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織錦藏機鋒,地窖探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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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夜霧卷著濕冷的寒氣往靈堂裏鑽。沈書言頎長的影子戳在光影交界的地方,青布長衫沾著星星點點的露水——一看就是剛趕完遠路。他目光掃過靈前飄著的白幡,眉頭猛地一收,快步上前對著床榻上的田老夫人深深作揖:“晚生沈書言,恭送田老夫人。”
    田傾國反手就把門掩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偏生咬著唇不肯掉。她攥緊懷裏溫乎的金釵,聲音啞得像磨過沙子:“沈大哥深更半夜趕來,莫不是為了紙條上的事?”說著把卷成細條的紙展開,月光底下,“蘇州織造局,地窖藏秘,沈書言可信”十三個小字,個個都看得分明。
    沈書言點頭,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的物件,往靈前矮桌上輕輕一放。油紙展開,裏頭竟是半塊破得不成樣子的織錦。錦緞邊兒焦黑,明擺著是從火場裏搶出來的——邊角都卷著焦屑,碰一下都掉渣。殘存的紋樣上,金線繡的雲紋盤來繞去,和田傾國手裏金釵的紋路簡直是一個模子刻的。
    “這是田大人當年在蘇州織造局當差時,親手織的貢品殘片。”他指尖蹭過焦黑的邊緣,聲音沉得像墜了鉛,“那年田府走水,我拚著命鑽進火場,就搶出這半塊錦緞,還有一本賬冊。”
    “賬冊?”田傾國心口猛地一跳——父親的冤屈,總算有了盼頭。
    “賬冊我藏在穩妥地方了。”沈書言往門口瞥了眼,聲音壓得更低,“田大人早察覺織造局有人勾連外戚,吞了貢品的銀子不說,還拿次品雲錦充數送進宮。他暗地裏記了本明細,這半塊錦就是鐵證。你瞧這雲紋的針法,是咱們田家獨有的‘疊雲繡’,宮裏的貢品都靠這個認標識。可近些年織造局繳上去的貨,早沒了這手藝。”
    田傾國湊過去細看,可不是嘛——錦緞上的雲紋一層疊著一層,每一針都透著精巧勁兒,和她小時候趴在父親織機旁看的貢品紋樣,一模一樣。“柳承業是不是也摻了一腳?”她忽然想起,柳承業這幾日總往織造局湊,還熱乎著要幫她引薦京城的人脈。
    沈書言眼裏掠過一絲冷意,嘴角撇了撇:“他那布莊常年收織造局的邊角料,油水撈了不少。更可疑的是,田府著火前三天,有人撞見他和織造局總管周顯躲在巷子裏嘀咕。”話頭一轉,他往前湊了湊,“但眼下最要緊的,是拿到地窖裏的證據。我都查清楚了,蘇州織造局的地窖分三層,上麵兩層要麽堆布要麽存賬,真藏東西的是最底下的密室,得用特定紋樣當鑰匙才能開。”
    “紋樣鑰匙?”田傾國下意識摸向金釵,釵頭的紅寶石在月光下竟微微發燙,像揣了顆小炭火。
    “正是。”沈書言從袖子裏抽出張草圖,“這是我憑著田大人留下的幾句話畫的地窖圖。最底層密室的門環上刻著雲紋鎖,得把繡對紋樣的錦緞貼上去,才能解開。這種紋樣,除了田家的‘疊雲繡’,旁人根本繡不出來——不然紙條也不會說‘沈書言可信’,畢竟眼下,也就我能帶你進織造局。”
    正說著,院牆外突然“汪汪”響起幾聲狗吠,緊跟著是柳家管家王媽那標誌性的咳嗽聲——粗啞,還帶著煙油子味。田傾國心裏一緊,抬手就吹滅了油燈,拽著沈書言往門後一躲。沒片刻,腳步聲“噔噔”停在廂房門口,王媽壓低了嗓子嘟囔:“死了人都不消停,大半夜亮著燈,指不定在搞什麽鬼名堂。”說著就去推門板。
    沈書言眼疾手快,一把將田傾國攬到身後護住,另一隻手攥緊了腰上的短匕——那是他在府衙當文書時,特意備著防身的。門栓剛要被撥弄開,梨春的聲音從遠處飄過來:“王媽!太太叫你去前院對賬呢,說有幾筆賬軋不平!”
