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閑慢慢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向那個角落。
    小小的身影縮在那裏，依舊穿著那身看不出顏色的破布片，頭發亂糟糟像個鳥窩，小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全是泥灰。她啃得很認真，小口小口的，腮幫子微微鼓動。
    那雙亮得驚人的大眼睛，此刻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在髒兮兮的小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竟顯出幾分乖巧？和脆弱？
    林閑心裏那點因為被罵而升起的怨氣，像被針戳破的氣球，噗一下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無力感，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這小東西確實可憐。
    他歎了口氣，掙紮著坐起身。算了，罵就罵吧，反正他林閑的臉皮，在穿越前被甲方蹂躪的時候就已經練得堪比城牆拐角了。現在的問題是，怎麽辦？
    甩是甩不掉了。慈幼堂的高牆都擋不住她，這娃簡直比502膠還粘人。扔外麵？看著她餓死凍死？林閑自問還沒那麽畜生。
    “安全第一…”林閑揉著發痛的太陽穴，開始進行極其艱難的自我說服，“帶著她好像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怪力蘿莉？能翻牆，能徒手接雨滴，說不定…真有點本事？萬一遇到王屠戶那種級別的危險，是不是能擋一下？當個肉盾？林閑為自己的陰暗想法小小羞愧了一下）
    人形雷達？甩都甩不掉，跟裝了gps似的，這追蹤能力以後萬一走散了，是不是還能自己找回來？省得他費心找？雖然這個“萬一”他一點也不想發生）
    養老保險？林閑腦子裏突然蹦出這個念頭。養大了，萬一真是個天才，以後發達了，是不是能給他養老送終？雖然這投資周期有點長，風險有點大主要是怕她先把自己作死），但總比沒有強吧？
    越想，林閑越覺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當…就當提前投資了！”林閑用力一拍大腿，仿佛下定了決心，“高風險，高回報！搏一搏，鹹魚變…呃，鹹魚還是鹹魚，但說不定能多條小魚幹？”
    他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心裏那點憋屈感神奇地消散了不少。主要是，不這麽想，他也沒別的路可走了。
    林閑撐著地麵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其實越拍越髒），走到角落裏那個小東西麵前，蹲了下來。
    那小東西似乎感覺到他的靠近，停下了啃窩頭的動作，抬起小臉，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林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藹可親”，盡管他現在蓬頭垢麵，笑容可能比哭還難看。
    “那個…小東西？”林閑開口，聲音還有點幹澀，“咱們…打個商量？”
    小東西沒反應，隻是看著他。
    “你看啊，這破廟呢，雖然破了點，漏風漏雨還帶味兒，但好歹是個窩，對吧？”林閑試圖講道理，“我呢，雖然窮得叮當響，吃了上頓沒下頓，但…呃，有我一口幹的，就…就盡量不讓你喝稀的！”他努力回憶著電視劇裏收養孤兒的感人台詞。
    小東西依舊沒反應，大眼睛裏似乎有些茫然。
    “所以呢，”林閑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最關鍵的一句，“以後，你就跟著我混…呃，跟著我過！我…我就當收了個徒弟！對！徒弟！以後我就是你師父！”他給自己安了個聽起來比較高大上的頭銜，試圖找回一點尊嚴。
    “西父？”小東西似乎對這個詞有點反應，小嘴微微動了動，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奶聲奶氣的音節。
    林閑眼睛一亮！有門兒！
    “對！師父！”他趕緊點頭，指著自己，“以後你就叫我師父！我呢，也不能總叫你‘小東西’、‘喂’啥的…”他摸著下巴，開始琢磨名字。    “嗯…”林閑目光掃過她髒兮兮的小臉，雖然髒，但隱約能看出底子不錯，尤其是那雙眼睛，亮得跟寶石似的。
    “看你眼睛挺亮…像個寶貝疙瘩…”他腦子裏靈光一閃，“就叫…林寶兒！對！林寶兒！跟我姓林！以後你就是我林閑的開山大弟子兼…呃，養老保險+1！”
    他越說越覺得這名字起得妙！朗朗上口，寓意美好寶=寶貝，兒=就當是昵稱），而且聽起來就貴氣！
    萬一以後真被綁匪盯上了，一聽這名字：“林寶兒？聽起來就值錢！贖金得多要點！”說不定他還能跟著沾點光…
    “咳咳！”林閑趕緊把後麵那點陰暗的小心思壓下去，努力擺出“慈師”模樣，對著小泥猴宣布，“以後，你就叫林寶兒了！記住了嗎？林——寶——兒！”
    小東西，嗯……不對，現在該叫林寶兒了，歪著小腦袋，大眼睛看著林閑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滑稽的臉，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話。
    破廟裏安靜了幾秒。
    就在林閑以為她沒聽懂，準備再重複一遍的時候，林寶兒那雙亮得驚人的大眼睛，忽然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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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兩輪小小的、驟然升起的新月！
    髒兮兮的小臉上，嘴角一點點、一點點地向上勾起，露出了一個極其微小、卻無比清晰的弧度！
    一個真正的、幹淨的、帶著點懵懂和純粹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有魔力，瞬間驅散了她臉上所有的汙垢帶來的陰霾，露出底下那份被掩蓋的、屬於孩童的純真和美好。雖然隻有短短一瞬，卻像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進了林閑那被“苟命”和“麻煩”塞得滿滿當當的心底。
    林閑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看著那曇花一現般的笑容，看著那雙彎彎的、盛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依賴和歡喜的眼睛…
    撲通！撲通！
    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後不受控製地瘋狂跳動起來！一股陌生的、溫熱的、酸酸軟軟的情緒，猛地從心口湧出，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精心構築的“投資理論”和“養老保險”的堤壩！
    這感覺…太要命了！
    “我…我操…”
    林閑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感覺那裏像是被一支無形的箭精準命中，血條瞬間清空！一股強烈的保護欲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柔軟情緒，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
    他張著嘴，看著眼前這個剛剛被他正式命名為“林寶兒”、笑得像個真正小天使雖然下一秒可能就變回小惡魔）的小東西，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伴隨著心髒劇烈跳動的背景音：
    “完了完了完了…這誰頂得住啊！！！”
    破廟外，天色徹底大亮。陽光透過破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林閑捂著還在咚咚狂跳的胸口，看著已經收斂了笑容、繼續低頭認真啃窩頭的林寶兒，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最終定格在一種混合著認命、無奈、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柔軟上。
    養老保險？去他媽的吧！
    這娃…好像真的有點…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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