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殘響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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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銳猛地踩下刹車,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他轉頭看向林晞,隻見她眼神茫然,原本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陌生的困惑。
    “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林晞輕聲問道,手指無意識地揉著太陽穴,“我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鄭銳的心沉了下去。這就是她所說的代價——記憶正在流失。他強壓下內心的恐慌,盡量平靜地回答:“我們在查案,剛才去了一家古董店,你發現了一些線索。”
    “古董店?”林晞蹙眉思索,隨後搖了搖頭,“我想不起來了。隻記得一個符號...一個很熟悉的符號。”
    “就是這個符號。”鄭銳從口袋裏取出在無人機上拍攝的照片,遞到她麵前,“你說它結合了古老的記憶符號和現代代碼。”
    林晞接過照片,指尖輕輕撫過圖像上的符號,眼中閃過一絲靈光:“對,就是這個。它應該與某種記憶傳輸技術有關...”她的聲音忽然停頓,眼神再次變得空洞,“抱歉,我剛剛想說什麽來著?”
    鄭銳握緊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他們離開古董店不過十五分鍾,而林晞已經出現了兩次明顯的記憶斷層。這種症狀惡化的速度遠超他的預料。
    “我們先回警局。”他重新發動汽車,同時撥通了技術隊的電話,“小張,李總案的現場保護好了嗎?我馬上過去。”
    電話那頭傳來年輕技術員緊張的聲音:“鄭隊,現場有點...詭異。法醫初步判斷是觸電身亡,但找不到明確的電源。而且,我們在現場發現了與無人機上相同的符號。”
    “符號出現在哪裏?”
    “刻在李總的辦公桌上,像是用激光新刻上去的。更奇怪的是,辦公室的監控顯示,李總死亡前半小時內沒有任何人進出。”
    鄭銳眉頭緊鎖:“先把現場封鎖,我半小時後到。”
    掛斷電話後,他注意到林晞正盯著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神情專注而陌生,仿佛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
    “那個符號,”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我在大學時代的研究中見過類似的。”
    鄭銳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起來了?”
    “隻是一瞬間的閃回。”林晞揉了揉眉心,“我記得那是一項關於記憶編碼的前沿研究,當時我是研究團隊的成員之一。但細節...細節我想不起來了。”
    “研究的內容是什麽?”
    林晞沉默片刻,最終沮喪地搖頭:“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能看到輪廓卻看不清實質。隻記得與研究相關的每個人都簽署了嚴格的保密協議,還有...”她突然停頓,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還有一場火災,實驗室的大火。”
    鄭銳正想追問,他的手機再次響起。來電顯示是局裏的號碼。
    “鄭隊,李總的屍檢有初步結果了。”法醫老陳的聲音帶著少有的困惑,“死因確實是觸電,但找不到電流入口和出口。全身沒有任何燒傷痕跡,內髒卻呈現出高強度電擊致死的特征。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電擊致死案例。”
    “什麽意思?”
    “就像電流是直接從體內產生的。”老陳停頓了一下,“還有一件事,我們在死者口袋裏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麵隻寫了一個詞——涅磐。”
    鄭銳猛地想起古董店老人塞給他們的紙條,上麵也是同樣的詞。
    “我馬上到局裏。”他掛斷電話,加快了車速。
    回到警局,鄭銳安排林晞在辦公室休息後,立刻趕往法醫實驗室。老陳正在李總的屍體旁忙碌,見他進來,抬手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各種儀器讀數。
    “看這裏,”老陳指向一台顯示著大腦掃描結果的屏幕,“海馬體和前額葉皮層有異常活動跡象,即使在死亡後仍然持續了將近一小時。這在醫學上是不可能的。”
    鄭銳凝視著屏幕上那些閃爍的光點:“這是什麽意思?”
    “意味著在他死亡的那一刻,大腦的某些部分仍處於高度活躍狀態,就像...”老陳尋找著合適的詞語,“就像在做夢,或者在進行高強度的思考。”
    鄭銳忽然想起林晞關於記憶編碼的隻言片語:“如果是記憶被提取或傳輸的過程呢?”
    老陳愣了一下:“科幻電影裏才有的情節吧?”
    “也許不再是科幻了。”鄭銳低聲說,轉身離開了解剖室。
    他回到辦公室,發現林晞正坐在他的電腦前,專注地看著屏幕。走近一看,她正在查閱李總公司公開的專利信息。
    “李逸塵,五十六歲,智界科技創始人。”林晞頭也不抬地說,語氣中透著一種專業的冷靜,“他的公司近年來專注於腦機接口和神經科學技術,擁有二十七項相關專利。”
    鄭銳有些驚訝:“這些你都想起來了?”
