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激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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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驟雨初歇,廢棄義莊周圍的空氣粘稠而冰冷,彌漫著腐爛泥土和某種非自然腥甜混雜的怪異氣味。戰鬥毫無預兆地爆發,撕裂了短暫的死寂。
第一波攻擊來自腳下和周圍的陰影。窸窸窣窣的聲音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無數被邪法催化的毒蟲從地麵、斷牆、枯朽的梁木中鑽出。它們體型遠超同類,甲殼閃爍著不祥的幽綠或暗紫色光澤,口器開合間滴落具有強烈腐蝕性的毒液,複眼猩紅,隻剩下純粹的殺戮欲望。它們像一股汙穢的潮水,朝著三人洶湧撲來。
“小心腳下!”阿岩低喝一聲,踏前一步,將林瑤和江淮略微擋在身後。他臉上慣常的憨厚或是戲謔神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與虔誠。他雙手快速在身前劃過奇異的軌跡,指尖仿佛牽引著無形的絲線,口中念念有詞,那是古老而晦澀的蠱術咒文。
隨著他的動作,他隨身攜帶的獸皮袋中,同樣湧出另一股“潮水”。那是他精心培育的本命蠱蟲——通體赤紅如火焰的“灼心蟻”,甲殼堅硬如鐵、擅長啃噬的“鐵顎甲”,以及為數不多、但振翅間能灑下麻痹鱗粉的“幻光蛾”。兩股蟲潮悍然對撞在一起!
沒有呐喊,隻有最原始、最殘酷的撕咬、毒液噴射和甲殼碎裂聲。灼心蟻抱住變異毒蟲,身體驟然變得滾燙,發出滋滋的灼燒聲;鐵顎甲則精準地咬斷對手的節肢和頭顱;幻光蛾在蟲群上空盤旋,鱗粉飄落,讓一部分衝在前麵的毒蟲動作瞬間僵直,隨即被後續湧上的蠱蟲淹沒。空氣中立刻充滿了蛋白質燒焦的怪味和更濃鬱的腥臭。阿岩緊閉雙眼,額角青筋跳動,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操控蠱群的戰鬥中,他的蠱蟲雖勇,但對方數量龐大,且被邪術強化,悍不畏死,防線在步步後撤,蟲屍在他腳邊迅速堆積起來。
幾乎在蟲潮發動的同時,幾道高大、僵硬、散發著濃烈屍臭的身影,撞開義莊殘破的門板和後牆,蹣跚著衝出。那是夜梟成員煉製的屍傀,皮膚呈現死寂的青黑色,肌肉幹癟但堅硬如鐵,眼眶中跳動著幽綠的魂火。它們無視腳下互相撕咬的蟲群,目標明確地朝著持槍的林瑤撲來,動作看似遲緩,但勢大力沉,揮動的手臂帶起沉悶的風聲。
林瑤眼神銳利如鷹,她沒有絲毫猶豫,手中經過改造、加裝了***的手槍瞬間抬起。“噗!噗!噗!”三聲輕微的槍響,子彈精準地射向最前麵一具屍傀的頭顱和心髒。然而,足以讓常人瞬間斃命的打擊,隻在屍傀頭上留下了幾個焦黑的彈孔,綠色的粘稠液體滲出,但它的動作隻是微微一滯,便繼續撲來。心髒部位的攻擊更是毫無效果。
“弱點不在常規位置!”林瑤冷靜地判斷,迅速側身滑步,避開屍傀直抓而來的利爪。那爪子帶著惡風,擦著她的戰術背心掠過,竟將堅韌的布料劃開了一道口子。她在閃避的同時,另一隻手已從腿側槍套拔出一把大口徑手槍,對著屍傀的膝關節連續扣動扳機。
“砰!”更響亮的槍聲回蕩。屍傀的膝蓋應聲而碎,一條腿頓時扭曲,身體失去平衡,轟然跪倒在地。但它仍用雙手扒著地麵,執拗地向前爬行。另外兩具屍傀一左一右包夾過來。
林瑤深吸一口氣,知道槍械效果有限,近身格鬥無法避免。她將雙槍插回槍套,身體重心下沉,在左側屍傀揮臂橫掃時,一個迅捷的矮身俯衝,貼近對方懷中,避開攻擊的同時,右手手肘裹挾著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在屍傀的肋下。一聲悶響,如同擊中朽木,屍傀身形晃動,林瑤卻感到手肘一陣發麻。她借勢旋身,左腿如鞭子般抽出,重重踢在另一具屍傀的腰側,將其踹得一個趔趄。
她的格鬥術狠辣高效,每一擊都瞄準關節、支撐點,試圖破壞其行動能力。但屍傀沒有痛覺,除非徹底拆散,否則攻擊不止。林瑤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依靠遠超對手的敏捷和豐富的戰鬥經驗,在三具屍傀的圍攻下閃轉騰挪,拳、腳、肘、膝化作武器,不斷在它們身上留下凹痕和斷裂聲,但一時間也難以徹底解決。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額角見汗,每一次接觸都感覺像是打在堅硬的橡膠輪胎上,反震之力讓她氣血翻湧。