    王媽罵罵咧咧地啐了一口,轉身走了。田傾國這才鬆了口氣,貼著沈書言耳朵說:“梨春是我最信得過的,她會幫咱們打掩護。”沈書言點頭,重新把油燈點上,火苗晃了晃:“事不等人,三天後是織造局每月盤點的日子,那時候守衛最鬆,咱們就趁這工夫動手。這三天,你得趕製出一塊疊雲紋的錦緞,那是開密室的鑰匙。”
    送沈書言走後,田傾國連夜翻出祖母留下的金線和孔雀羽線。燭火底下,她指尖早被絲線磨得全是血泡,有的還破了皮,可拈起針來依舊穩當。父親以前說過,田家的疊雲繡得走心,每一針都得藏著念想。這會兒,她把對爹娘的惦念、對冤屈的氣悶,全一股腦織進錦緞裏。金線在素絹上繞來繞去,竟泛著淡淡的光,和金釵的紅光映得正好。
    天剛蒙蒙亮,柳承業就帶著個男人上了門。那男人三角眼配著鷹鉤鼻,看著就不是善茬——是柳承業嘴裏“京城織造局的朋友”,實則是周顯的遠房侄子周世。“傾兒啊,你瞧我把周兄給請來了。”柳承業假惺惺地抹了把臉,“老夫人剛走,你一個姑娘家多難,簽了這份契約,往後柳家就是你的靠山。”
    周世把份泛黃的契約遞過來,上麵寫著:田傾國自願為柳家布莊織錦三年,酬勞抵田府債務,田家織機布料全歸柳家。田傾國掃了眼就笑了——那酬勞低得離譜,三年幹下來別說還錢,連口飽飯都未必夠,這是明著搶田家最後的念想。
    “表舅倒是急得很。”她把契約推回去,語氣不軟不硬,“祖母剛過世,我得守孝七日,這契約不如七天後再談。況且周先生大老遠來,不如在蘇州多待幾日,我正好織幅‘江南春意圖’,讓您帶回京城,也讓織造局的大人瞧瞧,田家的手藝還在。”
    周世眼裏立馬冒出光來——他本就是周顯派來探底的,要是能拿到幅田家織錦,回去定能邀功。“田小姐說得在理,守孝為重。”他拍了拍柳承業的肩膀,“柳兄別急,這事來日方長。”
    柳承業臉都綠了,可又不敢駁周世的麵子,隻能悻悻地走了。兩人剛出門,梨春就氣衝衝地跑進來:“小姐,柳承業這是趁火打劫!我在廚房聽見王媽嚼舌根,說他都派人去城外織坊了,想把您先前織好的‘牡丹富貴圖’偷偷運走呢!”
    “他拿不走的。”田傾國冷笑一聲,“王老漢是父親的徒弟,我早托他把雲錦藏好了。倒是周世一來,提醒我了——織造局的事,恐怕比咱們想的亂。”她把剛織好的半塊疊雲紋錦緞收好,“梨春,你幫我打聽下周顯的行蹤,尤其是他和柳承業湊一塊兒的時候。”
    接下來三天,田傾國一邊守孝,一邊趕著繡錦緞。柳眉隔三差五就來後院找茬,一會兒說靈堂的白幡不夠素,一會兒嫌供品太寒酸,全被田傾國懟了回去。柳眉倒愣了——她原以為這破落戶的女兒早該垮了,沒成想倒越挫越硬氣。
    第三日傍晚,梨春喘著氣跑回來:“小姐,有消息了!周顯明日要去織造局地窖盤貢品,柳承業也跟著去,說要談布莊的貨。還有——周顯最近在變賣家產,瞧著像是要跑路!”
