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脈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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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龍碑初現
    第十六章 血脈沸騰
    “不——!!!”
    那一聲咆哮,耗盡了天琦肺腑間最後的氣息,也抽空了他賴以支撐的、全部的精神支柱。聲音在空曠的秘殿中回蕩、碰撞,最終被那無處不在的星辰光輝與靈玉道韻無聲地吸收、湮滅,仿佛他這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絕望呐喊,在這亙古的寂靜麵前,也不過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咆哮過後,是死寂。
    一種比秘殿本身的寂靜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在他體內蔓延。
    他維持著向前爬行的姿勢,手臂僵硬地支撐著上半身,頭顱卻無力地垂下,目光空洞地落在懷中。
    那裏,皓影小小的身軀,不再有絲毫起伏。往日裏光滑銀亮的皮毛,此刻失去了所有光澤,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它蜷縮著,像是一團被隨意丟棄的、冰冷破舊的絨布,再也找不到一絲生命的痕跡。那雙曾經靈動狡黠、映照著月華與星輝的銀色眼瞳,此刻緊緊地閉著,永遠不會再睜開。
    通過靈魂連接傳來的,不再是微弱的悸動或痛苦的哀鳴,而是一片……虛無。
    冰冷的、絕對的、吞噬一切的虛無。
    就像支撐著世界的一根主要支柱轟然倒塌,天琦感覺自己的靈魂,也隨之碎裂了一大塊。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洞與冰冷,從靈魂的缺口處瘋狂湧入,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甚至暫時壓過了肉身與神魂那無時無刻不在肆虐的劇痛。
    紫璃燃燒本源,化身光繭,沉眠於險地,他心中尚有“歸來尋你”的念想支撐。
    飄雪自我冰封,雖生機微弱,但冰層堅固,希望猶存。
    唯有皓影……這個與他締結了生死靈契,從雪原絕境中就相依為命,無數次以幻夢之力助他脫險,靈動聰慧又帶著些許傲嬌的小獸,此刻,在他的懷中,氣息徹底斷絕了。
    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嗎?
    是因為自己沒能更快地找到生路嗎?
    是因為……自己這個契約者,最終卻成為了拖累它的累贅嗎?
    無邊的自責、悔恨、憤怒、以及那蝕骨灼心的悲痛,如同億萬隻瘋狂的毒蟻,啃噬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比經脈寸斷、神魂欲碎的痛苦,更要強烈千百倍!
    他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仿佛也化作了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塑,唯有微微顫抖的、沾染著血汙的手指,還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徒勞地撫摸著皓影冰冷僵硬的身軀,似乎想要用自己的體溫,去喚醒那已然逝去的生命。
    淚水,混雜著臉上的血汙與汗水,無聲地滑落,滴在皓影灰敗的皮毛上,瞬間便失去了溫度。
    時間,在這極致的悲痛中失去了意義。
    或許隻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就在天琦的意識即將被這無盡的黑暗與絕望徹底吞噬,連最後一點支撐身體的力氣都要消散,整個人即將徹底癱軟在這冰冷地麵,與皓影一同沉淪於此時——
    異變,陡生!
    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的體內!
    那股原本隻是隱隱躁動、帶著呼喚與共鳴感的靈族血脈,仿佛被皓影之死這最後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某種古老的、沉睡的枷鎖!
    “轟——!!!”
    如同沉寂了萬載的火山,於最深的死寂中,悍然爆發!
    一股難以形容的、灼熱到極致的洪流,猛地從他血脈的最深處、從每一個最細微的細胞核中被點燃、被引爆!這不再是溫熱的悸動,而是沸騰的岩漿,是咆哮的恒星內核,是開天辟地時最原始的生命之火!
    “呃啊啊啊——!”
    天琦猛地仰起頭,脖頸上青筋暴凸,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嚎!
    這痛苦,遠超之前所有傷勢的總和!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不再是流淌,而是在血管中化作了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瘋狂地穿刺、奔湧!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仿佛被投入了熔爐,被無形的大錘反複鍛打,要將他整個人從內部徹底撕裂、重組!皮膚表麵瞬間變得赤紅,如同燒熟的蝦子,無數細密的、閃爍著淡金色光澤的奇異符文,不受控製地從他皮膚下浮現、流轉,散發出古老而蠻荒的氣息。
    他的五髒六腑在哀鳴,仿佛被放在了燒紅的鐵板上炙烤。識海之中,那本就布滿裂痕的神魂光團,在這股源自血脈本身的、狂暴力量的衝擊下,更是劇烈震蕩,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擴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碎成億萬光點!
    這根本不是溫和的覺醒,而是一場酷刑!一場由內而外的、針對他整個存在的、最徹底的毀滅與重塑!
    而造成這一切的源頭,正是那座近在咫尺的——鎮嶽龍碑!
    越是靠近這龍碑,他血脈的沸騰就越是劇烈,那源自龍碑的、無形無質卻浩瀚如星海的蒼茫威壓,此刻不再是環繞與審視,而是化作了一柄柄無形的重錘,配合著他體內沸騰的血脈之力,一下又一下,狠狠地錘擊著他的肉身與靈魂!
    那龍碑之上,盤繞的神龍雕刻,那雙蘊含著創造與毀滅之力的龍目,仿佛活了過來,冰冷地注視著他。左目熾白的星辰漩渦旋轉加速,散發出灼熱的、仿佛能融化靈魂的光輝,右目幽藍的漩渦則釋放出極致的寒意,要將他沸騰的血液連同靈魂一起凍結。
    冰與火的煎熬,創造與毀滅的洗禮!
