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不那麽猙獰，對著懷裏的小團子壓低聲音，語速飛快：
    “聽著！小祖宗！咱們玩個遊戲！現在！你！留在這裏！躲在這個袋子後麵！絕對！絕對！不準出來！也！不準！發出任何聲音！就像剛才那樣！明白嗎？”他指了指旁邊一個半人高的空麻袋堆。
    小團子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似乎理解不了這麽複雜的指令，小臉上依舊一片茫然。
    林閑急了：“就是！藏貓貓！玩過沒？你藏好！我待會兒來找你！贏了給你…給你…”他搜腸刮肚，想著這鬼地方能有什麽吸引小孩的東西，“給你買糖！甜甜的！好吃！”
    “糖？”
    小團子似乎捕捉到了這個陌生的音節，大眼睛裏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小嘴無意識地咂巴了一下。
    有門！
    這個小團子居然聽懂了林閑說的話。
    “對！糖！甜甜的！”林閑趕緊點頭，像哄騙小紅帽的大灰狼，“隻要你乖乖藏好！等那些凶巴巴的壞人走了，我就回來找你！給你買好多好多糖！”
    他一邊說著，一邊極其輕柔又迅速地試圖把小團子往那個空麻袋後麵放。動作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生怕弄疼了她或者引起她哭鬧。同時，他的眼角餘光死死盯著糧店裏的老板和遠處的巷口。
    小團子似乎被“糖”這個字眼吸引住了，又或者是對林閑的動作沒有反抗。她的小手鬆開了林閑的衣襟，任由林閑把她小小的身體塞進了空麻袋堆和牆壁形成的狹窄縫隙裏。昏暗的光線立刻將她小小的身影吞噬了大半。
    成了！林閑心頭狂喜！他飛快地抓起旁邊另一個破麻袋，胡亂地搭在小團子藏身的位置前麵，勉強做了個遮擋。
    “記住！藏好！別出聲！等我回來買糖！”他最後叮囑了一句，聲音壓得極低。
    然後，連看都不敢再看一眼，猛地轉過身，像一隻受驚的兔子，弓著腰，貼著牆根，用盡吃奶的力氣，朝著與來時完全相反的方向——街道的另一頭，發足狂奔！
    他跑得義無反顧，跑得腳下生風，跑得連肺裏的空氣都快要榨幹！
    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甩掉了！終於把這天大的麻煩甩掉了！安全了！可以去當鋪了！金鐲子！肉包子！我來了！
    風聲在耳邊呼嘯，街道兩旁的破敗景象飛速倒退。林閑感覺自己的腳步從未如此輕盈雖然腿肚子已經在打顫），自由的氣息從未如此甜美雖然空氣裏依舊混雜著各種怪味）！
    他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就看到那雙烏溜溜的、讓他心頭發毛的大眼睛。
    林閑一口氣跑出這條街，又拐進另一條稍微寬敞點的巷子，感覺徹底遠離了糧店那個“是非之地”，才敢扶著旁邊一堵冰冷的土牆停下來，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像拉風箱一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汗水混著汙泥從額角滑落，流進眼睛裏，帶來一陣刺痛。但他顧不上擦，臉上露出了一個劫後餘生、帶著點竊喜的笑容。
    “呼…呼…安全…安全了…”
    他喃喃自語，直起腰，準備辨認一下方向，找找傳說中的當鋪在哪條街。
    就在這時——
    一股極其微弱的力道，輕輕地、卻異常執著地，拽了拽他沾滿汙垢、破了好幾個洞的褲腿。
    力道很輕，輕得像一片落葉拂過。
    但在林閑此刻高度緊張、剛剛放鬆下來的神經上，卻無異於一道平地驚雷！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臉上的竊喜笑容僵住，然後一寸寸碎裂，轉化為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僵硬，一點點地、低下頭。
    目光順著自己那條髒得看不出原色的褲腿，一路向下……
    然後，他看到了一隻小手。
    一隻小小的、沾著汙泥、卻異常白嫩的小手。
    那隻小手，此刻正無比精準地、緊緊地攥著他褲腿上一個搖搖欲墜的破洞邊緣。
    再往下。
    一張同樣糊著汙泥、隻有一雙眼睛格外明亮清澈的小臉，正仰著，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小嘴微微張開，小奶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和控訴，清晰地吐出兩個含糊卻極具殺傷力的音節：
    “西…父…糖？”
    林閑：“……”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
    巷子裏穿堂而過的冷風，卷起地上的塵土和碎屑，打著旋兒。
    遠處，隱約傳來了追兵暴躁的吼叫和更加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正朝著他們所在的這條巷子快速合圍過來。
    林閑張著嘴，保持著低頭彎腰的姿勢，像個被施了石化咒的木偶。
    他看看自己空蕩蕩的懷抱，再看看褲腿上那隻緊抓不放的小手，最後對上那雙在昏暗巷子裏依舊亮得驚人的、寫滿了“你騙人”三個大字的烏溜溜眼睛……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我…我他媽…”
    林閑的嘴唇哆嗦得像是通了電，腦子裏翻江倒海，隻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她怎麽追上的？！她怎麽知道我往這邊跑的？！這小祖宗是屬鬼的嗎？還是他娘的裝了狗鼻子加gps定位？！
    剛才那糧店離這兒少說隔了兩條巷子！她一個兩三歲、剛從垃圾堆裏刨出來的小豆丁，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這麽複雜的環境裏，精準地摸到他褲腿的？！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
    這娃……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那邊！搜仔細點！剛才好像有動靜！”
    巷子口的方向，追兵那如同砂紙摩擦般的粗糲吼聲再次炸響，帶著金屬碰撞的“哐當”聲，如同催命的鼓點，迅速逼近！這一次，聲音清晰得仿佛就在隔壁巷子！
    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的巨網，當頭罩下！
    林閑渾身一個激靈，巨大的求生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震驚和荒謬感。
    他看著褲腿上那隻小手，再看看那張寫滿了“你騙人”的小髒臉，一股悲憤的、認命的、破罐子破摔的情緒猛地衝上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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