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源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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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銳舉槍的手微微顫抖,虎口處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在林晞蒼白的臉龐和那麵閃爍著冷光的屏幕之間來回移動,仿佛在權衡兩個截然不同的未來。控製室內,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服務器群低沉的嗡鳴和刺耳的警報聲在提醒他們時間所剩無幾。
    “那是什麽文件?”他的聲音緊繃如弦,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林晞纖細的手指懸在冰冷的控製台上方,微微顫抖。那份標注著“鄭銳(七號)”的文件在列表中幽幽發光,仿佛一個沉睡多年剛剛蘇醒的毒蛇,正吐著不祥的信子。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撞擊。
    “我不知道……係統剛剛自動解鎖的。”她輕聲說,聲音裏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恐懼,“就在你生物信息驗證通過的那一刻。”
    阿哲焦躁地抓了抓他染成藍色的頭發,另一隻手在備用終端上飛快操作,試圖穩住正在崩潰的係統防火牆。“不管那是什麽,曆史秘辛還是你的黑曆史,快點決定!遠程清除進度已經達到40%,我們時間不多了!一旦超過80%,就再也無法逆轉了!”
    林晞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金屬和塵埃的味道,刺痛了她的喉嚨。她閉上眼一瞬,然後猛地睜開,指尖落下,點開了那個仿佛詛咒般的文件。
    沒有他們預想中的冰冷實驗數據或複雜的基因圖譜。出現在屏幕上的,是一份極其私人、細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觀察報告——鄭琳親手寫的關於弟弟鄭銳的日常行為記錄。從童年磕磕絆絆學步,到少年時期隱秘的煩惱,再到成年後每一個細微的選擇,時間跨度長達三十年。
    “自三歲七個月起,表現出對他人記憶異常敏感的洞察力……能直覺感知敘述中的矛盾與虛假,準確率高達92%……但始終抗拒接受自身能力的本質,將其歸因於‘運氣’或‘推理’……”
    林晞滾動著頁麵,聲音幹澀地念出片段。記錄裏甚至包括鄭銳初戀的細節、他因為一次意外而對黑暗產生的短暫恐懼、他偷偷寫過的從未寄出的詩——那些連他本人都幾乎遺忘的碎片,此刻被至親之人以冷靜、客觀的筆觸攤開在刺目的光線下。
    鄭銳感覺一股寒氣從脊椎一路竄上頭頂。這比任何直接的攻擊更讓他感到被剝蝕、被瓦解。
    “翻到後麵!”阿哲催促道,同時猛地敲擊鍵盤,“清除進度55%!係統在加速!”
    林晞快速跳過那些令人窒息的日常記錄,終於找到了標記為“七號項目總結”的關鍵部分:
    “七號實驗體(鄭銳)在接觸標準‘記憶汙染’原型載體後,展現出完全的天然免疫力。其神經突觸對非一致性信息流產生自發性排斥,機製未明。基於此特性的融合嚐試失敗,但證明普通人類亦可通過對特定基因簇(標記為MNE7)的定向編輯,獲得類似的抵抗能力。遺憾的是,實驗體在潛意識層麵對此幹預產生強烈排斥反應,並觸發了自我保護機製,選擇性地遺忘了全部實驗過程及相關記憶節點。”
    鄭銳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像是被抽幹了所有血液。“什麽實驗?”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被困住的野獸般的困惑與憤怒,“我從未參與過任何實驗!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
    林晞繼續往下讀,聲音愈發低沉,仿佛不願讓這些字句汙染空氣:“為保護實驗體心理健康,避免認知崩潰,決定終止七號項目,並植入經過設計的、符合其世界觀邏輯的虛假記憶鏈,以覆蓋和掩蓋實驗過程。長期、非侵入性觀察將繼續,以研究基因編輯的潛在長期影響及記憶屏蔽的穩定性。”
    文件的末尾,附帶著一段短短的視頻。畫麵有些晃動,質量不高,但足以看清內容:一個年輕許多、麵容稚嫩的鄭銳,眼神空洞地躺在一個類似牙科手術椅的設備上,頭上連接著無數細小的電極。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女人正低頭調整著設備參數。當她偶爾抬頭看向監控鏡頭時,露出的那雙冷靜而專注的眼睛,毫無疑問屬於年輕時的鄭琳。
    “她……對我做了那種事?”鄭銳的聲音破碎,混雜著滔天的憤怒與深入骨髓的難以置信,“我的親姐姐?那個給我煮生日麵條、在我發燒時整夜不睡的姐姐?”
