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龍碑初現
    第十七章 龍吟啟封
    痛苦，不再是單一的、撕裂一切的狂潮。
    在經曆了最初那仿佛要將靈魂都碾成齏粉的毀滅性衝擊後，天琦的意識，於無盡的煎熬中，奇異般地捕捉到了一絲截然不同的韻律。那不再是純粹的、蠻橫的破壞，而是破壞之中，蘊含著一種更深層次的、精密無比的“構建”。
    鎮嶽龍碑雙目投射下的熾白與幽藍光柱，如同兩位技藝登峰造極、風格卻迥然不同的工匠大師，在以他的肉身與神魂為材料，進行一場瘋狂而偉大的鍛造。
    熾白的光，代表著“生”的極致。它並非溫和的滋養，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無比的生機，如同開天辟地時劈開混沌的第一縷光，所過之處，萬物萌發，規則重塑。它蠻橫地衝垮那些被魔氣與死氣堵塞、玷汙的經脈壁壘，不是修複，而是湮滅與重生！舊的、殘破的脈絡被徹底氣化，新的、更加寬闊、堅韌、隱隱透著淡金色光澤、並且天然鐫刻著細微靈紋的經脈，在熾白光芒的引導下，以他沸騰的靈族血脈為藍圖，被飛速地構築出來。這個過程，如同將血肉之軀打碎了重新塑形，其痛苦可想而知，但每一次新脈絡的貫通，都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枷鎖被打破的輕盈與通透感。
    幽藍的光，則代表著“滅”的凝練。它並非毀滅一切，而是一種極致的“提純”與“固化”。它如同宇宙終末的絕對零度，凍結一切虛妄與雜質。它衝刷著天琦那布滿裂痕、瀕臨潰散的神魂光團，不是粘合，而是淬煉！脆弱的、充滿雜質的魂力被凍結、剝離、粉碎，隻留下最精純、最核心的本源魂質，然後在幽藍光華的包裹下，被強行壓縮、凝聚，結構變得更加致密、穩固，閃爍著如同經過億萬次錘煉的寒鐵般冰冷而堅韌的光澤。神魂的體積在縮小，但其本質，卻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發生著蛻變與升華。
    這兩股力量，並非各行其是，而是在一種玄奧至高的法則協調下，達到了某種動態的、毀滅與創造共存的平衡。生的力量開拓前路，滅的力量夯實根基。他的身體，成了一個巨大的、高速運轉的熔爐與冰窖的結合體，一半是孕育星辰的熔岩火海，一半是凍結靈魂的永寂冰原。
    而維係著這微妙平衡，引導著這兩股足以輕易撕碎一位尊者境大能的恐怖力量不至於失控的，正是他體內那前所未有地沸騰燃燒的靈族血脈，以及懷中那枚透明化、內部有青色龍影遊弋的青銅令牌！
    令牌此刻，仿佛成了他與龍碑之間溝通的橋梁，或者說，是一個轉換器與穩定器。它不斷地吸收著龍碑散發出的、過於原始磅礴的能量，將其轉化為天琦此刻脆弱狀態所能承受的、相對“溫和”的洗禮之力，同時釋放出那青色龍影散發出的、帶著秩序意味的龍威，穩定著洗禮的進程。
    天琦蜷縮在地，身體依舊在不受控製地痙攣，體表淡金色的血脈符文與龍碑投射下的光紋交織閃爍，明滅不定。他的意識，在這極致的痛苦與新生的暢快交織的奇異狀態中浮沉。一部分意識在承受著淩遲般的劇痛，另一部分，卻仿佛超脫了出來，以一種近乎冷漠的客觀，“內視”著自身正在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能“看到”新的經脈網絡如同星辰脈絡般在體內延伸，複雜而優美，充滿了力量感。
    他能“感到”神魂核心那越發凝實、璀璨的光團，其中蘊含的精神力量，比受傷前強大了何止數倍，而且更加精純、堅韌。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自己的骨骼在變得致密如玉，血液在沸騰中帶上了一絲淡金，五髒六腑被一層柔和而堅韌的能量包裹、滋養，正在進行著深層次的蛻變。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體驗，痛苦與希望並存，毀滅與新生共舞。
    然而，就在他體內的重塑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新舊力量交替，處於一種極其微妙而脆弱的平衡點時——
    懸浮於祭壇頂端的鎮嶽龍碑，異變再起！
    那盤繞碑身的神龍雕刻，那雙蘊含著創造與毀滅的龍目，在持續投射下洗禮光柱的同時，其本身，似乎也達到了某種臨界點。
    “昂——！！！”
    一聲低沉、蒼涼、仿佛穿越了萬古時空長河，自太初洪荒傳來的龍吟，毫無征兆地，猛地從那龍碑之中爆發出來！
    這聲龍吟，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響徹在規則的層麵，響徹在每一個擁有靈性存在的靈魂本源之中！
    天琦首當其衝！
    他的大腦“嗡”的一聲，仿佛被這蘊含無上威嚴與道韻的龍吟直接貫穿！那超然物外的“內視”狀態瞬間被打破，所有的意識被強行拉扯、凝聚，投入到了這聲龍吟所帶來的、更加浩瀚的衝擊之中！
    隨著這聲龍吟，那石碑之上的神龍雕刻，活了！
    並非實體意義上的脫離石碑，而是其“神”活了！那雕刻的線條仿佛瞬間被注入了靈魂，變得靈動無比，龍身的每一片鱗甲都在微微開合，吞吐著難以言喻的道韻光華。那雙龍目之中的星辰漩渦旋轉速度暴漲，左目熾白，右目幽藍，光芒交織，仿佛化為了真實的、掌控法則的龍瞳，穿透虛空，深深地“看”了天琦一眼。
    就在被這雙龍瞳凝視的刹那——
    “轟！！！”
