終都沉澱為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
    那是一種，心死之後，萬物皆寂的平靜。
    他沒有再說一個字，甚至沒有再看任何人，猛地轉身，玄色衣袍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大步離開了房間。
    “沈師兄！” 蘇見夏忍不住喊了一聲，卻隻看到他消失在門外的、孤峭如雪峰的背影。
    沈清辭沒有回玉衡峰，也沒有去任何地方告別。
    他直接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灰藍色驚虹，攜著新生的、足以冰封萬物的混沌冰靈根之力，手持暫時重鑄、嗡鳴著渴望飲血的寒川斷劍，歸墟劍緊隨其後，如同兩道追魂奪命的寒光，徑直朝著九幽魔域的方向，悍然殺去！
    目標明確——無極魔宮，魔主洛無涯！
    他要去宰了那個罪魁禍首！
    去毀了那該死的“癡情水”的源頭！
    去用魔主的血，來平息他心中那焚心蝕骨的痛與怒！
    既然言語無用，守護被拒，那便隻剩下手中之劍，以及……最直接、最瘋狂的報複！
    青雲宗上空，隻留下一道經久不散的冰寒軌跡，以及一道充滿無盡殺意的劍意，宣告著一位混沌冰靈根擁有者的暴怒離去。
    而萬寶峰內，剛剛經曆魔毒折磨的白茯苓，對這一切毫無所知，依舊在陸時衍的安撫下，尋求著虛假的溫暖，渾然不覺，那個她潛意識裏最深愛、也最依賴的人，已然為她，孤身踏上了通往地獄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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