    “看來他們察覺到什麽了。”田傾國心口一沉,正好把最後一針繡完。巴掌大的錦緞上,雲紋一層疊著一層,在燭光下像流動的雲霞。她把金釵湊過去,釵頭紅寶石“嗡”地一下發燙,紅光把雲紋照得更清楚了。
    當晚三更,沈書言準時到了。他帶來兩套織造局雜役的粗布衣裳,還有個小瓷瓶,說是能讓人暫時睡過去的迷藥。“西角門有個狗洞,是當年我給田大人遞消息發現的,從那兒進去直接能摸到地窖。”他把張折起來的布防圖塞給田傾國,“子時到醜時是換班的空當,咱們隻有一炷香的工夫進地窖。”
    兩人換上粗布衫,蒙了口鼻,借著夜色摸到織造局外。朱漆大門關得死死的,門口兩個守衛正打哈欠。西角門的狗洞被爬山虎蓋得嚴嚴實實,藏得妙極了。沈書言先扔塊石子過去,趁守衛探頭張望的空當,對著他們吹了迷藥。沒一會兒,兩個守衛就歪在地上睡死了。
    鑽過狗洞是條窄甬道,空氣裏全是布料發黴的味兒。沈書言熟門熟路地領著田傾國穿過幾間堆布的庫房,最後停在一扇掛著“禁地”木牌的石門前。石門上刻滿了雲紋,正中間的門環是隻展翅的仙鶴,鶴嘴那兒就是鎖眼。
    “就是這兒。”沈書言摸出火折子點上,“雲紋鎖得把錦緞貼嚴實了才開,你慢著點。”田傾國深吸口氣,把疊雲紋錦緞輕輕貼上去。剛碰上石門,鶴嘴就“哢噠”響了一聲,緊接著,沉重的石門慢悠悠地往裏頭開,露出陡峭的石階。
    石階底下黑黢黢的,潮味兒順著風往上飄。沈書言點燃火把,頭一個走下去。地窖果然分三層,第一層堆著普通棉布絲綢,第二層全是木櫃子裝的賬冊,櫃門上貼著眼生的年份標簽。“田大人的賬冊肯定在最底下。”他邊走邊說,“當年他特意把賬冊和貢品分開藏,就是怕被人一鍋端。”
    到了第三層密室門口,田傾國才發現這兒的門環比上層講究——竟是純金打的,上麵的雲紋也更複雜。她又把錦緞貼上去,金環輕輕震了震,密室門“吱呀”就開了。密室不大,中間擺著個大鐵箱,四周架子上整整齊齊堆著一卷卷雲錦,全是帶疊雲繡的貢品。
    “這些都是父親織的!”田傾國摸著錦緞,眼淚終於掉了下來。這些雲錦顏色鮮亮,紋路清楚,和沈書言手裏的殘片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沈書言打開鐵箱,裏麵果然有本藍布封皮的賬冊,旁邊還壓著封信和枚印章。“是田大人的親筆信!”他把信遞給田傾國。信裏寫得明白:周顯和外戚勾著,把田家的貢品私賣了,再用染過色的次品充數,前後吞了幾十萬兩白銀,柳承業的布莊就是幫著轉銀子的幌子。
    “原來爹是被他們害的……”田傾國氣得渾身發抖,賬冊上每一筆交易都記著時間地點,柳承業布莊的名字赫然在列。
    就在這時,地窖上層傳來腳步聲,還有柳承業那慌慌張張的聲音:“周總管,那些賬冊和貢品真要燒?要是被人發現,咱們都得掉腦袋!”
    “燒!必須燒!”周顯的聲音急得發顫,“田敬之的女兒突然會織錦了,還跟沈書言走那麽近,我總覺得不對勁。今晚燒幹淨,明天就去京城,有外戚大人照著,誰能奈我們何?”