    林晞終於抬起頭,眼神複雜:“不,隻是普通的信息檢索能力還在。就像...”她斟酌著用詞,“就像電腦的操作係統還在,但存儲的文件正在一個個消失。”
    她指著屏幕上的一項專利:“看這個,‘基於量子糾纏的記憶傳輸係統’,申請於三年前。這與那個符號可能有關聯。”
    鄭銳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林晞,你必須告訴我,你到底知道多少關於這個符號和記憶之門的事情。李總已經死了,如果你也麵臨危險...”
    “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多少,”她打斷他,聲音裏帶著挫敗感,“那些記憶就像被抹去了一樣。但我能感覺到它們的存在,就像聽見遠處的回聲,隻是無法辨別具體內容。”
    她閉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實驗室火災...那是個轉折點。之前和之後的事情都變得模糊不清。但我記得一個名字...陸教授,陸修遠。他是那個項目的負責人。”
    鄭銳立刻在警方數據庫中輸入了這個名字。搜索結果令人震驚——陸修遠,著名神經科學家,三年前死於實驗室火災,官方結論是意外事故。
    “同一年,同一場火災...”鄭銳若有所思,“而你也是那時退出了學術圈。”
    林晞的表情顯示她對這一信息感到陌生:“我完全不記得這些。”
    就在這時,鄭銳的電腦屏幕突然閃爍起來,隨後變成一片漆黑。幾秒鍾後,一行白色的文字在黑暗中浮現:
    “停止追查,否則下一個是她。”
    文字下方,慢慢浮現出那個熟悉的符號。
    鄭銳立刻呼叫技術部門追蹤信號來源,但已經太遲了。當小張衝進辦公室時,電腦已恢複正常,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對方用了多重代理,無法追蹤。”小張沮喪地報告。
    鄭銳轉向林晞,發現她正盯著已經恢複正常的屏幕,臉色慘白。
    “怎麽了?”他問。
    “那個威脅...”林晞的聲音微微顫抖,“不是來自外部。”
    “什麽意思?”
    “我剛才感覺到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就像...就像那個信息是我自己發給自己的。”
    鄭銳愣住了:“你自己威脅自己?”
    “不,”林晞搖頭,“更像是一種警告。來自過去的我的警告。”
    她突然站起身,在鄭銳的辦公桌上翻找起來,最終找出一支筆和一張紙,開始快速繪製一個複雜的符號。與案件中的符號相似,但更為複雜,添加了許多額外的線條和點。
    “這是什麽?”鄭銳問。
    “記憶地圖,”林晞邊畫邊說,“是一種幫助記憶障礙者定位丟失記憶的技術。我剛才突然想起來怎麽畫了。”
    完成繪製後,她閉眼用手指輕觸圖紙上的各個點,嘴唇無聲地翕動。鄭銳驚訝地看著她的行為,注意到她的眼中偶爾閃過頓悟的光芒。
    幾分鍾後,林晞睜開眼睛,神情既恐懼又堅定。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那個符號確實是一種記憶編碼,它代表著‘記憶之門’——一項能夠訪問和操縱人類記憶的技術。”
    “李總和那些失蹤的學者都與這項技術有關?”
    林晞點頭:“李總的公司一直在秘密開發記憶傳輸和植入設備。三年前的實驗室火災不是意外,而是因為實驗失控。那天...我們打開了一扇不該打開的門。”
    “什麽門?”
    “通往集體無意識的門。”林晞的聲音低沉下來,“人類的記憶是互相關聯的,就像網絡一樣。我們發現了一種訪問這個網絡的方法,但代價是失去個人記憶的邊界。那天晚上,什麽東西從裏麵出來了...”
    鄭銳感到一陣寒意:“什麽東西?”
    “我們稱之為‘記憶掠食者’——它不是生物,而是一種現象,一種能夠吞噬和改寫記憶的能量形態。那場火災是人為引起的,為了封鎖它。”
    “但顯然沒有完全成功。”
    林晞苦笑:“是的。現在它又回來了,而且比以前更強大。李總可能是試圖控製它,或者與它合作,結果卻成了犧牲品。”
    鄭銳思考著這一切:“那麽古董店老人提到的‘涅磐’是什麽意思?”
    “那是項目的代號,‘涅磐計劃’。旨在通過重置人類記憶來‘淨化’心靈,達到某種升華。”林晞的語氣中帶著諷刺,“很理想主義,不是嗎?”
