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回到民宿時，天已經擦黑。蘇媚卸下滿身寒氣，剛裹上厚外套，手機就彈出了商驍的消息，帶著熟悉的低沉質感：【已回濱海，剛落地。】
    她指尖彎了彎，快速回複：【一路順利嗎？山裏信號不好，沒及時看手機。】
    消息發出不過幾秒，商驍的回複就過來了：【嗯，一切都好。明天是除夕，得回老宅陪家人吃飯。】附帶的消息裏，隱約能透出豪門除夕的儀式感——老宅的規矩、親友的相聚，是他每年都要履行的責任。
    蘇媚看著“除夕”兩個字，心裏泛起一絲淡淡的悵然。她翻了翻劇組的行程表，指尖劃過密密麻麻的拍攝安排，回複道：【我們接下來的戲份還很緊張，估計得在片場過年了。】
    想想深山裏簡單的年夜飯，再對比他口中的老宅家宴，難免有些落差，卻也很快釋然，【沒關係，能順利拍完戲就好，劇組大家一起過，也挺熱鬧的。】
    商驍那邊沉默了片刻，發來一條帶著心疼的消息：【委屈你了。等我從老宅那邊脫身，就給你打視頻，陪你跨年。】
    兩人又聊一會兒蘇媚便去洗漱休息，折騰一天精力有些不足。
    第二天一早，霧氣比前幾日淡了些，片場剛布置好，導演就拿著行程表走了過來，拍了拍蘇媚的肩膀：“蘇媚，今天調整下戲份，先拍你的單獨鏡頭。”
    蘇媚正低頭整理羅盤道具，聞言抬頭：“怎麽突然換了？”
    “粵姐家裏臨時有事，昨晚已經離開劇組了，請假兩天。”導演解釋道，“正好趁她不在，把你單人的線索追查戲先拍完，等她回來再補雙人對手戲，不耽誤整體進度。”
    蘇媚點點頭，倒沒太在意：“行，聽導演安排。”心裏隻覺得情理之中，大過年的，誰家還沒點急事，請假再正常不過。
    隻是換戲份的流程比想象中繁瑣，場務忙著重新調整燈光和機位，編劇臨時過來和她核對單人戲的細節，助理也跟著忙前忙後幫她補妝、確認服裝。
    蘇媚站在霧裏等場務布置，助理忍不住小聲嘀咕：“其實真沒必要這麽折騰，粵姐不在，咱們拍點簡單的過渡戲也行，或者幹脆和劇組一起跨年多好。”
    “導演也是想趕進度嘛。”蘇媚笑著說，“不過說起來，跨年能和劇組一起吃頓熱鬧的年夜飯，也挺不錯的。”
    蘇媚笑了笑，沒再說話，她確實不太喜歡臨時變動的安排，總覺得打亂了節奏，但轉念一想，早點拍完單人戲份，後續和秦淮粵對戲時也能更從容。而且留在片場跨年，和工作人員一起熱熱鬧鬧的，總比一個人待在民宿強。
    隨著導演一聲“各部門準備”，蘇媚迅速斂神，代入沈清辭的狀態。鏡頭裏，她獨自穿行在霧蒙蒙的深山小徑上，羅盤指針微微顫動，眼底滿是探尋與堅定，單人戲的孤寂感與角色的執著感完美融合，倒也拍出了不一樣的氛圍。
    黑色大衣裹挾著一身寒氣，秦淮粵推開門時，玄關的暖光都沒能融化她臉上的冷意。她扯下圍巾扔在沙發上，徑直看向坐在客廳裏的秦母，語氣帶著壓抑的不耐：“我已經跟您說過了，劇組戲份正緊，脫不開身，忙完自然會回來。”
    秦母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她，神色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淮粵，今天是除夕夜。”
    秦父坐在一旁，指尖夾著煙，緩緩開口補充：“我也你說過了，你和商家的事情，該定下來了。晚上的飯局，你自然得參加。”語氣裏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仿佛她的意願從來都無關緊要。
    秦淮粵垂在身側的手指猛地攥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她喜歡商驍，喜歡了那麽多年，可這份喜歡，從一開始就被父母當成了家族聯姻的籌碼。
    作為秦家獨生女，她從小錦衣玉食，卻從未感受過真正的愛與陪伴——父母永遠忙著生意應酬，偌大的房子裏隻有她和傭人，孤獨是刻進骨子裏的底色。
    而所謂的“為她好”，不過是將她的人生捆綁在利益鏈條上，從學業到事業，再到感情，無一不被幹涉，無一不被掌控。
    這些年，她努力做父母眼中“懂事聽話”的女兒，乖乖接受他們的安排，甚至主動靠近商驍，可心裏的委屈與不甘，早已積攢成了無法言說的沉重。
