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6章 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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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帶他回營。”
    女將軍聲音冷冽,頭也不回,長槍橫握,翻身便欲上馬,青絲在寒風中獵獵飛揚。
    “此等人才,本將軍,看上你了。”
    兩名邊軍應聲上前,腰刀半出,伸手便要去擒寧遠。
    寧遠臉色驟變,下意識將沈疏影和秦茹死死護在身後,身形微沉,如臨大敵。
    他心知肚明,如今大乾雖看似戰事初定,但邊城人員緊缺。
    強征在附近征兵,早已不是秘密。
    所以寧遠是覺得不會去的。
    正欲反抗,一道魁梧的身影卻比他更快,已強撐著站起,鐵塔般擋在他與邊軍之間。
    是虛弱的周窮。
    “周窮,你想幹什麽?!”一名大胡子邊軍瞠目怒喝。
    “將軍賞識這小子,那是他的造化!你別不識好歹,滾開!”
    “將軍!”周窮不顧傷痛,單膝重重跪地,抱拳昂首,目光灼灼地望向已端坐馬背的女將軍。
    “末將……卑職周窮,懇請將軍!念在卑職曾在關東鎮撫司三旗效力的舊情份上,放過我這位小兄弟!”
    風雪卷過院落,一時寂靜無聲。
    女將軍勒住戰馬,鳳眸微垂,冰冷的目光如實質般落在周窮臉上。
    她槍鋒在雪地映照下,泛著刺骨寒光。
    “周窮,”她開口,聲音裏聽不出半分波瀾。
    “你也配提關東鎮撫司?你若再阻撓,連你一起緝拿。”
    周窮抱拳的指節泛白,目光卻異常堅定,分毫不讓。
    “寧兄弟於我有救命之恩,他家中尚有妻妾倚門懸望。”
    “將軍若強行帶他走,便是斷了他一家生路!小民……萬死不能坐視!”
    “周窮你瘋了!”那大胡子邊軍又急又怒,搶上前一把揪住周窮的衣襟,壓低聲音急道。
    “娘的,你不要命了?!這位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再說下去,她真敢一槍捅了你!”
    周窮任由他拉扯,目光依舊死死鎖在女將軍身上,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若黑水城非征調不可,周窮願代寧兄弟前往!”
    “你……!”大胡子氣得跺腳,猛然察覺身後一股凜冽殺意襲來,頓時噤若寒蟬。
    馬背上,女將軍沉默地俯視著周窮,周窮也毫不避諱地迎著她的目光。
    時間在死寂的對峙中緩慢流淌,每一息都漫長如煎熬。
    寧遠雙拳緊握,胸腔劇烈起伏,一股熱血衝上頭頂,幾乎要踏前一步,喊出“我自己去”。
    可話到嘴邊,看著身後臉色慘白、緊緊相依的沈疏影和秦茹,那滾燙的話語便硬生生卡在喉嚨裏。
    他箭術超群,但賭不起。
    他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對所謂軍功榮耀毫無興趣,他隻想守護好這方寸之間的安穩。
    王朝興替,邊關烽火,於他而言,遠不及懷中人的安危重要。
    冗長的沉默後,女將軍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冰冷,卻莫名少了幾分殺伐之氣。
    “養好你的傷。給你三日。”
    “三日後,到黑水城百裏外的大營報到。”
    話音未落,她猛地一夾馬腹,戰馬嘶鳴,人已如離弦之箭,衝入茫茫雪夜。
    大胡子邊軍長長舒了口氣,狠狠瞪了周窮一眼,帶著幾分無奈與擔憂,揮手領著眾軍士翻身上馬,追著女將軍而去了。
    待馬蹄聲遠去,周窮強提的那口氣驟然鬆懈,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後倒去。
    “周大哥!!”
    再次睜開眼時,天光已透過破舊的窗欞,灑在身上。
    周窮發現自己身上蓋著那張染血卻異常溫暖的黑熊皮。
    寧遠正坐在不遠處的火爐邊,心不在焉地打磨著幾支箭簇,眉頭緊鎖。
    “周大哥,你醒了!”見周窮看過來,寧遠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近。
    周窮擠出一絲疲憊的笑容,“小子,一晚上沒合眼?”
