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的餘音散在風裏時，林疏桐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山。
    青竹宗的後山比前山更靜，石階上落了層薄霜，踩上去簌簌響。
    她捏著儲物袋的手鬆了又緊——方才陳長老看她的目光太像原書裏那些替天行道的正人君子，劉硯被拖走時脖頸上的紅痕，竟與原身臨終前勒出的淤紫重疊了一瞬。
    係統，她壓低聲音，今日的簽到地點不是瀑布嗎？
    我怎麽...
    宿主當前情緒波動值78，機械音突然響起，檢測到負麵情緒濃度超標，自動觸發鹹魚心訣緩衝。
    林疏桐頓住腳步。
    心口的護符突然泛起溫熱，像被浸在溫泉裏的鵝卵石，那些翻湧的不安竟真的淡了些。
    她呼出白霧，仰頭看月亮，月輪被雲遮了半角，倒像塊被咬過的桂花糕——和她在現代便利店買的那種很像。
    山風卷著鬆濤灌進袖管時，她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
    那是種被獵物察覺獵人的警覺。
    林疏桐僵在原地，連呼吸都放輕了——她煉氣五層的修為在修真界算不得什麽，但係統給的靈覺丹讓她對氣息異常敏感。
    此刻有團比化神期修士更沉的氣，正像張網似的，從左側五丈外的老槐樹上垂下來。
    她緩緩轉頭。
    老槐樹下站著個穿青袍的男子。
    月光漏過枝椏，在他肩頭碎成銀斑，他的眉眼生得極淡，像用淡墨在宣紙上掃了兩筆，卻偏偏生了雙極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倒顯得那清淡裏添了絲銳意。
    見她望過來，男子笑了，露出顆尖尖的虎牙：林姑娘，可讓在下等久了。
    林疏桐後退半步，指尖悄悄按在儲物袋裏的躺平盾上。
    這盾觸發需要她主觀認定危險，但係統說過越鹹魚越有效，她故意放軟了脊背，裝出副被嚇著的模樣：你...你是誰？
    怎麽會在這兒？
    在下雲中鶴，男子抬手作了個揖，廣袖垂落時帶起縷沉水香，隱居青竹山脈三百年，近日瞧著宗裏動靜大，便出來瞧瞧。他指節叩了叩樹幹，方才在樹上聽姑娘和係統說話，倒是有趣得緊。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係統的事她連謝沉淵都沒說過，眼前這人...
    別緊張，雲中鶴像是看出她的戒備，從袖中摸出塊半透明的玉牌，這是當年青竹老祖親手刻的山主令，宗裏地脈怎麽走，靈脈哪裏斷，我比陳長老清楚十倍。他把玉牌拋給她，你且看看。
    玉牌入手沁涼，背麵刻著隻振翅的鶴，和青竹宗山門匾額上的圖騰如出一轍。
    林疏桐捏著玉牌的手鬆了些：你找我...所為何事？
    自然是為了你的係統。雲中鶴走到她麵前，月光照亮他眼底的灼熱，三百年前我便開始收集天下奇法，什麽吸星大法、吞靈訣，都不如你這躺贏簽到妙。
    睡覺能得溫玉髓？
    發呆能悟上古功？他掰著手指數，前兩日你在演武堂摸小翠的頭，係統獎勵了氣運穩定符——我在樹杈上看得清楚，那符的紋路竟和天道法則有三分相悖。
    林疏桐後退的腳步撞在槐樹上。
    她突然想起原書裏那些被天道懲罰的，喉頭發緊：你...你不會要告發我吧？
    告發？雲中鶴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仰頭笑出聲，震得槐葉簌簌落，天道獎勤罰懶？
    我當年為了修《千劫經》，在雷池裏泡了百年，最後呢？他忽然收了笑，指腹摩挲著腰間的玉墜，我那小徒弟為救我被妖獸啃了半張臉，天道可曾給過她半顆療傷丹？他盯著林疏桐的眼睛，所以我才要研究這些——或許能找出條，不用把骨頭磨碎了才能證道的路。
    林疏桐望著他腰間的玉墜。
    那玉墜裂了道縫，裏麵隱約能看見截帶血的碎發，像是誰的鬢角。
    我邀你去我隱居的鶴鳴穀雲中鶴從袖中取出片銀杏葉，輕輕一吹，葉片騰起綠焰，那裏有我三百年收集的奇法手劄，還有能屏蔽天道感應的陣法。
    你若願意，我教你怎麽讓係統獎勵更...穩定。他把燃燒的銀杏葉遞到她麵前，如何？