    田傾國和沈書言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裏的急。沈書言連忙把賬冊、信和印章塞進她懷裏:“你從密道走,我引開他們。”他指了指密室角落的小洞,“這是修地窖時留的逃生道,直通外麵的小河。”
    “不行,要走一起走!”田傾國拽住他的袖子。
    “沒時間磨蹭!”沈書言把火把塞給她,“賬冊是最要緊的證據,你得收好,去京城找周太醫——他是田大人的老夥計,肯定幫你。”說完吹滅火把,撿起塊石頭往反方向一扔,“哐當”一聲響得嚇人。
    “誰在下麵?”周顯的聲音立刻尖了。沈書言趁機衝出去喊:“快來人啊!有人偷貢品!”柳承業和周顯的腳步聲“咚咚”地追了過去。田傾國咬咬牙,鑽進了密道。
    密道又窄又潮,隻能趴著往前挪。田傾國一手抱賬冊,一手舉著火把,膝蓋和手肘都被石子磨破了,滲出血來也顧不上。爬了不知多久,前頭終於有了光。她鑽出去一看,正好在小河邊,船頭站著的不是梨春是誰。
    “小姐!”梨春趕緊把她拉上船,使勁往河中心劃,“沈公子讓我在這兒等你,說要是半個時辰他還沒來,就讓你趕緊走,去京城找周太醫。”
    田傾國站在船頭往織造局方向望,心揪得緊緊的。忽然間,火光“騰”地一下冒起來,把半邊天都染紅了。“不好,他們真燒地窖了!”她心裏一沉,沈書言還在裏頭呢!
    剛要讓梨春劃回去,蘆葦叢裏突然鑽出來個人影——是沈書言!他衣衫破了好幾個洞,臉上還有道淺淺的劃傷,看見田傾國就揮了揮手。梨春趕緊把船劃過去,一把將他拉上來。
    “你沒事吧?”田傾國伸手去摸他的傷,指尖都在抖。
    “沒事,就被煙火熏了下。”沈書言喘著氣,“我把他們引到庫房就躲蘆葦叢了,周顯和柳承業以為我被燒死在裏麵,早帶人走了。”他盯著田傾國懷裏的賬冊,“證據都在?”
    “都在。”田傾國點頭,剛要把賬冊遞給他,手裏的金釵突然燙得嚇人。紅寶石的紅光射在賬冊一頁空白處,竟映出一行小字:“金釵為鑰,昭陽為藏,外戚之禍,始於龍袍。”
    “昭陽?龍袍?”沈書言皺緊眉頭,“昭陽宮是皇後住的地方,難道這事還扯到宮裏去了?”
    田傾國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父親的冤屈,比她想的要大得多,連後宮和龍袍都牽扯上了。她握緊金釵,紅光慢慢淡下去,那行字也跟著沒了影。“不管扯到誰,我都得為爹娘和祖母討個說法。”她的聲音雖輕,卻硬得像石頭。
    小船靠在城外碼頭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沈書言遞過來個布包:“這裏麵有五十兩銀子和封信,你拿著信找周太醫,他一看就明白。我得留在蘇州拖拖柳承業他們,不然他們肯定追著你不放。”
    “沈大哥,這份恩情我記一輩子。”田傾國深深作揖。
    “都是為了田大人的冤屈,說這個就見外了。”沈書言擺擺手,“記住,別走官道,盡量繞著縣城走,安全要緊。”
    和沈書言別過,田傾國和梨春換上農婦的粗布衣裳,背著小包袱上了路。她們沒走繁華的官道,專挑偏僻的鄉間小路走,風餐露宿的,腳都磨出了泡。
    這日午後,兩人躲進一處破廟歇腳,剛點上篝火想烤點幹糧,廟外就傳來馬蹄聲。田傾國心裏一緊,趕緊拉著梨春躲到神像後麵。廟門“哐當”被踹開,一群黑衣人湧進來,領頭的正是柳承業和周顯!
    “搜!給我仔細搜!我就不信那小賤人能跑多遠!”柳承業氣得臉紅脖子粗,“她偷了賬冊要是送到京城,咱們全得掉腦袋!”
    周顯冷笑一聲:“放心,京城的外戚大人我已經送信了,她就算到了京城,也活不過三天。但最好能在她進城前抓住,拿回賬冊,一了百了。”
    黑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田傾國攥著賬冊,手心全是汗。就在這時,懷裏的金釵又熱了——神像後麵的牆突然“哢嗒”一聲,竟開了道暗門!