就在阿岩和林瑤分別陷入苦戰之時,江淮動了。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鎖定了那個始終站在義莊殘破屋簷陰影下,身著黑袍的夜梟成員。那人身形瘦削,仿佛融入了黑暗,隻有一雙眼睛,在兜帽的遮掩下閃爍著冰冷、惡毒的光芒,如同潛伏的毒蛇。
江淮身形一晃,如一道青煙般掠過混亂的戰場,腳下步伐玄奧,幾個起落便逼近了那名夜梟成員。他並指如劍,指尖有淡金色的法力光芒流轉,直刺對方胸前膻中穴,試圖一舉破掉對方的法力樞紐。
然而,那夜梟成員發出一聲沙啞刺耳的怪笑,不閃不避,隻是抬起枯瘦的雙手,在胸前結了一個詭異的手印。霎時間,一股陰冷、汙穢的精神力量以其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這不是物理層麵的攻擊,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
江淮隻覺得頭腦“嗡”的一聲,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眼前景象瞬間扭曲、模糊,無數充滿怨毒和絕望的嘶嚎聲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衝擊著他的神智。他看到幻象叢生——死狀淒慘的亡魂哀嚎著撲來,昔日戰友血淋淋地站在麵前質問,內心深處最不願觸及的恐懼被無情地放大、呈現……這種攻擊無視他的護體法力,直接汙染他的精神世界,讓他感到一陣陣惡心、眩暈,法力運行都變得滯澀起來。
“呃……”江淮悶哼一聲,刺出的手指不由得慢了一瞬。那夜梟成員趁機身形向後飄退,同時手印再變。一道凝練的、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灰色能量尖刺,帶著刺骨的寒意,無視空間距離,瞬間射向江淮的眉心!
危機時刻,江淮強守靈台一絲清明,咬破舌尖,劇烈的痛楚讓他暫時擺脫了部分精神幹擾。他體內傳承自正統道門的法力瘋狂運轉,在間不容發之際於身前布下了一道淡金色的護身罡氣。
“啵!”一聲輕響,灰色尖刺撞上金色罡氣,並未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而是如同冷水滴入熱油,劇烈地互相侵蝕、消融。灰色能量帶著強烈的腐蝕性,竟將金色罡氣鑽出了一個細小的孔洞,殘餘的力量依舊穿透進來,雖然威力大減,還是讓江淮感覺眉心一陣刺痛,神魂搖曳,眼前發黑,蹬蹬蹬連退了三步才穩住身形,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桀桀……正道的小崽子,靈魂滋味不錯吧?”夜梟成員發出得意的怪笑,聲音幹澀難聽,“看你能撐多久!”他雙手揮舞,更多無形的精神衝擊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向江淮湧去。時而化作沉重的壓力,試圖將他的意識壓垮;時而化作尖銳的鑽刺,瞄準他靈魂的薄弱點;時而又化作迷幻的低語,誘使他放棄抵抗。
江淮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戰。他依仗精純的法力和穩固的道心,不斷施展清心咒、淨天地神咒等法訣,周身金光閃爍,勉強抵禦著那無孔不入的靈魂攻擊。但他大部分精力都用於防守,很難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對方的邪術極其詭異,似乎專門針對修行者的神魂,每一次對抗都讓他消耗巨大,心神俱疲。他嚐試著施展雷法,但咒文才念到一半,一道更強的精神衝擊就打斷了他的凝聚,電光在指尖閃爍了一下便潰散了。
戰場陷入了僵持,但局勢對江淮三人極為不利。
阿岩的蠱蟲雖然精銳,但在源源不斷的變異毒蟲衝擊下,已經損失了近三分之一,蟲屍鋪了厚厚一層。他本人臉色發白,汗水浸濕了衣襟,操控如此規模的蠱群進行高強度戰鬥,對他的精神和體力都是巨大的負擔。他不得不開始動用一些壓箱底的手段,偶爾彈出一些顏色詭異的粉末,沾染上的毒蟲會立刻瘋狂地攻擊身邊的同類,或者身體迅速溶解成膿水,但這依然無法扭轉數量上的劣勢,防線在不斷收縮。
林瑤那邊更是驚險萬分。她憑借高超的格鬥技巧,已經徹底拆毀了一具屍傀——將其四肢關節全部卸開,甚至擰斷了脖頸。但剩下的兩具屍傀依舊不知疲倦地猛攻,其中一具被她打碎了半邊膝蓋,行動愈發蹣跚,但另一具卻抓住她舊力剛盡、新力未生的瞬間,一把抓住了她的左臂!
