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舌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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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鯰魚溝距離省城有二百多公裏,中途要在江臨縣倒車,坐大客車前往。
    這也是顧春梅跟丈夫結婚十幾年來第一次去省城。
    她跟興發換上了最髒、最破的衣服,鞋也漏腳趾頭了。
    大隊的劉會計趕著牛車往前走。
    除了顧春梅母子外,牛車上還有幾個去縣城辦事的村民。
    “春梅啊,我聽吳隊長說,你想去部隊找你男人,你們兩口子都十幾年不見了,感情早都沒了,你還找他幹啥?”
    黃大喇叭開口了,陰陽怪氣的。
    村裏就屬她嘴碎,舌頭長,最愛講究別人家的事。
    見顧春梅不言語,黃大喇叭接著說,“你要是硬氣點,當初你男人能把郭彩霞帶到部隊去?現在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想到自己男人,晚嘍。上花轎才想起紮耳朵眼,你早幹啥去了?”
    柳興發一聽,猛地看向黃大喇叭。
    正要發火,顧春梅攔住她,淡淡道:“一個在腦袋裏養魚的人,跟她計較什麽?”
    此話一出,牛車上的人全笑了。
    腦袋裏養魚,說明全是水。
    真沒看出來,一鳴媳婦平時老實巴交、不聲不響的,罵起人來居然這麽厲害。
    都不帶髒字的。
    黃大喇叭聽了,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春梅,你擱這罵誰呢,我說錯了嗎?你男人領著弟媳婦一家在軍區住樓房、享清福,你卻在鄉下吃糠咽菜,伺候公婆,拉扯三個孩子,你不活該嗎你。烏龜照鏡子,你一臉王八相,跟我裝什麽裝?穿得破破爛爛,像要飯的,你家一鳴能看上你?”
    前世就是這樣,因為性子太軟,誰都能損她兩句。
    然而,如今的顧春梅可沒那麽好惹了。
    她把手裏的破兜子塞給興發,轉身一把就薅住黃大喇叭的頭發,厲聲罵道:“見過拉在廁所裏的,沒見過拉在嘴裏的,你這腦袋和屁股是裝反了嗎,一說話就滿嘴噴糞!”
    “我去不去省城找男人,跟你有什麽關係?柳一鳴是我丈夫,隻要我們還沒離婚,他就有責任、有義務養我們。”
    “倒是你,家裏老爺們不務正業,整天出去跑騷,餓得你那崽子總來我家偷糧吃,你哪來的臉對我指指點點?”
    見到眼前這幕,所有人都懵住了。
    瞧一鳴媳婦那潑辣勁,好像要把黃大喇叭生吞活剝一般,樣子十分駭人。
    其他兩個小媳婦本想給大喇叭幫腔。
    可一看她這氣勢,都紛紛側過頭去,不敢插話了。
    “顧春梅,你、你鬆手。”
    黃大喇叭疼得齜牙咧嘴,感覺頭皮都快被扯下來了,“劉會計,你趕緊管管她,顧春梅一言不合就打人,簡直無法無天了。”
    劉會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誰讓你嘴欠,興發他媽進城尋夫,跟你有啥關係?”
    “我、我是跟她鬧著玩的,這說說話咋還急眼了呢。”黃大喇叭盡量找補。
    顧春梅鬆開她,冷哼一聲,“豬屁股上插雞毛,你算什麽鳥?寶根娘,你記著,以後要是還敢扯老婆舌,我就把你那張爛嘴撕開!”
    黃大喇叭:“......”
    這人啥時候變得這麽邪乎了?
    玩笑都開不起了。
    江臨縣麵積不算大,人口卻不少。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過來,一些小商小販已經開始做生意了。
    雖不敢擺在明麵上,大多是走街串巷小聲吆喝,但一天下來也能掙不少錢。
    當然了,前些年的黑市還存在。
    每每到了晚上,小學後麵的那條街就人滿為患,熱鬧極了。
    顧春梅前世沒做過買賣,可她畢竟活了兩輩子。
    見證了小縣城從貧窮落後到繁榮昌盛的整個過程。
    想發家致富不難,但要有本錢。
    突然,一陣汽車的鳴笛聲傳了過來。
    “滴滴!滴滴!”
    “讓開,快讓開,刹車失靈了!”
    顧春梅扭頭望去,就見一輛軍用吉普車朝他們這邊疾馳而來。
    司機從車內探出頭來,大聲驅趕人群。
    劉會計見狀,嚇得臉都白了,趕緊用鞭子抽打老牛,“快走快走,架!”
    老牛不緊不慢地往前挪了兩步。
    吉普車速度很快,不等牛車躲過去,就聽‘哐啷’一聲巨響。
    牛車被撞翻了。
    車上的人滾落一地,哀嚎聲此起彼伏。
    “哎呀,你是怎麽開車的,把人撞死算了!”
    黃大喇叭啥事都沒有,卻扯著嗓子嗷嗷叫喚。
    就是想訛人點錢。
    其他人也沒大礙,多數是蹭破皮了,沒到傷筋動骨的程度。
    但顧春梅可就慘了。
    她剛才坐在牛車的邊緣,出事時正好跟吉普車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要不是興發眼疾手快抱住她,她腦袋就開瓢了。
    “媽,你沒事吧?”柳興發急忙上前攙扶。
    “嘶!”顧春梅剛站起身,腳脖子就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擼起褲腿一看,腳踝處鮮血淋漓,方才被牛車砸到了。
    劉會計也慌了,問大夥兒,“有沒有磕到碰到的?”
    “劉會計,我不行了,趕緊送我去衛生所,哎喲!”
    黃大喇叭坐在地上,用力拍打雙腿。
    吉普車上下來兩個穿軍裝的人。
    走在前麵的是司機,年紀不大,許是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一張臉嚇得慘白。
    另一名男子約莫四十歲左右。
    他身姿挺拔,麵容剛毅,氣質不俗,看樣子應該是個軍官。
    見一位女同誌腳腕上全是血,夏長海快步迎上去,“同誌,對不起,剛才刹車失靈了,我馬上送你去衛生所。”
    顧春梅疼得直冒冷汗,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長官,我也受傷了,今天不給十塊錢,你們休想走。”黃大蠟燭坐在地上不起來。
    “同誌,看病要緊,咱們先去衛生所檢查一下。”夏長海說著,吩咐司機小軍去把人扶起來。
    縣城沒有醫院,隻有兩家衛生站,醫療條件有限。
    但治個頭疼腦熱或包紮一下傷口還是可以的。
    劉會計一眼就看出黃大喇叭想訛人,便訓了她一句,“活不起了?連軍人都敢訛?趕緊滾起來,別撒潑犯渾!”
    黃大喇叭抿抿嘴,見所有人都盯著她看,便悻悻地爬起身,嘴裏咕噥幾句難聽的話。
    到了衛生所,大夫幫顧春梅檢查了一下。
    好在沒傷到骨頭,包一下吃點藥就沒事了。
    夏長海心裏很是愧疚,狠狠批評了周小軍一通。
    做為他的司機兼警衛員,上車前應該仔細檢查車輛,排除故障。
    哪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今天如果把老鄉撞死了,他如何跟上頭交代?
    柳興發心疼壞了,扶著老媽走出衛生所。
    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
    還沒見到渣爹呢,中途就出事故了。
    “同誌,你等一下!”夏長海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