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6章灶下有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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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菜湯在醫院躺了三天。
巴刀魚請了假,守在病房外。娃娃魚每天清晨出現,帶來一碗用樹葉盛著的露水,說是“能洗內毒”。她把露水倒在酸菜湯的輸液管口,水竟自行逆流而上,滲入點滴袋中,袋裏的藥液泛起一圈微光,隨即恢複正常。
醫生說這人命硬得離譜——血液裏有未知毒素,髒器受損嚴重,卻硬是沒進ICU,體溫穩定,白細胞指數反常飆升。
“像是……在自我燃燒。”主治醫師推了推眼鏡,看著化驗單,“可能量來源不明。”
巴刀魚沒解釋。
他知道,那是“火煞”在體內運轉,強行煉化“噬”。
第四天清晨,娃娃魚沒來。
巴刀魚正要出門尋她,手機響了。
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隻有兩個字:**快回。**
他心頭一緊,打車直奔“刀魚小灶”。
巷子口已圍了一圈人。
警戒線拉起,紅藍燈光在晨霧中旋轉。兩名警察站在店門口,正和房東老陳說話。老陳臉色發白,手裏攥著一串鑰匙,不住搖頭。
“我沒開過!這店一直關著!”
巴刀魚撥開人群衝進去:“發生什麽了?”
警察回頭:“你是?”
“我是店主,巴刀魚。”
“哦。”警察打量他,“你這店,昨晚被人闖入,廚房被翻得亂七八糟,最奇怪的是——你家灶台,整個被撬了。”
“什麽?!”
巴刀魚衝進店。
果然,灶台不見了。地上隻剩一個方形空位,水泥地被鑿出深深凹槽,邊緣還沾著暗紅血跡。冰箱倒了,鍋碗碎了一地,牆上用黑漆寫著三個大字:
**“交鑰。”**
字跡歪斜,像是用手指蘸血寫成。
巴刀魚蹲下,指尖觸地。
掌心那道紅痕突然灼痛。
他閉眼,銀光微閃。
刹那間,世界再次變化。
空氣中,無數光絲亂舞。他順著那些最濃的痕跡追去——它們從灶台空位向下,鑽入地底,像一條條黑色根須,通向某個深處。
他猛地睜眼。
“井。”他低語。
“什麽井?”警察問。
“後院那口廢井。”巴刀魚站起,“你們沒查過下麵?”
警察皺眉:“井?這屋哪有井?圖紙上沒標。”
巴刀魚不理他,衝向後廚。他搬開雜物,在牆角摸索片刻,終於在一堆舊瓦罐後摸到一塊鬆動的水泥板。
他用力掀開。
一股陰冷濕氣撲麵而來。
下麵,是一口井。
井口不大,約莫半米寬,井壁長滿青苔,往下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井沿上刻著幾個模糊字跡,被歲月磨得幾乎看不清。
巴刀魚俯身,銀光注入指尖,輕觸井沿。
刹那,腦海中浮現畫麵——
三十年前。
深夜。
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蹲在井邊,手裏捧著一碗黑湯。湯裏浮著人眼、指甲、頭發。他低聲念咒,將湯倒入井中。
井底傳來吞咽聲。
隨後,他將一塊鐵牌投入井中,牌上刻著一個符號——一口三足鍋,鍋中有火。
畫麵斷。
巴刀魚喘息,冷汗涔涔。
他知道這是什麽了。
**“飼井”**。
娃娃魚說的“縫隙”,不止是空間裂縫,更是人為製造的“飼養之井”。有人用死人的情緒、殘念、怨氣喂養某種東西,讓它從縫隙中生長,再收割。
而他家這口井,就是源頭之一。
“你發現什麽了?”警察走來,探頭看井。
“別看!”巴刀魚猛地拉他後退。
可遲了。
警察盯著井底,眼神瞬間渙散。他張嘴,喉嚨裏發出“咕嚕”聲,像在吞咽什麽。接著,他緩緩抬頭,眼睛竟開始泛灰。
“我……好餓……”他喃喃,“給我點吃的……”
他猛地撲向巴刀魚,手指成爪!