冰冷、僵硬、如同鐵箍般的力量傳來,林瑤感覺臂骨都要被捏碎,劇痛讓她幾乎窒息。她奮力掙紮,右拳連續重擊屍傀的手臂關節,卻隻發出沉悶的砰砰聲,無法使其鬆脫。另一具屍傀趁機張開散發著惡臭的大嘴,朝著她的脖頸咬來!
“林瑤!”阿岩眼角餘光瞥見,心急如焚,卻無法脫身,他周圍的毒蟲攻勢正猛。他猛地一跺腳,口中噴出一小口精血,混入指尖彈出的蠱藥中,灑向蟲群。沾染了精血的蠱藥效果大增,前方一片毒蟲瞬間僵直斃命,暫時緩解了壓力,但他自己的氣息也瞬間萎靡了不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被靈魂攻擊壓製的江淮,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同伴遇險。他放棄了部分對精神衝擊的防禦,硬生生承受了一波靈魂層麵的劇痛,使得喉頭一甜,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但他爭取到了這短暫的一瞬!
“天地正氣,日月鬥星,五行律令,撼山摧城!破!”
他舌綻春雷,發出一聲短促而有力的真言。這一次,他並非施展需要長時間凝聚的大威力雷法,而是將體內近半法力,以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轉化為最純粹、最爆烈的陽剛罡氣,如同爆炸的衝擊波,以他為中心猛地向四周擴散!
轟!
無形的氣浪席卷開來,&narily targeting&n. 那兩具正要傷害林瑤的屍傀,動作猛地一僵,眼眶中的幽綠魂火劇烈搖曳,仿佛風中殘燭,抓住林瑤的手臂也下意識地鬆開了少許。而遠處操控屍傀和毒蟲的夜梟成員,更是身體劇震,發出一聲悶哼,他發出的精神衝擊波被這至陽至剛的罡氣強行打斷、衝散!
這“撼靈波”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對施法者自身神魂也有一定負荷,但效果立竿見影!
林瑤戰鬥經驗何其豐富,雖不知具體原因,但絕不會錯過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手臂剛一鬆脫,她立刻一個極限的後仰鐵板橋,屍傀咬合的利齒擦著她的鼻尖掠過。同時,她的右腿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猛地向上踢出,鞋尖隱藏的合金刺刀“噌”地彈出,精準地刺入了上方屍傀的下顎,並狠狠向上貫穿!
噗嗤!粘稠的、暗綠色的液體噴濺而出。那屍傀全身猛地一顫,眼眶中的魂火驟然熄滅,動作徹底停滯,然後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擺脫了控製的林瑤,沒有絲毫停頓,就地一滾,拉開距離的同時,拔出了那把大口徑手槍,對著最後那具膝蓋破碎、正掙紮著要爬過來的屍傀頭顱,連續扣動扳機。
“砰!砰!砰!”直到將其頭顱打得如同爛西瓜一般碎裂,那屍傀才徹底不動。
另一邊,阿岩也抓住江淮創造的機會,指揮蠱蟲發動了一波反撲,將陣線重新穩定住,雖然無法擊退蟲潮,但暫時穩住了局勢。
江淮喘息著,抹去嘴角的血跡,剛才那一下讓他神魂受創不輕,但他眼神依舊銳利,死死盯住那名夜梟成員。對方的邪術雖然詭異,但顯然也被他那一下蘊含正氣的“撼靈波”所傷,氣息有些不穩。
“倒是小瞧你了……”夜梟成員的聲音更加陰沉,帶著一絲惱怒,“不過,垂死掙紮罷了!”