    比之前接受洗禮時更加龐大、更加混亂、更加浩瀚無邊的信息洪流，如同決堤的宇宙星河，順著那龍吟的餘波，順著那目光的交匯，順著血脈的共鳴與青銅令牌的橋梁，毫無保留地、粗暴地、瘋狂地衝入了天琦那剛剛經過初步淬煉、尚且脆弱的神魂之中！
    這不再是之前令牌傳遞的、斷斷續續的意念碎片。
    這是傳承！
    屬於遠古靈族的、失落已久的、龐大到足以撐爆一位大能修士識海的本源傳承！
    無數他認識或不認識的古老文字、圖案、符號，如同億萬星辰爆炸般湧現！
    關於天地靈氣的本質認知與駕馭法門……
    關於山川地脈的走勢與力量汲取……
    關於草木枯榮、四季輪回中蘊含的生命真諦……
    關於星辰運轉、時空變幻的規律與奧秘……
    種種精妙絕倫、遠超當今修真界認知範疇的秘術、陣法、丹道、煉器之術的雛形與理念……
    還有關於靈族輝煌的曆史碎片，他們的社會結構，他們的信仰，他們的戰爭，他們的藝術，他們的悲傷與喜悅……
    以及……關於那場導致靈族幾乎覆滅的、被稱為“歸墟之暗”的浩劫的隻鱗片爪……
    龐大！混亂！浩瀚！
    天琦感覺自己的腦袋仿佛被塞進了一個正在誕生的宇宙，無數的信息、知識、感悟、記憶，如同奔騰的野馬，在他的識海中橫衝直撞！剛剛凝聚起來的神魂光團，在這信息的狂潮衝擊下，再次劇烈震顫，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可能被這知識的海洋淹沒、同化，失去自我。
    “呃……啊……”
    他雙手死死抱住頭顱，十指深深插入發間，指甲因為用力而泛白。額頭上、脖頸上，剛剛愈合的血管再次凸起、虯結，麵色時而漲紅，時而慘白。他的身體蜷縮得更緊，如同一個抗拒外界一切信息的胎兒。
    太龐大了！太痛苦了！
    這根本不是他現在這個境界和狀態所能承受的知識量！
    若非他的神魂剛剛經過龍碑之力的初步淬煉，變得凝實了許多；若非他體內沸騰的靈族血脈，與這傳承本就同源，起到了一定的緩衝與接納作用；若非那青銅令牌所化的青色龍影，在他識海中不斷遊弋，散發出道道清輝，努力梳理、安撫著那狂暴的信息流……他毫不懷疑，自己的意識會在這傳承洪流降臨的瞬間，就被徹底衝刷成一片空白，變成一個承載著古老知識的、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
    這是一種比肉身重塑更加凶險的考驗！
    他的意識在信息的風暴中掙紮，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無數陌生的畫麵在他眼前閃爍，無數晦澀的道音在他耳邊轟鳴，無數複雜的情感在他心中激蕩……屬於遠古靈族的記憶碎片，開始與他自身的記憶交織、碰撞。
    他仿佛化身一位靈族祭祀，在星空下吟唱古老的禱文，引導著星辰之力滋養大地；
    他仿佛成為一名靈族戰士，手持由古木與晶石打造的長矛，與鋪天蓋地的、如同陰影般的“歸墟之暗”生物慘烈搏殺；
    他仿佛看到一個繁榮昌盛的靈族城市，在無盡的黑暗中如同泡沫般破碎、消逝，幸存者們臉上那絕望而悲愴的神情，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還有那九塊碎裂的、飛向天地各方的龍碑，它們承載著靈族最後的希望與文明的種子……
    痛苦、榮耀、悲傷、眷戀、不甘……種種屬於一個消亡種族的集體情緒，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在他的靈魂之上。
    而在這龐雜混亂的信息風暴中心，一道最為清晰、最為核心的意念，如同定海神針般，逐漸凸顯出來，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本源深處：
    那是一門功法。
    一門專屬於靈族、以血脈為引、溝通天地本源、駕馭自然偉力的無上傳承奠基之法——
    《靈源古鑒》！
    與此同時，關於這“鎮嶽龍碑”的部分信息，也清晰地浮現出來。它並非九碑之首，卻承載著“鎮壓地脈”、“梳理靈機”、“承載萬物”的厚重職責，是靈族與大地山川聯係最為緊密的基石之碑！
    龍吟漸歇。
    那石碑上的神龍雕刻，緩緩恢複了之前的靜止模樣，隻是那雙龍目中的星辰漩渦，似乎黯淡了一絲，仿佛剛才那一聲龍吟與信息傳承，消耗了它積攢萬古的部分本源。
    浩瀚的信息流依舊在天琦的識海中奔騰、回蕩，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梳理、消化。但那最凶猛的衝擊波，已經過去。
    天琦依舊蜷縮在地上，抱著頭，身體微微顫抖。但他的眼神，不再全是痛苦與混亂，而是多了一絲……明悟，以及一種沉甸甸的、承載了曆史的滄桑。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鬆開了抱住頭顱的手。
    目光，再次落在懷中。
    那隻冰冷、僵硬、毫無生息的銀色小獸，依舊靜靜地躺在他的心口。
    傳承已得，血脈蘇醒，傷勢愈合在即。
    可是皓影……
    他伸出手指，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輕輕拂過皓影灰敗的皮毛。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皓影身軀的瞬間——
    異變，再次發生！
    （第十七章 龍吟啟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