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斷刃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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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微光如同吝嗇的畫家,隻在岩洞口塗抹了一層稀薄的青灰色。洞內,篝火已然熄滅,隻餘下幾縷倔強的青煙,混合著血腥與草藥的氣味,在潮濕的空氣中盤旋。
夏司南在柳小瑩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每一下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尤其是右胸,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在同時穿刺。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嘴唇幹裂,但那雙眼睛,卻如同被雨水洗過的寒星,銳利而清明。
一夜的昏沉與殘塔那帶著蠻荒氣息的暖流滋養,讓他恢複了一絲行動力,也讓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九獄鎮命塔的變化。它似乎……更“餓”了。對周圍環境中散逸的血氣、魂念,甚至那彌漫的負麵情緒,都透著一股隱晦的渴望。
《逆命焚天訣》的運轉也順暢了一絲,雖然依舊緩慢,但煉化那暖流修複己身的效果,卻明顯提升了。這無疑證實了他的猜測——吸收妖獸血氣,能加速殘塔的恢複和自己的傷勢愈合!這是一條飲鴆止渴般的捷徑,危險,卻是在這絕境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夏兄弟,你感覺怎麽樣?”趙鐵山走過來,關切地問道,眼中帶著血絲。他一夜未眠,既要警戒,又要照顧兩個重傷員。
“還死不了。”夏司南聲音沙啞,目光掃過躺在擔架上、氣息愈發微弱的李姓隊員,以及臉上難掩疲憊的眾人,“能走。”
周猛點了點頭,神色凝重:“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立刻出發。血狼的人隨時可能搜過來。”他看了一眼洞外,“按計劃,沿黑水河支流走。”
眾人不再多言,迅速收拾行裝。石頭和阿木抬起李姓隊員的擔架,趙鐵山和周猛在前開路,柳小瑩則緊緊跟在夏司南身邊,準備隨時攙扶。
走出岩洞,清晨的山林籠罩在一片濕冷的霧氣中,能見度很低。鳥鳴聲稀疏,反而更顯得四周死寂,一種無形的壓力彌漫在空氣中。
周猛辨認了一下方向,低聲道:“跟我來,黑水河支流在東邊,小心腳下。”
隊伍沉默地在密林中穿行,速度不快。夏司南強忍著傷痛,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但他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默默運轉著功法,引導著殘塔暖流修複己身,同時將靈覺提升到極致,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濃霧成了最好的掩護,但也隱藏了未知的危險。
前行了約莫半個時辰,一條狹窄而湍急的河流出現在眾人眼前。河水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墨黑色,仿佛沉澱了無數年的淤泥和腐殖質,散發出淡淡的腥臭氣息。這就是黑水河,據說其源頭在山脈深處某個禁忌之地,河水蘊含著微弱的陰寒之力,尋常生物不願靠近。
他們沿著陡峭的河岸逆流而上,腳下是濕滑的卵石和淤泥,行進更加困難。河水奔騰的轟鳴聲掩蓋了其他聲響,這讓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夏司南一邊艱難前行,一邊分出一絲意念沉入殘塔。那微弱的牽引感,指向河流的上遊方向,與他們的路線基本一致。這讓他心中稍定。
然而,就在他們經過一處河灣,岸邊的霧氣似乎淡了一些時,夏司南和周猛幾乎同時臉色一變!
“停!”周猛低喝,抬手示意。
眾人立刻停下,緊張地靠攏。
夏司南目光銳利地掃向前方河灘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那裏的霧氣中,隱約可見幾道模糊的人影,或站或坐,似乎正在休息。而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毫不掩飾的凶戾氣息,以及那熟悉的靈力波動……
是血狼傭兵!
人數不多,隻有四個,但氣息都不弱,至少都是煉氣六、七層的修士!他們似乎並未發現從側後方悄然接近的夏司南一行人,正在低聲交談著,目光不時掃向上遊方向,像是在等待什麽。
“是血狼的斥候小隊!”周猛壓低聲音,臉色難看,“他們果然在這一帶布控了!”
趙鐵山握緊了劍柄:“怎麽辦?繞過去?”
夏司南目光閃爍,大腦飛速運轉。繞過去?霧氣雖濃,但河岸地形狹窄,繞行極易暴露。硬闖?他們隊伍裏有三個重傷員(包括他自己),戰力大損,勝算渺茫。
他的目光落在那四個血狼傭兵身上,又看了看腳下墨黑色的河水,以及河岸旁嶙峋的怪石,一個冒險的計劃瞬間在腦海中成形。
“不繞。”夏司南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冰冷的殺意,“吃掉他們。”
趙鐵山和周猛都是一驚,看向夏司南。
夏司南快速低語:“霧氣是掩護,河水轟鳴能掩蓋聲音。他們隻有四人,鬆懈,是機會。”他指了指河岸旁幾塊巨大的、足以藏身的岩石,“我和周大哥,從側麵摸過去。趙大哥,你帶柳姑娘和石頭他們,藏在石頭後麵,準備好弓弩和遠程術法。聽我信號,一起動手,速戰速決!”
他的計劃很簡單,利用環境和對方的大意,發起突襲,力求在最短時間內全殲這支斥候小隊,避免他們發出警報。
周猛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明白了夏司南的意圖。這是個險招,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成功的辦法。他點了點頭:“好!就這麽幹!”