    天琦再也無法維持爬行的姿勢,整個人蜷縮起來,在地上劇烈地翻滾、抽搐。他死死地咬緊牙關,牙床都被咬出了血,雙手無意識地抓撓著身下冰冷光滑的地麵,留下道道帶血的指痕。他想嘶吼,卻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氣音。
    他的意識在這極致的痛苦中浮沉,時而清晰得能感受到每一根神經被灼燒的劇痛,時而又模糊得隻剩下一片混亂的色彩與轟鳴。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被這狂暴的血脈之力徹底撐爆,化為齏粉之時——
    “嗡——!”
    懷中的青銅令牌,再一次動了!
    這一次,它沒有散發出青色的光輝,反而像是受到了龍碑與天琦沸騰血脈的雙重刺激,通體變得透明起來!令牌內部,那些原本靜止的、玄奧的雲紋,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開始急速流動、組合,最終化作了一條微縮的、與龍碑上那條神龍雕刻一般無二的青色龍影!
    這青色龍影在透明的令牌中遊弋一圈,隨即猛地昂首,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卻直接響徹在天琦靈魂深處的龍吟!
    這聲龍吟,如同混沌中的第一道驚雷,帶著無上的威嚴與秩序,瞬間貫入了天琦那混亂不堪、瀕臨崩潰的識海!
    一股清涼的、蘊含著某種至高法則信息的洪流,隨著這聲龍吟,強行注入了他的意識核心。
    不是語言,不是文字,而是一種本源的、直達本質的意念傳承!
    “靈族……不滅……”
    “血脈……為引……”
    “龍碑……為憑……”
    “納……天地根……”
    “承……萬道源……”
    “破而後立……死極而生……”
    斷斷續續的、卻蘊含著無上大道的意念碎片,如同星辰般在他混亂的識海中點亮。
    與此同時,那懸浮於祭壇頂端的鎮嶽龍碑,似乎也感應到了青銅令牌的異變與天琦體內那不顧一切、瘋狂沸騰的靈族血脈。
    碑身之上,那條神龍雕刻的雙眼,光芒驟然熾盛到了極致!
    左眼熾白之光與右眼幽藍之光,不再僅僅是散發威壓,而是化作了兩道凝實的光柱,如同跨越了時空的橋梁,猛地投射而下,徑直照射在天琦蜷縮翻滾的身體之上!
    “轟隆——!!!”
    天琦的腦海之中,仿佛有億萬道雷霆同時炸響!
    他的身體,成了這兩股代表著創造與毀滅的終極力量交鋒的戰場!
    熾白的光柱蘊含著無盡的生機與造化之力,瘋狂地湧入他破碎的經脈,所過之處,那些盤踞的魔氣與死氣如同冰雪遇到驕陽,發出“嗤嗤”的聲響,迅速消融、潰散!斷裂的經脈被強行接續,扭曲的地方被霸道地捋直,新的、更加堅韌寬闊、隱隱泛著淡金色光澤的經脈通道,在這毀滅性的力量中被硬生生開拓出來!與此同時,他肉身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愈合,壞死的組織脫落,新生的血肉如同雨後春筍般滋生!
    而幽藍的光柱,則帶著歸墟萬物、凍結時空的寂滅之力,毫不留情地衝刷著他那布滿裂痕的神魂光團!這過程痛苦萬分,如同將靈魂寸寸碾碎,又投入絕對零度的寒冰地獄。那些裂痕在寂滅之力的衝擊下,非但沒有擴大,反而被一股極寒之力強行“凍結”、“粘合”,雜質被剔除,結構被重塑,變得更加凝實、純粹、閃爍著如同鑽石般璀璨堅韌的光芒!
    這是最粗暴、最直接、也最有效的——破而後立!
    以龍碑無上之力,引動他體內靈族血脈最深處的潛能,以毀滅為手段,行創造之事實!將他這具早已被判定為近乎廢物的殘破之軀,連同那搖曳欲滅的神魂,一同打碎,再以靈族本源與龍碑之力為基,進行一場徹頭徹尾的、脫胎換骨般的重生!
    這過程所帶來的痛苦,是方才血脈自行沸騰的十倍、百倍!
    天琦的身體在兩道龍目光柱的籠罩下,劇烈地痙攣著,皮膚時而赤紅如烙鐵,時而覆蓋上幽藍色的冰晶,淡金色的血脈符文與龍碑投射下的道道神秘光紋在他體表交織、閃爍、烙印。他感覺自己仿佛被投入了天地初開時的混沌熔爐,每一秒都在經曆著粉身碎骨與重塑新生的無限輪回。
    他的意識,在這超越極限的痛苦洗禮中,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清醒時,他能“看”到自己身體內部那堪稱奇跡的重塑過程。
    模糊時,無數屬於遠古靈族的記憶碎片、關於天地法則的感悟、以及那“九龍碎碑”所承載的部分秘密,如同走馬燈般,不受控製地在他腦海中飛速閃現、流淌……
    他緊緊蜷縮著,一隻手,至始至終,都死死地、以一種近乎執拗的姿態,將那隻已經冰冷、僵硬的銀色小獸,護在自己的心口。
    仿佛要將自己此刻承受的所有痛苦與那涅槃新生的力量,分潤給它一絲一毫。
    仿佛這樣,就能挽留住那已然逝去的溫度與靈魂。
    血脈在龍碑的引動下,以前所未有的姿態沸騰、咆哮,推動著他,向著一個未知的、嶄新的生命層次,發起最猛烈、最殘酷的衝擊。
    (第十六章 血脈沸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