巴刀魚側身躲過,反手一掌拍在他肩上,銀光注入。
“清醒!”
銀光如針,刺入對方神識。
警察渾身一震,跌坐在地,眼神恢複清明。
“我……我怎麽了?”他驚恐,“我剛才看見……好多碗湯……在叫我……”
巴刀魚扶起他,聲音低沉:“你被‘飼’汙染了。別再看這井,也別碰任何從這店裏拿出的東西。這店……暫時封了。”
警察踉蹌起身,臉色發白:“我……我得上報……”
“報什麽?”房東老陳突然插話,臉色陰沉,“這店本來就該拆!租約到期,我早想翻新!現在出了事,正好清場!”
巴刀魚眯眼:“陳叔,你不知道這井?”
“什麽井?我買這房三十年,從沒聽說後院有井!”老陳冷笑,“你小子別想賴著不走!今天就把東西搬走,否則我叫人來清!”
巴刀魚盯著他。
掌心銀光微閃。
他看見老陳體內,有一絲極細的黑線,纏在腳踝上,像被什麽東西拴著。
**被控。**
這人,不是他自己在說話。
“好。”巴刀魚點頭,“我搬。”
他轉身,開始收拾殘物。鍋、刀、調料……他一件件裝箱,動作平靜。
老陳滿意了,收起鑰匙,轉身離開。
巴刀魚看著他的背影,低聲:“娃娃魚,你該出來了。”
陰影裏,灰裙輕動。
娃娃魚從牆角走出,臉色蒼白:“他被‘線’纏了。是‘飼’的傀儡,有人在用他做事。”
“誰?”
“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指向井口,“他們要的不是店,是灶。你家灶台,是‘鎮物’。”
“鎮物?”
“上古廚神設下的‘封印灶’。它壓著這口飼井,阻止‘噬’上湧。你昨晚用‘淨味’,等於鬆了封印,它們……要出來。”
巴刀魚沉默。
難怪他們撬灶台。
難怪牆上寫“交鑰”。
他們要的,是徹底打開這口井。
“酸菜湯呢?”娃娃魚問。
“還在醫院。”巴刀魚握拳,“但現在不能去了。他們知道我有‘淨味’,一定會盯上醫院。我們得先找到‘鑰’。”
“什麽鑰?”
“我父親留下的東西。”巴刀魚從鐵盒中取出那張泛黃紙,指著下麵的符號,“這不隻是‘廚神印’。這是地圖。三足鍋,代表三處‘鎮灶’。火,代表‘心火’。水滴……是‘源’。”
他抬頭:“這城裏,還有兩口灶。我們得找到它們,重新點燃。否則,這井一旦徹底打開,整條街都會變成‘飼場’。”
娃娃, 魚搖頭:“可我們不知道另外兩口灶在哪。”
“有人知道。”巴刀魚冷笑,“老陳剛才說謊。他買這房三十年,可這井至少有五十年曆史。他父親才是第一任房東。我去查檔案。”
他抱起最後一箱,走出店門。
警戒線已撤,人群散去。
陽光照在空蕩蕩的店鋪上,招牌被風吹得晃動。
“刀魚小灶”——四個字,黯淡無光。
當晚,市檔案館地下庫。
巴刀魚翻出老城區地契,手指停在一張泛黃圖紙上。
**“1973年,原殯儀館附屬停屍間改建為商用鋪麵,編號B7,承租人:陳德海。”**
圖紙背麵,有一行手寫備注:
**“井已封,灶已立,三足鎮之,火不滅則城不陷。”**
下麵畫著三個點,呈三角分布。
B7是第一個。
另外兩個,一個在**舊菜市場**,一個在**廢棄職工食堂**。
“找到了。”巴刀魚低語。
娃娃魚站在陰影裏,忽然說:“有人來了。”
腳步聲。
輕,緩,帶著濕氣。
像是從井底爬上來的人。
門被推開。
一個穿黑雨衣的***在門口,手裏拎著一隻鐵桶。桶裏晃著黑湯,湯麵浮著一張人臉,正無聲尖叫。
“巴刀魚。”他開口,聲音沙啞,“交出灶鑰。否則,你朋友會先死。”
巴刀魚認得他。
醫院護工老周——每天給酸菜湯送藥的那個。
“你被‘飼’控了。”巴刀魚不動。
“不。”老周咧嘴,笑出滿口黑牙,“我是自願的。我兒子吃了‘飼’,瘋了。他們說,隻要我幫忙開井,就還他清醒。我信。”
他舉起鐵桶:“這湯裏,有酸菜湯的血。我滴了一滴進去。他現在,和這湯連著。你若不交,我倒下,他就死。”
娃娃魚急道:“他在說謊?”