趙鐵山也咬了咬牙:“拚了!”
計議已定,眾人立刻行動。趙鐵山帶著柳小瑩、石頭和阿木,以及擔架,悄無聲息地潛行到河灣處幾塊巨大的岩石後方,屏息凝神。柳小瑩拉滿了弓弦,箭尖對準了目標。石頭和阿木也各自準備好了攻擊。
而夏司南和周猛,則如同兩隻潛行的獵豹,借著霧氣和河岸地形的掩護,從側翼朝著那四名血狼斥候摸去。
夏司南強忍著傷痛,將呼吸壓到最低,《逆命焚天訣》運轉,極力收斂自身氣息。胸前的殘塔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殺戮,傳遞出的暖流中,那絲渴望愈發明顯。
距離在一點點拉近。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已經能清晰地看到那四名傭兵的樣貌和動作。他們圍坐在一塊相對平坦的石頭上,其中一人正拿著水囊喝水,另一人則在擦拭著手中的彎刀,還有兩人背對著夏司南他們的方向,警惕性似乎並不高。
十丈!
就是現在!
夏司南眼中寒光爆射,猛地從藏身的石頭後躍出!他沒有動用靈力,而是憑借肉身力量,將手中緊握的一塊棱角尖銳的石頭,如同暗器般,狠狠砸向那個正在喝水的傭兵麵門!
同時,他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呼哨!這是動手的信號!
“咻!”
石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精準地命中目標!
“噗!”
那傭兵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張臉瞬間被砸得血肉模糊,慘叫都未能發出,便仰麵倒地!
幾乎在同一時間!
“嗖!”柳小瑩的箭矢如同毒蛇出洞,射穿了那名擦拭彎刀傭兵的咽喉!
周猛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另外兩名背對方向的傭兵身後,雙戟如同毒牙,瞬間割開了他們的喉嚨!
趙鐵山和石頭、阿木也從岩石後衝出,刀劍齊出,將最後一名試圖反抗的傭兵亂刃分屍!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狠辣果決!
從夏司南暴起發難,到四名血狼斥候全部斃命,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濃霧和河水轟鳴完美地掩蓋了這場短暫的殺戮。
空氣中彌漫開濃重的血腥氣。
夏司南半跪在地,劇烈地喘息著,剛才那一下投擲和暴起,幾乎耗盡了他剛剛恢複的一點力氣,右胸傷口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周猛迅速在四具屍體上搜索了一遍,臉色更加陰沉:“他們身上有傳訊符,還好我們動作快。看他們的裝備和令牌,隻是普通斥候,負責監控這片區域。”
趙鐵山等人也鬆了口氣,但心情並未放鬆。殺了斥候,意味著他們徹底暴露了行蹤,血狼的大隊人馬很快就會反應過來。
“快!清理痕跡,我們立刻離開這裏!”周猛催促道。
眾人連忙將屍體拖入墨黑色的河水中,看著湍急的河水將血跡和屍體卷向下遊。又用泥土和碎石掩蓋了地麵的血跡。
就在夏司南準備起身離開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剛才那四名傭兵休息的石頭旁,一處被雜草半掩的泥地。
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反射著微光。
他心中一動,強撐著走過去,撥開雜草。
下一刻,他的身體猛地僵住,瞳孔驟然收縮!
泥地裏,半掩著一截斷刃!
那斷刃款式普通,材質也隻是凡鐵,但刀身的弧度,以及靠近刀柄處那個模糊的、幾乎被磨平的“洪”字刻痕,卻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這是……養父夏洪的佩刀!他用了十幾年的那把厚背砍山刀!
刀,斷了!
斷口處參差不齊,仿佛是被巨力生生震斷!刀刃上,還沾染著早已幹涸發黑的血跡,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夏司南熟悉無比的、屬於夏洪的剛猛靈力殘留!
父親……他的刀斷了!他在這裏,經曆了何等慘烈的戰鬥?!
夏司南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呼吸!他顫抖著手,撿起那截冰冷的斷刃,緊緊握在掌心,那冰冷的觸感,卻遠不及他心中的寒意。
斷刃在此,父親……是生是死?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著無盡的擔憂,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翻湧!他猛地抬頭,望向黑水河那迷霧籠罩的上遊方向,眼中迸發出駭人的殺意!
血狼傭兵團!
無論你們是誰,無論你們為了什麽,傷我父親,此仇——不共戴天!
“夏兄弟?”趙鐵山察覺到他的異常,走了過來,當看到他手中那截斷刃和那幾乎要擇人而噬的眼神時,頓時明白了什麽,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猛也走了過來,看著那截斷刃,沉聲道:“夏洪前輩……看來情況很不妙。這斷刃上的痕跡,不像是一對一造成的,倒像是……被多人圍攻,兵器被毀。”
夏司南死死握著斷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失控的情緒。
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冰冷的、如同萬載寒冰般的殺意。
“走。”他隻吐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
他將那截斷刃小心地收入懷中,貼身放好。
然後,他轉過身,不再看那奔流的黑水,目光堅定地望向迷霧深處。
前路,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闖上一闖!
這斷刃之仇,必以血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