    林疏桐盯著那團綠焰。
    係統突然在識海響起：檢測到宿主麵臨關鍵抉擇，觸發鹹魚推演：選項一，拒絕邀請，明日瀑布簽到獎勵概率降低30；選項二，接受邀請，可能獲得地脈解析圖，但存在35風險係數。
    她想起陳長老說的地脈爆發，想起原書裏青竹宗滅門時地脈倒灌的慘狀。
    手指動了動，最終握住那片燃燒的銀杏葉——葉上的熱度透過掌心，像團燒不穿的暖雲。
    我跟你去。
    鶴鳴穀比林疏桐想象中近。
    銀杏葉燃燒的綠光裏，他們穿過片霧障，再睜眼時，已站在片被竹簾般的飛瀑籠罩的山穀前。
    瀑水落進深潭，濺起的水霧裏浮著點點熒光，像是撒了把碎星子。
    星髓潭雲中鶴彎腰捧起潭水，水珠在他掌心凝成顆藍瑩瑩的珠子，裏麵的星髓能洗練神魂。
    你前日不是說發呆能悟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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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兒發會兒呆，保準你悟得更快。
    他帶著她繞過潭水，推開座竹門。
    門內是排青石屋，牆上掛著幅幅手劄，有的用獸皮寫，有的用骨片刻，最醒目的那幅，竟用金線在人皮上繡著吞嬰訣三個血字。
    這些都是我收集的禁術，雲中鶴見她盯著人皮手劄，輕描淡寫地扯下那幅，不過你用不上這些，我給你看這個。他從石櫃裏取出卷泛黃的帛書，《懶人禦脈要訣》，我根據地脈走向和你係統的特性改的。
    你隻要往地脈眼上一躺，係統簽到時就能順道把地脈靈氣吸進符裏——比劉硯偷玉片聰明十倍。
    林疏桐翻著帛書，指尖在躺臥方位那頁頓住。
    上麵用朱砂畫著各種睡姿：側躺要朝東，仰躺要曲右腿，連腳趾該怎麽勾都標得清楚。
    她抬頭看雲中鶴，他正歪在竹榻上啃野桃，桃汁順著下巴滴在青袍上，倒真有幾分模樣。
    試試？他把桃核往潭裏一扔，現在去星髓潭邊躺著，我幫你護法。
    林疏桐依言躺下。
    潭水的涼意透過後背滲進衣裳，係統提示音適時響起：檢測到特殊修煉環境，今日簽到地點自動變更為星髓潭，躺平狀態判定中...判定成功，獎勵地脈解析圖殘卷）
    她剛要查看獎勵，雲中鶴突然翻身躍起，腰間玉墜地裂成兩半。
    他臉色驟變，抓起她的手腕就往石屋裏拖：鐵麵王的人來了！
    鐵麵王？林疏桐被他拽得踉蹌，不是已經被謝沉淵...
    那老匹夫在暗河底養了具分身！雲中鶴踢開石屋暗門，露出條向下的石階，他昨日截了趙三爺的傳訊，知道我見了你——他們要的不是係統，是你的命！
    石階下的風帶著腐味。
    林疏桐聽見頭頂傳來破風聲，有尖銳的呼哨穿透霧障。
    雲中鶴把她推進暗室，塞給她塊黑玉：拿好這個，能屏蔽氣息。
    我去引開他們，你順著地道回宗門，找謝沉淵——
    你呢？林疏桐攥緊黑玉，手心被棱角硌得生疼。
    我活了三百年，死不了。雲中鶴衝她笑，虎牙在黑暗裏閃了閃，
    暗門閉合的瞬間，林疏桐聽見頭頂傳來金鐵交擊聲。
    她摸著牆根往前挪，地道裏有水滴答，每一聲都像敲在她心上。
    係統突然彈出提示：檢測到宿主陷入危機，躺平盾自動激活，反彈傷害倍數提升至二十倍。
    當她終於看見地道盡頭的月光時，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林疏桐跑上石階，遠遠望見宗門禁地的方向——那裏有團暗紅的光，像團燒不熄的血。
    而在宗門最深處的密室裏，盞青銅燈忽明忽暗。
    那小丫頭進了鶴鳴穀？沙啞的男聲裹著砂紙般的摩擦，很好。
    去把趙三爺的殘魂提來，我要讓那丫頭看看...得罪鐵麵王的下場。
    燭火搖曳，照出牆上巨大的陰影——那陰影長著三張臉，中間的臉戴著鐵麵，左右兩張，一張是趙三爺扭曲的嘴，一張...竟和雲中鶴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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