    他記憶中溫暖的家庭畫麵開始龜裂,露出底下冰冷、殘酷的真相。
    “不止你一個人。”阿哲指著屏幕側邊自動展開的另一份關聯清單,聲音帶著驚駭,“看這裏……‘涅槃計劃受試者名錄(部分)’。這裏有上百個名字,都是接受過不同程度實驗的人。陳教授、李總、小王……天啊,他們都在名單上!這些人……最近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
    林晞腦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劃過,瞬間照亮了所有支離破碎的線索。“這就是連接所有受害者的線索。”她脫口而出,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拔高,“他們都曾是鄭琳的實驗對象,是早期‘涅槃計劃’的一部分。而現在,有人正在係統地清除這些‘失敗品’或者‘知情者’。”
    警報聲變得更加尖銳淒厲,控製室內的紅燈以前所未有的頻率旋轉閃爍,將三人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鬼魅。
    “清除進度75%!”阿哲幾乎是吼出來的,“防火牆快撐不住了!數據流在瘋狂刪除備份!我們必須走了!現在!”
    林晞強行壓下內心的翻江倒海,雙手在控製台上舞動出殘影,將核心數據,特別是那份受試者名錄和“七號項目”的詳細資料,壓縮加密到一個巴掌大小的便攜固態驅動器裏。而鄭銳仍然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鄭琳那張冷靜到近乎無情的麵孔。
    “為什麽?”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被警報聲淹沒,“她為什麽要做這些?追求科學?還是權力?”
    “或許……是為了這個。”林晞調出了最後一份被標記為“絕密終極目標”的文件——涅槃計劃的真正藍圖。標題赫然寫著:“通過定向記憶編輯與基因調控技術,永久性消除人類族群中的暴力、欺詐及反社會傾向,構建無衝突、高效率的‘完美社會’模型。”
    文件的末尾,鄭琳親手寫下一段備注,字跡顯得有些潦草:“然,此技術若落入錯誤之手,或基於錯誤之理念推行,將超越任何實體武器,成為最徹底、最可怕的奴役工具。我必須確保它永遠不會被濫用,無論以何種崇高的名義。”
    巨大的諷刺像一把冰錐刺穿了林晞的心髒。現在正在發生的,正是鄭琳所恐懼的事情——她傾注心血創造的技術,正被用來清除記憶,甚至清除活生生的人。
    “走吧!”阿哲已經衝到合金大門邊,用身體抵住那因為係統過載而微微震顫的門扉,“係統將在九十秒內完全鎖死!再不走我們就真要在這裏麵變成活化石了!”
    林晞一把拔下驅動器,塞進貼身口袋,然後用力拉住鄭銳的胳膊。鄭銳仿佛從夢魘中驚醒,身體猛地一顫,最後看了一眼屏幕,眼中所有的迷茫和痛苦在瞬間凝結成一塊堅冰。他毅然轉身,跟著林晞衝向門口。
    他們剛衝出特別檔案區,身後厚重的大門便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轟然關閉、落鎖,徹底截斷了他們的退路。門縫裏隱約傳來服務器過載燒毀的劈啪聲。
    然而,等待著他們的並非空無一人的走廊。刺眼的戰術手電筒光芒瞬間將他們籠罩,晃得他們睜不開眼。十幾個全副武裝、身著黑色作戰服的特警隊員呈扇形散開,手中的***槍口齊刷刷對準了他們。
    “鄭銳,林晞,你們被逮捕了。”帶隊的警官上前一步,麵無表情地舉起一張電子逮捕令,冰冷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罪名是謀殺王明警員、非法入侵國家機密設施、竊取絕密資料以及叛國罪。放棄抵抗,立刻投降!”