他雙手再次抬起,這一次,他不再僅僅使用精神攻擊。隻見他口中念念有詞,周圍的陰氣開始向他雙手匯聚,隱隱有淒厲的鬼哭聲響起,顯然在準備更強大的邪法。同時,那些變異毒蟲仿佛受到刺激,攻擊變得更加瘋狂,不顧傷亡地衝擊著阿岩的蠱蟲防線。
江淮心知不能再讓對方從容施法。他強提法力,手掐劍訣,腰間懸掛的一枚古樸玉佩自動飛起,懸浮在他身前,散發出溫潤而穩定的白光,幫他抵禦著殘餘的精神侵蝕。他必須主動出擊!
“阿岩,林瑤,幫我牽製!我來解決他!”江淮低喝道。
“明白!”林瑤換好彈匣,目光鎖定夜梟成員,雖然物理攻擊對本體效果未知,但火力壓製總能起到幹擾作用。
阿岩一咬牙,從獸皮袋中掏出一個漆黑的小瓦罐,臉上露出肉痛之色,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將其砸向前方的蟲群。“蠱爆!”
瓦罐碎裂,裏麵一團蠕動的黑色粘液瞬間膨脹,然後猛地爆炸開來!沒有火光,隻有無數細如牛毛的黑色蠱針向四周噴射!被射中的變異毒蟲瞬間僵直、發黑、融化,瞬間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但施展此術的阿岩也踉蹌了一下,顯然消耗極大。
趁著這寶貴的空當,江淮動了。他將身法提升到極致,化作一道殘影,直撲夜梟成員。同時,他雙手快速結印,這一次,他不再追求大範圍的法術,而是將法力極度壓縮,指尖跳躍起凝實無比、如同白色電弧般的破邪金光!
夜梟成員的邪術也準備完成,他身前凝聚出一顆由濃鬱怨氣和陰煞之力構成的黑色骷髏頭,發出無聲的咆哮,迎向江淮。
白色電光與黑色骷髏頭在半空中悍然相撞!
沒有巨響,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侵蝕聲。金光與黑氣瘋狂地互相吞噬、消磨,迸發出的能量亂流將地麵的石板掀起、粉碎。江淮臉色漲紅,將畢生修為灌注其中,金光雖然不斷消耗,卻頑強地向前推進,一點點淨化著那充滿怨念的黑色能量。
那夜梟成員顯然沒料到江淮在靈魂受創後還能爆發出如此精純強大的破邪之力,眼中首次露出了驚色。他全力催動黑色骷髏頭,卻依舊無法阻止金光的前進。
“破!”江淮再次厲喝,體內最後一股法力洶湧而出。
白色電光驟然暴漲,如同烈陽融雪,瞬間將黑色骷髏頭徹底洞穿、淨化!殘餘的金光去勢不減,狠狠地轟擊在夜梟成員的胸口!
“噗——”夜梟成員如遭重擊,噴出一大口汙血,身體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義莊殘破的牆壁上,黑袍破碎,露出下麵一張蒼白而扭曲的中年人臉龐,他眼中的綠光黯淡了下去。
隨著施術者受創,那些瘋狂的變異毒蟲如同失去了指令,動作瞬間變得混亂、遲緩,然後開始互相撕咬,或者本能地向黑暗中退散。剩餘的屍傀也徹底停止了活動,變成真正的死物癱倒在地。
戰鬥,似乎結束了。
江淮以手撐地,大口喘息著,汗水早已濕透重衣,神魂和身體的雙重透支讓他幾乎虛脫。林瑤快步上前,持槍警惕地指著那個倒地不起的夜梟成員,同時關切地看向江淮。阿岩也癱坐在地上,看著損失慘重的蠱蟲,一臉心疼,但還是先望向江淮,確認他無大礙。
義莊周圍暫時恢複了寂靜,隻有蟲屍燃燒偶爾發出的劈啪聲和三人粗重的呼吸聲。雨後的冷風吹過,帶著濃重的血腥和焦臭,預示著這場風波或許還未到真正平息的時候。那名夜梟成員雖然重傷,但是否還有後手,仍是未知之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