“不。”巴刀魚看著桶中人臉,“他沒說謊。這‘飼’能借血連魂。他真能殺酸菜湯。”
他沉默三秒,緩緩道:“好。我交。”
他從懷中取出那張泛黃紙,走向老周。
老周眼中閃過喜色。
就在巴刀魚遞出紙的瞬間——
娃娃魚動了。
她抬手,袖中滑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指尖一彈!
銀針破空,直射鐵桶!
“叮!”
針尖刺入桶壁,刹那,桶中黑湯劇烈翻騰,湯麵人臉發出無聲尖嘯,隨即潰散!
“你——!”老周怒吼,轉身要逃。
巴刀魚一步上前,掌心銀光暴漲,按上他後頸!
“淨味·破!”
銀光如刀,斬斷體內黑線。
老周渾身一僵,眼神恢複清明,隨即癱軟在地,嘔吐不止。
“我……我做了什麽……”他喃喃,“我兒子……他還好嗎……”
巴刀魚不答,拾起地上的紙——剛才那張,是假的。
真品,一直藏在他袖中。
他看向娃娃魚:“你什麽時候知道他被控的?”
“從他走進來的第一步。”娃娃魚收起銀針,“他鞋底沾著井底的青苔,卻說自己剛從醫院來。醫院在城南,這在城北。”
巴刀魚點頭:“走。去舊菜市場。第一口灶,必須今晚點燃。”
午夜,舊菜市場。
鐵門鏽蝕,內裏漆黑。攤位倒塌,地上滿是腐爛菜葉和碎玻璃。
巴刀魚和娃娃魚潛入深處。
按照圖紙,第一口“鎮灶”應在水產區。
他們找到一口廢棄的炒鍋,埋在垃圾下,鍋底刻著與巴刀魚家灶台相同的符號。
“就是它。”巴刀魚清理鍋體,掌心銀光注入。
鍋微微震動。
忽然,四周溫度驟降。
陰影裏,走出七個人。
全都穿著破舊圍裙,手裏拿著菜刀、剁骨刀、刮鱗刀。
他們眼睛灰白,嘴角裂開,無聲笑著。
**“餓……”**
**“湯……要喝……”**
娃娃魚後退:“是‘飼奴’。被‘飼’徹底吞噬的人。”
巴刀魚拔出菜刀,擋在娃娃魚前。
“你們想要‘鑰’。”他低語,“可我是‘主廚’。灶,由我點燃。”
他掌心銀光匯聚,緩緩按上鍋底。
“以心為火,以刀為骨,以味為道——”
鍋,開始發燙。
銀光順著符文蔓延,整口鍋嗡鳴如鍾。
“我宣布——”他抬頭,目光如炬,“第一口鎮灶,重燃!”
轟——!
銀光衝天而起,化作一道光柱,直刺夜空!
七名飼奴發出尖嘯,被光柱掃中,瞬間汽化!
光柱持續十秒,隨即收斂。
鍋中,一縷火苗靜靜燃燒。
藍色,卻帶著銀邊。
巴刀魚跪地,大口喘氣,嘴角溢血。
強行點燃鎮灶,反噬極重。
娃娃魚扶住他:“你做到了。”
“這才剛開始。”他抹去血跡,望向遠處黑暗,“還有第三口灶。而且……”
他握緊刀。
“他們知道我來了。”
夜風拂過,菜市場鐵門晃動,發出“吱呀”聲。
像在笑。
戰,已入深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