    “快進去!”田傾國拉著梨春鑽進去,門裏是條窄道,剛夠兩人並排走。她們剛躲好,黑衣人的腳步聲就到了神像跟前。“老大,這兒沒人!”
    “不可能!我的人明明看見她們往這兒來!”柳承業的聲音透著疑惑,“再搜!掘地三尺也得把她們找出來!”
    兩人在暗門後屏住氣,連呼吸都不敢重。窄道裏全是泥土味,前頭隱隱有光。“小姐,咱們往前走走,說不定有出口。”梨春小聲說。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光越來越亮。鑽出去一看,竟是座廢棄驛站的後院。驛站裏空無一人,就幾隻麻雀在地上啄食。
    “總算安全了。”梨春拍著胸口鬆氣。
    田傾國卻沒放鬆——這也太順了,金釵的異動、突然出現的暗門,像有人在暗處引著她走。她走到驛站正廳,牆上掛著幅破地圖,朱砂圈著個地方——離這兒不遠的青龍山。
    “青龍山……”她喃喃自語,總覺得這名字耳熟。正琢磨著,懷裏的信掉在地上,信封上的火漆印章吸引了她——那圖案,竟和青龍山的輪廓一模一樣!
    拆開信一看,除了介紹她身份的話,末尾還有行小字:“若遇險境,可往青龍山,山中有故人相候。”
    原來沈書言早替她安排好了後路。田傾國心裏一暖,當即決定去青龍山避避。兩人簡單收拾了下,就往山裏去了。
    青龍山山勢陡得很,樹又密,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走了整整一下午,才在半山腰找到個被藤蔓蓋著的山洞,洞口旁邊刻著個小小的“田”字。
    “就是這兒了。”田傾國推開藤蔓進去。山洞裏倒幹燥,地上鋪著幹草,角落堆著幹糧和水。最裏頭的石桌上,放著個木盒。
    打開木盒的瞬間,田傾國驚得差點叫出聲——裏麵是套完整的雲錦織具,還有本線裝的圖譜。封麵上寫著“昭陽錦譜”四個大字,翻到第一頁,畫的竟是件龍袍紋樣,旁邊小字注著:“此錦需以天蠶冰絲織就,摻南海珍珠粉,方現霞光之效,帝王禦用。”
    “天蠶冰絲?南海珍珠粉?”這些都是聽都少見的寶貝。她接著往下翻,圖譜裏記著各種皇家雲錦的織法,連母親當年要給皇後織的“百鳥朝鳳圖”都在裏頭。
    “老大,她們肯定躲進山裏了,仔細搜!”洞外突然傳來黑衣人的喊聲,是柳承業的人!
    田傾國趕緊把錦譜和織具藏好,拉著梨春躲進石縫。洞口的藤蔓被掀開,柳承業帶著人衝進來:“這兒有住人的痕跡,她們肯定沒走遠!”
    黑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田傾國握緊金釵,打算實在不行就拚了。就在這時,洞外突然傳來馬蹄聲和喊殺聲,緊跟著是黑衣人的慘叫。
    柳承業臉色大變,扭頭就往外跑。田傾國從石縫後探出頭,看見群穿官服的人正和黑衣人打鬥,領頭的是個穿緋色官袍的年輕公子,眉目俊朗得很。
    “是蘇州府的李大人!”梨春認了出來,“他怎麽會在這兒?”