    鄭銳的肌肉瞬間繃緊,握槍的手指關節再次泛白。但他看著那些黑洞洞的槍口,又看了一眼身邊臉色慘白的林晞和嚇得舉起雙手的阿哲,眼中閃過劇烈的掙紮。最終,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緩緩彎下腰,將手槍放在了地上,然後慢慢直起身,舉起了雙手。
    但他的目光卻如同鷹隼般銳利,緊緊鎖定在特警隊伍中的一個人身上——那是技術科新上任不久的主管,張澈。一個平時沉默寡言、幾乎沒什麽存在感的男人。此刻,他站在隊伍側後方,沒有舉槍,隻是冷靜地看著他們。當他微微側頭對身邊隊員低聲下達什麽指令時,鄭銳清晰地看到,他右耳後方,發際線邊緣,有一道新鮮的、顏色尚淺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狀、位置,與他記憶中楊峰身上的那個標記,以及他自己耳後那個從小就被告知是“胎記”的微小凸起,幾乎一模一樣!
    林晞也注意到了那個疤痕。仿佛一道閘門被強行衝開,一段被恐懼和混亂壓抑的記憶猛地浮出水麵:楊峰殉職的那個血腥夜晚,她衝進倉庫時,模糊視野中看到的那個站在陰影裏的輪廓,那個轉身離去的身影……不是鄭銳!是眼前這個張澈!那個疤痕的形狀,在應急燈下曾短暫地反射過一星冷光!
    “他不是我們的人。”林晞用極低的聲音,幾乎是氣音,對身旁的鄭銳說。她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
    就在特警隊員上前,準備給他們戴上手銬的瞬間——
    “哢噠……”
    整個地下空間的燈光,從頭頂明亮的LED燈板到牆壁邊緣的應急指示燈,在一瞬間全部熄滅。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籠罩下來,仿佛墜入了無底深淵。幾秒鍾後,低功率的緊急照明燈才艱難地亮起,投下微弱而壓抑的血紅色光芒,勉強勾勒出人影和物體的輪廓,如同置身於噩夢之中。
    “幹擾場起作用了!”阿哲趁著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壓低聲音急促地說,“我黑了樓頂的備用電源管理器!但隻能維持幾分鍾!他們很快會重啟主電路!”
    黑暗中,傳來幾聲沉悶的擊打聲、壓抑的悶哼,以及身體軟倒在地的摩擦聲。當燈光猛地重新亮起時,剛才還包圍著他們的十幾名特警隊員已經全部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隻有那個耳後有疤痕的張澈還站著。他手中的手槍穩穩地舉起,槍口不是對著鄭銳,也不是對著阿哲,而是精準地瞄準了林晞的眉心。
    他的站姿變得完全不同,不再是那個略顯佝僂的技術官僚,而是像一柄出鞘的利劍,充滿了收斂而危險的力量。
    “母親很失望,林晞。”男人的聲音不再平淡,而是透著一股徹骨的冰冷,像手術刀劃過皮膚,“你本應是她最完美的作品,是引領新世界的曙光。你卻選擇了背叛,選擇了與這些殘次品為伍。”
    林晞強迫自己直視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盡管恐懼讓她的指尖冰涼:“你是誰?”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但卻異常清晰。
    “你可以叫我‘看守人’。”男人——張澈,或者說“看守人”——微微歪了歪頭,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帶著一種非人的詭異感,“我的任務是修剪枝杈,清理冗餘,確保所有偏離預設路徑的實驗體回歸正軌。包括你,七號。”他的目光轉向一旁的鄭銳,帶著一種評估物品般的審視。
    鄭銳向前一步,用半個身體擋在林晞前麵,聲音因極力壓抑的怒火而低沉:“鄭琳在哪裏?讓她出來見我!”