    “重置記憶...”鄭銳忽然明白了什麽,“這就是你正在經曆的?你的記憶正在被重置?”
    “不完全是。”林晞的眼神變得深邃,“我認為是我自己啟動了保護機製。當‘記憶掠食者’靠近時,重要的記憶會自動隱藏起來,避免被吞噬。這就是為什麽我時而記得,時而忘記。”
    窗外,夜幕已經降臨。鄭銳打開辦公室的燈,發現林晞的鼻血又流了出來,這次比之前更嚴重。
    “我們必須送你去醫院。”他拿起車鑰匙。
    林晞卻抓住他的手臂:“沒時間了。我知道下一個目標是誰。”
    “誰?”
    “當年研究團隊的另一個成員,趙文斌教授。他應該在城西的理工大學任教。”
    鄭瑞立刻通知隊員準備出發,同時讓小張查詢趙文斌教授的聯係方式和確切位置。
    在前往理工大學的路上,林晞的狀態時好時壞。有時她能清晰地說出大學時代的回憶,有時卻連鄭銳的名字都記不起來。每次記憶斷層出現,她的鼻血就會加劇。
    “記憶流失的速度在加快,”她擦拭著不斷流出的鮮血,“這意味著它正在靠近。”
    鄭銳加快車速:“那個‘記憶掠食者’?”
    “不全是。”林晞望向窗外的夜色,“還有那些控製它的人。涅磐計劃從未真正停止,隻是轉入了地下。”
    到達理工大學時,校園已沉浸在夜色中。根據小張提供的信息,趙文斌教授的材料科學實驗室位於工程大樓的五層。
    大樓入口處的保安告訴他們,趙教授今晚確實在實驗室工作,大約一小時前還叫了外賣。
    鄭銳和林晞乘電梯上樓,走廊裏靜悄悄的,隻有安全出口的標識散發著幽幽綠光。來到實驗室門外,鄭銳示意林晞站在一旁,自己則拔出手槍,輕輕推開了門。
    實驗室裏燈火通明,各種儀器發出低沉的嗡鳴。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背對著他們,坐在電腦前。
    “趙文斌教授?”鄭銳出聲詢問。
    男子沒有回應。
    鄭銳謹慎地靠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一秒,男子的身體軟軟地滑落椅子,倒在地上——雙眼圓睜,瞳孔擴散,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該死!”鄭銳立即檢查脈搏,確認趙文斌已經死亡。他環顧四周,沒有發現明顯的闖入痕跡。
    林晞走進實驗室,目光落在趙文斌的電腦屏幕上。那裏顯示著一封顯然是匆忙中寫下的郵件:
    “它們已經學會模仿了。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記憶,包括你自己的。記憶之門必須永久關閉,鑰匙在——”
    郵件在這裏中斷。
    “鑰匙在哪裏?”鄭銳急切地問。
    林晞沒有回答,而是走向實驗室角落裏的一個裝置。那是一個半球形的設備,表麵布滿電極,中央有一個熟悉的符號正在幽幽發光。
    “記憶共振器,”她輕聲說,“我們當年使用的設備之一。”
    突然,實驗室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儀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林晞抱住頭,痛苦地蹲下身。
    “它來了!”她喊道,“它跟著我們來了!”
    鄭銳感到一陣莫名的眩暈,眼前閃過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片段——一個從未去過的海灘,一群不認識的孩子在玩耍,一頓與陌生人共進的晚餐...
    他強行集中精神,扶起林晞:“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就在他們轉身要離開時,實驗室的門猛地關上,任鄭銳如何用力都無法打開。燈光徹底熄滅,隻有那個記憶共振器發出的詭異光芒在黑暗中跳動。
    在時明時暗的光線中,鄭銳看到牆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影子——人形,卻沒有麵部特征,如同一個被抹去所有記憶的空殼。
    林晞掙紮著站直身體,直麵那個影子。
    “我知道你是什麽,”她對影子說,“你是我們創造的鏡子,映照出人類最深的恐懼——失去自我。”
    影子似乎微微晃動,實驗室內的溫度急劇下降。
    鄭瑞舉槍瞄準,卻不知該射擊何處。
    林晞繼續道:“但我們已經學會了與你共存的方法。”
    她轉向鄭銳,在閃爍的光芒中,他看到她的眼神異常清明。
    “鄭銳,相信我,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請相信我。”
    說完,她走向記憶共振器,將雙手放在那個發光的符號上。
    刹那間,整個實驗室被一片白光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