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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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女鬼心裏是咋想的,但我明顯能感覺出她魂體都在微微震顫,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驚駭。
    她抬起頭,那雙隻有眼白的眸子死死“盯”著我,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你……你到底是幹嘛的?”
    病房裏唯一的光源來自走廊,把她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貼在慘白的牆上,不像人形,倒像一團掙紮的黑霧。
    消毒水的氣味裏,似乎混進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肉類輕微腐敗的甜腥氣。
    我是真不願意跟她糾纏,就隨口敷衍了一句:“病人啊,自然是來這兒看病的。”
    “你們這種人……還會生病嗎?”她的疑問裏帶著難以置信的顫音。
    “你特麽的這不是廢話嗎?”我不耐煩地指了指床頭櫃,“我不光生病,還得吃飯呢,沒看剛才那個叫高兮椿的護士還把吃的喝的給我了麽?”
    “你認識高兮椿?”她的聲音驟然尖銳起來。
    “不認識,”我搖頭,“是剛才看見你要害她,我才留下的。
    不是你哪那麽多廢話啊?叫你去投胎你趕緊去就完事兒了,還用我幫你麽?”我急於結束這令人不適的對話,病房裏的溫度似乎又低了幾度,呼出的氣都帶著白霧。
    “不是!”她的魂體猛地一縮,聲音裏的焦急幾乎要溢出來,“主要我……我出不去啊!”
    她的語氣不像作假,那是一種困獸般的絕望。我皺了皺眉,壓下心頭莫名的不安,問她:“為啥出不去?”
    她飄近了一些,我甚至能看清她臉上那種凝固的恐懼。“一開始……我也想過去投胎,”她開始訴說,語速很快,仿佛怕被什麽打斷,“可不知道為什麽,這棟樓……這棟樓就像活的一樣!
    它‘吃’掉了所有的出口!我根本走不出那道門,每次想出去,都會莫名其妙地繞回來,好像……好像永遠在一條沒有盡頭的走廊裏打轉!”
    她虛幻的手臂徒勞地比劃著:“沒辦法,我就隻能在醫院裏飄著,這一飄就是七天。”
    “開始的時候還好,”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上了哭腔,“可七天一過……我就覺得特別‘餓’,那種空,從魂兒裏麵透出來的空,能把‘人’逼瘋!我去找吃的,那些供品、剩飯……我的手直接穿過去了,碰不到,隻能湊上去‘聞’……”
    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那不堪的誘惑:“也就是那時候,我發現……我能聞到‘人’身上的氣味。
    活人的生氣,暖洋洋的,香得不得了,比任何食物都好聞……於是,有天晚上,我實在忍不住,回到心內科,在一個值夜班的護士頭上……聞了好長時間。”
    她的聲音充滿了悔恨和恐懼:“結果,天還沒亮……她就死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後來……後來就控製不住了……”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另外兩個護士,也是這麽死的。
    我心裏一沉。這不是普通的執念未消,這是被環境催生出的惡念。但更讓我在意的是她口中的“困住”。
    “這醫院大門不就在一樓麽?”我試圖理清思路,“電梯、樓梯,下去就是大廳,左拐就是玻璃門,怎麽會出不去?”
    “我知道!我在這裏工作了三年,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她激動起來,魂體波蕩,“可我現在‘走’不到大廳!每次感覺快到的時候,周圍的景象就會模糊、扭曲,然後……我又回到了原地!
    就像有一個透明的籠子,把我罩在了這家醫院裏!”
    鬼打牆?不,這是“牆搞鬼”——用某種力量,將亡魂禁錮在特定的建築內。
    我頭皮有些發麻,本能告訴我,這醫院底下恐怕埋著極不幹淨的東西,或者被人動了可怕的手腳。
    “說實話,我也不是道士,就是懂點皮毛。”我斟酌著語句,“這樣吧,你跟著我,我走前麵,試試看能不能帶你‘走’出去。”
    但我突然想起了那晚的情形,那個毫不猶豫衝出醫院大門的男性亡魂。
    矛盾點出現了。“等等,照你這麽說,所有死在這裏的鬼都出不去了?醫院每天……那鬼不得擠滿了?可我前天晚上,明明親眼看見一個剛死的……男病人,直接跑出去了。這怎麽解釋?”
    我這句話問完,女鬼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劇烈。
    她整個魂體猛地向後一飄,緊緊貼在了冰冷的牆壁上,仿佛想把自己融進去。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驚恐地望向門外漆黑的走廊,聲音壓得極低,顫抖得不成樣子:
    “這……這也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她深吸了一口並不存在的氣,盡管鬼不需要呼吸。“如果我沒猜錯……你說的那個,是男的吧?”
    我一愣:“你怎麽知道?”
    “因為……”她的聲音幾乎成了氣音,我得豎起耳朵才能聽清,“這‘籠子’……隻關女的。
    我見過很多男病人死後,渾渾噩噩,但都能走出去。
    而所有死去的女病人……全都被困住了。然後……會被一個‘奇怪的男人’抓走。”
    “奇怪的男人?”我的心提了起來。
    她又緊張地瞟了一眼門口,仿佛那裏隨時會有什麽東西出現。“他……大概三四十多歲,有點微胖,總是低著頭,看不清臉。
    但我見過他……‘帶’走一個剛死的女病人。”
    她的語調充滿了寒意,“那個女病人……就像丟了魂,不,比丟魂還可怕!眼神空洞,他說什麽她就做什麽,讓她脫光衣服跪在地上爬……她都會乖乖照做,臉上甚至還帶著笑……那笑容……我永遠忘不掉……”
    我聽著,後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讓亡魂失去自我,絕對服從,這手段已經超出了普通邪祟的範疇。
    “我一直悄悄跟著他們,想看看究竟。”女鬼繼續說著,魂體抖如篩糠,“他們去了負一樓……那裏平時就很少有人去,燈光昏暗,冷得刺骨。
    我跟著他們走到一個轉彎處……那裏明明應該是牆壁,可那個男人伸手一按,牆上就開了一道黑色的口子!
    他們走進去……然後,就在我眼前,那道口子合上了,牆壁完好如初,就好像……好像把那個女病人‘吃’進去了一樣!我太害怕了,沒敢再跟……”
    能讓一個已經變成鬼魂的女人害怕到這種地步,那個微胖的男人,究竟是什麽東西?是修煉邪術的人?還是某種更可怕的、偽裝成人的存在?
    恐懼像冰水一樣漫過我的心髒。我現在才意識到,有時候,活人比死人可怕得多。
    “那……為什麽他還沒抓你?”我啞著嗓子問。
    女鬼的啜泣聲在空蕩的病房裏響起,異常清晰,也異常詭異。
    “他一直在找我啊……我能感覺到,那雙眼睛就在黑暗裏掃來掃去……我隻是靠著對醫院的熟悉,像老鼠一樣躲藏,才沒被他發現。
    但這樣下去……他遲早會找到我的……求你,幫幫我,我……”
    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就在此時——
    “嗡……嗡……嗡……”
    我的手機,在死寂中猛地劇烈震動起來!屏幕慘白的光瞬間照亮了我半邊臉,也照亮了女鬼驟然扭曲、驚恐到極點的麵容。
    上麵跳動著的來電顯示,是兩個讓我血液幾乎凍結的字:
    楊平。
    而幾乎在手機亮起的同一瞬間,病房外的走廊盡頭,傳來了清晰的、不緊不慢的——
    腳步聲。
    咚。咚。咚。
    正向這個病房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