    尤其是看到商驍對蘇媚那毫不掩飾的深情後，她更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她拚盡全力想要得到的溫柔，從來都不是父母能賦予的，也不是聯姻能換來的。
    心裏的怒火與委屈幾乎要衝破胸膛，可秦淮粵最終還是硬生生壓了下去。她抬起頭，臉上重新扯出一抹隱忍的偽裝，語氣聽不出波瀾：“知道了。”
    沒有說不去，也沒有發泄半句不滿，隻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早已沒了往日的光彩，隻剩下一片冰冷的疲憊。
    她轉身往樓上走去，背影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寂。關上房門的瞬間，她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下來，捂住臉，肩膀控製不住地顫抖。
    除夕夜的團圓飯，於她而言，不過是又一場被操控的鬧劇，而她，隻能繼續戴著溫順的麵具，一步步走進父母早已為她規劃好的牢籠裏。
    商家老宅的晚宴早已布置妥當，水晶燈折射出暖黃的光暈，長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布，銀質餐具與水晶杯碰撞出清脆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香檳與佳肴的香氣，處處透著豪門宴席的精致與隆重。
    商驍驅車抵達時，剛走進玄關就被一個小小的身影撲進懷裏。“舅舅！”安安仰著紅撲撲的小臉，胳膊緊緊摟著他的腰，聲音雀躍得像隻小雀，“我等你好久啦，外婆說你今天一定會來！”
    商驍彎腰抱起他，指尖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平日裏冷冽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想舅舅了？”
    “超級想！也想蘇媚姐姐了。”安安摟著他的脖頸，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舅舅，燁舅舅也來了，我們剛才在院子裏玩捉迷藏呢！”
    商驍摸了摸安安的頭說“很快就能見到姐姐了。”隨即和安安一同進到屋內。
    不遠處的客廳裏，商燁正靠在沙發上刷手機，看到商驍進來，抬了抬下巴：“來了？媽說今天隻是家宴，沒想到這麽大陣仗。”他目光掃過滿桌的精致菜肴，語氣帶著幾分調侃，顯然也不清楚今晚的真實安排。
    商驍抱著安安在沙發上坐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機——心裏還惦記著蘇媚，想著等晚宴結束就給她打視頻跨年。“老宅的規矩，除夕晚宴向來隆重。”他淡淡回應，並未多想，隻當是母親一貫重視節日儀式感。
    安安窩在他懷裏，嘰嘰喳喳地分享著最近的趣事：“舅舅，外婆給我買了新的遙控飛機，等明天我帶你去院子裏玩！”商驍耐心聽著，偶爾應和幾句，眼底滿是難得的溫柔。
    這個從小由商母帶大的孩子，父母早逝，性子卻格外活潑開朗，是整個商家最鮮活的存在，也最能牽動商驍心底的柔軟。
    商母端著水果走出來，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驍兒回來了，快嚐嚐剛切好的車厘子。”她目光落在安安身上，滿眼寵溺，卻對今晚的特殊安排絕口不提，隻忙著招呼兄弟倆入座。
    商驍和商燁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絲疑惑——這場家宴，似乎比往年更顯鄭重，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直到門外傳來傭人通報“秦家客人到了”的聲音，兄弟倆才同時愣住，顯然都沒料到，今晚的“家宴”，竟然還有秦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