    田傾國也納悶——李默是蘇州知府,出了名的清官,怎麽會跑到這深山裏來?正想著,李默好像察覺到洞裏的動靜,往這邊看了一眼。四目相對,他眼裏閃過絲驚訝,隨即點了點頭。
    柳承業想跑,早被官差攔住。“柳承業,勾結織造局官員私賣貢品,貪贓枉法,證據確鑿,還不束手就擒!”李默的聲音朗朗作響。
    柳承業“噗通”跪倒在地,臉白得像紙。周顯想反抗,被兩個官差按得死死的。黑衣人見頭兒被抓,全扔了刀投降。
    李默走進山洞,對著田傾國深深作揖:“田小姐,下官李默,奉沈書言之托,前來護您周全。”
    “原來是沈大哥讓你來的。”田傾國鬆了口氣。
    “沈書言已將罪證呈給朝廷,朝廷下旨讓下官捉拿柳、周二人,沒想到他們倒先找到這兒了。”李默看向她懷裏的錦盒,“這便是‘昭陽錦譜’吧?沈書言說此物關係重大,讓下官務必護著您送到京城。”
    田傾國愣了——沈書言連錦譜的事都知道。她把錦譜遞給李默:“有勞李大人了,這份錦譜確實藏著大秘密。”
    “田小姐放心。”李默收好錦譜,“下官已備好了馬車和護衛,一路送您去京城。”
    有了官差護送,旅途安穩了不少。田傾國坐在馬車上,攥著金釵胡思亂想——京城等著她的是什麽?爹娘的冤屈能洗清嗎?可不管怎樣,她都得走下去。
    這日傍晚,馬車停在驛站歇腳。李默走進車廂,遞過來封密信:“田小姐,這是沈書言剛派人送來的,說事關您父母的冤屈。”
    田傾國趕緊拆開,信上就一句話:“周太醫已遭軟禁,京城凶險,切勿輕信他人,青龍山錦譜藏有密鑰。”
    “周太醫被軟禁了?”她心口一沉。正盯著錦譜發呆,馬車內的燭火突然晃了晃,窗外閃過道黑影。
    “誰在外麵?”李默拔出佩劍,警惕地喝問。
    窗外沒動靜,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李默推開車門,外麵空無一人,就驛站屋簷下掛著盞燈籠,光微弱得很。“難道是我眼花了?”他皺起眉。
    田傾國卻覺得不對勁,總像有雙眼睛盯著她。她低頭翻錦譜,忽然發現最後一頁有個小孔,周圍的紋樣和金釵上的雲紋正好對上。她把金釵插進去,錦譜突然“嗡”地一聲發光,頁麵上浮現出幅地圖,中心寫著“昭陽宮密室”。
    “這是昭陽宮的地圖?”李默驚得睜大眼睛,“田小姐,看來您父母的冤屈,真的和皇宮脫不了幹係。”
    田傾國握緊金釵,心裏的念頭越來越堅定——不管京城多險,她都要找出真相。就在這時,驛站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緊跟著是掌櫃的慘叫。
    “不好,有埋伏!”李默臉色大變。
    田傾國走到車門口,看見群黑衣人正圍攻護衛,領頭的蒙麵人握著彎刀,身手極快,護衛們根本不是對手。蒙麵人的目光突然掃過來,像淬了冰,徑直朝她衝來。
    “田小姐快走!”李默擋在她身前,和蒙麵人打了起來。可蒙麵人的武功太厲害,沒一會兒,李默身上就添了幾道傷口。
    田傾國知道不能等了,拉著梨春趁亂從驛站後門跑出去。後門外麵是片樹林,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兩人拚命往前跑,身後傳來蒙麵人的喊聲:“別讓她們跑了!錦譜和金釵必須拿到!”
    跑著跑著,田傾國被樹根絆倒,金釵飛出去,落在草叢裏。她剛要去撿,蒙麵人突然出現在跟前,彎刀舉得高高的。
    “小姐!”梨春撲過來,死死護在她身上。
    千鈞一發之際,草叢裏的金釵突然爆發出耀眼的紅光,一道光束射向蒙麵人的眼睛。蒙麵人慘叫一聲,捂著眼睛倒在地上。田傾國趁機拉起梨春,撿起金釵,往樹林深處跑。
    不知跑了多久,兩人癱在地上大口喘氣。金釵的紅光漸漸淡下去,田傾國摸著冰涼的釵身,知道這裏麵藏著更多秘密。京城的路才剛開頭,等著她的,是更險的陰謀。
    遠處傳來悠揚的鍾聲,是京城方向的。田傾國站起身,望著那片燈火,眼神亮得驚人。她握緊金釵和錦譜,拉著梨春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夜色裏,她的身影雖單薄,卻挺得筆直。
    而她身後的樹林裏,蒙麵人慢慢坐起來,摘下臉上的麵紗——那張臉,是田傾國絕對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