    寧遠撓頭憨笑,“周大哥傷得這麽重,我怎麽敢睡。你感覺怎麽樣?”
    “死不了。”
    周窮掙紮著撐起身子,靠在土牆上。
    “別自責,你家裏有牽掛,去了邊城那鬼地方,她們在這世道怎麽活?”
    “我孤家寡人一個,去了也無妨,就當是……還你的救命之恩了。”
    寧遠沉默片刻,低聲問道,“周大哥,你和那位女將軍……似乎舊識?她為何對你……”
    周窮苦笑一聲,笑容裏滿是滄桑和對官場的失望。
    “是啊,舊識。”
    “當年我在關東鎮撫司三旗當差時,她是老鎮撫使的千金。”
    他頓了頓,眼神飄向遠方,“我這人性子直,不懂官場上那些彎彎繞。”
    “有次慶功宴上喝多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軍功被頂替,還背上了黑鍋。”
    “幸虧……某些人念在舊情,沒要我的命,隻是把我踢了出來,發配到這清河縣等死。”
    寧遠默然。
    他不願涉足官場,就是深知其中凶險。
    而周窮的經曆,更印證了他的判斷。
    周窮看著寧遠,在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另一個自己。
    一個被時代洪流裹挾,卻依然試圖保住心中最後一點熱血的靈魂。
    這時,沈疏影端著熱粥走進來,見到周窮醒來,她忽然放下木碗,走到周窮麵前。
    撲通一聲跪下,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周窮一愣,“弟妹,你這是……?”
    寧遠也是一愣。
    沈疏影抬起頭,眼眶微紅,聲音哽咽卻清晰。
    “周大哥,你救了我夫君,就是救了我們全家。妾身無以為報,隻能給您磕頭了!謝謝您!”
    周窮連忙虛扶一下,搖頭澀聲。
    “快起來,折煞我了。你們好好過日子,將來生兒育女,平平安安,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
    吃過簡單的飯食,寧遠一家護送著周窮走出漠河村。
    在村外三裏的岔路口,周窮停下腳步。
    他轉身,重重拍了拍寧遠的肩膀。
    “寧遠,”他聲音低沉,“其實……以前我也有個家。”
    “我那婆娘,不比你這兩個媳婦差,我還有個丫頭呢……隻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那份深埋的痛楚與驕傲似乎被什麽堵住,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揮了揮手。
    “罷了,不提了。就此別過吧!等我在邊城混出個人樣,再來找你喝酒!”
    寧遠急忙從懷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裏麵是他幾乎全部的積蓄。
    兩百多兩銀子。他塞到周窮手裏。
    “周大哥,邊城苦寒,這些你拿著,添置些衣物吃食。”
    周窮瞥了一眼那銀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將錢袋推了回去。
    “傻小子!留著給你媳婦們添置家當吧!邊城那地方,錢不當飯吃!走了!有緣再見!”
    說罷,他瀟灑地揮了揮手,轉身,大步流星地踏入風雪之中,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孤寂。
    “夫君……”沈疏影和秦茹依偎在寧遠身旁,望著周窮遠去的方向,鼻子發酸,“多好的一個人啊。”
    寧遠緊緊摟著二人,心情複雜如亂麻。
    “是啊多好的一個人,這是我穿越以來,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二女在寧遠這句話中,疑惑抬頭。
    三日後,清河縣。
    寧遠背著新買的厚實棉衣和精心準備的肉幹,再次來到悅來酒樓。
    “哎喲,寧獵戶,你這可來得不巧了,”張權貴搓著手,臉上堆著笑。
    “怎麽?”寧遠心中一沉。
    “周護院長,哦不,現在該叫周軍爺了!”
    張權貴道,“他前天一早就走了,一個人,徒步往邊城方向去了。”
    “什麽?!”寧遠大驚,“不是說好了三日後嗎?怎麽提前走了?”
    “這誰知道呢?”張權貴聳聳肩,“興許周軍爺急著去建功立業唄!”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猛地攫住了寧遠的心。
    他隱約覺得,周窮此去,恐怕並非為了功名,而更像是……一心赴死。
    就在他心神不寧,一個帶著驚喜的、銀鈴般的女子聲音從身後響起。
    “寧神醫!是你呀!你終於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