    “鄭琳博士……”看守人臉上浮現出一抹奇異而虔誠的微笑,那笑容讓他平凡的麵容瞬間變得扭曲而陌生,“她已經超越了肉體的局限,進化到了更高形態。她不再是她,她是理念,是法則,是秩序本身。她現在是……涅槃。”
    突然,遠處走廊的盡頭傳來更多、更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顯然是新的增援力量正在快速接近。
    看守人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又像是遺憾。“看來今天不是合適的時機,噪音太多了。”他的目光再次掃過林晞和鄭銳,最後在阿哲身上短暫停留了一下,帶著一絲輕蔑。“但我們很快會再見的,迷途的……兄弟姐妹們。”
    話音未落,他向後猛地一躍,動作流暢迅捷得超乎常人理解,仿佛不受地心引力約束,瞬間就融入了走廊後方一片設備投下的濃重陰影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哲反應極快,立刻拉住還愣在原地的林晞和鄭銳:“快走!更多的警察要來了!從這邊!”
    他們衝向相反方向的緊急疏散通道,推開沉重的防火門,沿著冰冷的混凝土樓梯向上狂奔。腳步聲在狹窄的樓梯間裏激起空洞的回響。推開最後一道通往地麵的安全門,三人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城市深夜的懷抱。
    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帶著都市特有的煙塵和潮濕的味道。他們融入街道上稀疏的車流和霓虹燈投下的光怪陸離的陰影之中。街燈將他們的影子拉長、縮短、扭曲,仿佛無數追逐著他們的、形態各異的鬼魅。
    在一處橫跨汙濁河道的廢棄天橋下,三人終於停下腳步,扶著冰冷潮濕的橋墩,大口大口地喘息。汗水已經浸濕了他們的後背,冷風一吹,激起一陣寒顫。
    暫時安全了。
    林晞靠著斑駁剝落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她掏出那個貼身收藏的便攜驅動器,手指因為脫力和緊張仍在微微發抖。她將它插入阿哲遞過來的、經過特殊加密處理的平板電腦。
    “現在,”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讓我們看看,鄭琳……我們的‘母親’,還給我們留下了什麽最後的‘驚喜’。”
    屏幕上,數據流飛快地加載、解密。最終呈現出來的文件結構比想象中要簡潔得多。最頂層的,也是一個唯一被標注了星號的文件夾,名為“致我的孩子們”。裏麵沒有任何複雜的資料,隻有一段孤零零的視頻文件。
    林晞與鄭銳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複雜情緒——恐懼、憤怒、一絲微弱的期盼,以及深入骨髓的疲憊。她深吸一口氣,用沾染著灰塵的指尖,點下了播放鍵。
    鄭琳的麵孔出現在屏幕上。不是檔案照片裏那個自信、銳利的女科學家,也不是秘密視頻裏那個冷靜無情的實驗者。她看起來異常疲憊、蒼老,眼角的皺紋深刻得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眼神裏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焦慮和……歉意。她坐在一個看起來像是書房或者辦公室的地方,背景是擺滿書籍的書架,但光線昏暗,隻有台燈照亮了她的臉。
    “如果你看到這段視頻,說明我最恐懼的事情已經發生。”鄭琳的聲音依舊保持著冷靜,但仔細聽,能察覺到那底下緊繃如弦的緊張,“涅槃係統的核心協議已經被濫用,它的力量正被導向我從未設想過的、可怕的方向。而我……我可能已經無法阻止它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動作讓她顯得更加脆弱。她的目光直視著鏡頭,仿佛能穿透時空,看到未來的觀看者。
    “林晞,我親愛的女兒……”她的聲音在這裏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顫抖,“很抱歉,用這種方式告訴你真相,更抱歉,對你隱瞞了這麽久,這麽多。但你必須知道,你不僅僅是我最成功的實驗體,是我傾注了最多心血的作品——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親生女兒。”
    林晞猛地捂住了嘴,防止自己驚呼出聲。淚水瞬間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模糊了屏幕上的影像。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楊峰,”鄭琳繼續說下去,聲音低沉而痛苦,“他不僅僅是你的搭檔,他是你的雙胞胎哥哥。我不得不將你們分開撫養,交給不同的家庭,以保護你們,也為了觀察不同環境對基礎能力的影響……而鄭銳……”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接下來的話更加難以啟齒,“他確實是你們的舅舅,我的親弟弟。盡管他對此一無所知,他的記憶……被我動過手腳。”
    鄭銳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抽氣。他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冰冷的橋墩上,閉上了眼睛,臉上血色盡失。舅舅?外甥?雙胞胎?這些詞語像重錘一樣砸碎了他過去幾十年對自我、對家庭的全部認知。
    視頻中的鄭琳似乎聽到了什麽外麵的動靜,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更快地繼續說道:“我創造了涅槃係統,最初的初衷是好的,是純粹的。我想治愈創傷,想抹去痛苦,想讓人性擺脫那些黑暗的糾纏。但我太天真了……組織內部,我視為同伴和助手的人中,出現了叛徒。他們看到了技術背後蘊含的、足以掌控世界的權力。當我試圖阻止,當他們意識到我絕不會讓技術被用於控製和奴役時,他們策劃了那場‘意外事故’,那個官方報告裏我死於的實驗室泄漏……”
    她再次回頭,這次臉上的驚慌更加明顯。
    “現在聽著,孩子們,這是最重要的事情:唯一能阻止他們,唯一能徹底關閉被扭曲的涅槃係統的方法,就是找到並啟動‘零號協議’。那是我埋藏在係統最深處的自毀後門。但它在完成之前就被他們發現了,我不得不將它分散、加密,隱藏在我最初開始一切研究的地方——”
    她又頓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悲哀和懷念。
    “——你們童年時代的家中。那個藏在山裏的,被遺棄和偽裝起來的研究所。找到所有碎片,重組零號協議,就能徹底終結這一切。”
    外麵傳來一聲模糊但沉重的巨響,像是門被強行破開。鄭琳驚慌地看向門口,畫麵也開始輕微晃動。
    “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組織的力量無處不在,他們滲透的程度超乎你們的想象。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
    視頻在此處戛然而止,最後幾幀畫麵劇烈地扭曲、撕裂,變成一片刺眼的雪花,隨後徹底黑了下去。隻剩下平板電腦屏幕反射著的,三人蒼白而震驚的臉。
    林晞關掉屏幕,淚水終於無聲地滑落。二十年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孤兒,在福利院長大,靠著努力和一點運氣才走到今天。她從未想過,自己不僅有母親,有兄弟,還有一個如此扭曲、隱藏在無數謊言和實驗之下的“家庭”。楊峰……她的哥哥。那個她曾偷偷仰慕,後來又因其“犧牲”而痛苦愧疚的搭檔,竟然是她的血親。巨大的悲傷和荒謬感幾乎將她淹沒。
    鄭銳的表情複雜難辨,他抬起頭,望向遠處城市邊緣那連綿的黑色山巒輪廓,聲音沙啞:“所以……你是我的外甥女。楊峰,是我的外甥。”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卻失敗了。“而我竟然還……嫉妒過他對你的關注。真是可笑。”
    阿哲抱著他的平板電腦,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腳,輕聲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個……‘童年時代的家’?那個山裏的研究所……它在哪裏?”
    林晞用力擦去臉上的淚痕,一段被塵封、被掩蓋的記憶,如同深水下的冰山,緩緩浮出意識的表麵。模糊的影像閃現——茂密的森林、一條顛簸的石子路、一棟掩映在樹蔭下的白色建築、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一個總是關著門的房間。
    她抬起頭,望向遠方,目光仿佛能穿透城市邊緣閃爍的燈火和汙濁的霧氣,看到那片隱藏在黎明前最深沉黑暗中的群山陰影。一種奇異的確定感在她心中升起。
    “我知道那個地方。”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在山裏,一個被徹底遺棄和抹去的地方。”
    她收回目光,看向鄭銳和阿哲,眼中雖然還殘留著淚光,卻已經燃起了新的火焰——那是決意的火焰。
    “我們必須回去,”她說,“回到一切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