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馬猴兒。
    他蜷縮在冰冷的草叢裏，凍得臉色發青，鼻涕都快流到嘴裏了，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奉命在這裏盯梢，已經蹲了大半夜。破廟裏隱約傳來的、時斷時續的刨土聲和低語聲，讓他嘴角勾起一絲殘忍而得意的冷笑。
    “窮酸…小崽子…折騰吧…使勁折騰…”馬猴兒無聲地咧開嘴，露出幾顆發黃的尖牙，眼神裏充滿了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貪婪，“等老大準備好…嘿嘿…看你們還能往哪兒鑽！”
    他緊了緊身上單薄的灰布褂子，換了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繼續像一塊冰冷的石頭般，潛伏在黑暗裏，耐心地等待著獵物的最終命運。
    天剛蒙蒙亮，一層灰白色的薄霧還懶洋洋地趴在破廟的屋頂和枯樹上。空氣又冷又潮，吸一口，涼氣直往肺管子鑽。
    林閑像尊石雕似的杵在破廟那扇漏風的破門板後麵，眼睛死死貼在一條最寬的裂縫上，已經看了快半個時辰了。他整個人繃得緊緊的，後槽牙咬得咯吱響，連帶著半邊腮幫子都在抽抽。
    外麵那叢半枯的蒿草叢裏，馬猴兒那灰布褂子的身影，跟塊生了根的石頭似的，就沒挪過窩！偶爾動一下，也就是換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蹲守。
    而這一切都被隔著老遠，隔著門板縫的林閑看在了眼裏。
    “媽的…陰魂不散…”
    林閑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昨晚係統那猩紅的【血光之災】預警帶來的恐懼，非但沒有隨著天亮消散，反而像這破廟裏的黴味，越捂越濃，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跑？往哪兒跑？門口蹲著條毒蛇，外麵指不定還有多少雙眼睛！硬闖？就他這風吹就倒的小身板，加上個隻會“拍石頭”的寶兒？那不是送菜嗎！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林閑反複念叨著，像念經一樣給自己洗腦。可這四個字現在念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虛得慌。光躲在這破廟裏，跟等死有什麽區別？趙鐵柱那王八蛋遲早會帶人衝進來！
    他煩躁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感覺頭皮屑都在跟著簌簌往下掉。目光下意識地掃過牆角那堆破磚爛瓦，下麵埋著他和寶兒的命根子，那點可憐的幹糧。又看看土炕角落裏，那個同樣被破布蓋著的小瓦罐裏麵是他最後的家當，幾枚磨得發亮、帶著他體溫的銅錢。
    三枚。不多不少，正好三枚。
    這錢，是他從牙縫裏摳出來的，是準備在最最山窮水盡、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買兩個最便宜的黑麵饃饃續命的希望。捏在手裏都嫌硌得慌。
    一個極其大膽、或者說極其作死的念頭，像水泡一樣，不受控製地從他混亂的腦子裏冒了出來——賄賂！
    拿這三文錢，去買通趙鐵柱？！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林閑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趙鐵柱是什麽人？那是敲骨吸髓、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霸！三文錢？連他腳底下的泥都買不起！搞不好錢遞過去，反手就被他當成挑釁，直接剁了自己喂狗！
    可…不試試…還能怎麽辦？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寶兒被抓走？
    “西父？”
    一個軟軟糯糯、帶著剛睡醒迷糊勁兒的聲音響起。
    林閑猛地回頭，看見寶兒揉著眼睛，裹著破麻袋片，搖搖晃晃地從土炕上爬下來。
    小丫頭頭發睡得亂糟糟的，像頂了個鳥窩，小臉被凍得有點發白，但大眼睛已經恢複了神采。她一眼就看見師父手裏捏著的、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微弱黃光的東西。
    “亮亮！”寶兒眼睛“唰”地亮了，邁著小短腿就撲了過來，伸出小手想去夠，“寶兒要玩！”
    林閑觸電般把手縮回來，把那三枚珍貴的銅錢死死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他蹲下身，看著寶兒那雙清澈見底、不染一絲塵埃的大眼睛，心裏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寶兒乖，這不是玩的。”林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這是…這是師父的寶貝，很重要的寶貝。”
    寶兒小嘴一扁，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小手還不死心地伸著：“寶兒…看看…就看看…”
    林閑看著徒弟那渴望的小眼神，再看看自己手裏那三枚寒酸的銅錢，再看看門外那若隱若現的灰布褂子，一股巨大的悲憤和走投無路的絕望感，猛地衝垮了他心裏最後那點理智的堤壩！
    媽的！幹了！死馬當活馬醫！
    “行！”林閑猛地一咬牙，臉上露出一種豁出去的、近乎悲壯的表情，“師父帶寶兒去買‘亮亮’！買比這個還亮亮的好東西！但是寶兒要答應師父一件事！”
    “嗯嗯！”寶兒一聽有好東西，立刻用力點頭，大眼睛裏全是期待。
    “咱們出門，寶兒要像小蝸牛一樣慢！要乖乖的！不能亂跑！不能亂碰！更不能…更不能拍東西！尤其是不能讓人知道寶兒力氣大！裝得像隻小鵪鶉！懂不懂？”
    林閑壓低聲音，幾乎是貼著寶兒的耳朵叮囑，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裝鵪鶉！”
    寶兒雖然不太明白鵪鶉是什麽，但師父嚴肅的樣子讓她也緊張起來，小臉繃著，努力做出一個“我很弱小”的表情，甚至還縮了縮小脖子，學得還挺像那麽回事。
    林閑看著徒弟這“超常發揮”的演技，心裏稍微有了點底。他把寶兒裹得更嚴實了些，隻露出小半張臉，然後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奔赴刑場，猛地拉開了那扇嘎吱作響的破門板！
    冰冷的空氣夾雜著塵土撲麵而來。
    林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地掃視四周。那叢蒿草後麵，馬猴兒的身影似乎動了一下，但並沒有立刻現身，顯然還在觀望。
    林閑不敢停留，一把抱起寶兒，讓她的小臉埋在自己肩窩裏，隻露出個後腦勺。然後，他努力挺直了那副風吹就倒的身板，裝出一副“老子隻是帶娃出來透透氣”的淡定模樣雖然腿肚子在打顫），邁著有點發飄的步子，朝著鎮子的小攤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肉跳。他總覺得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像芒刺在背。
    寶兒倒是很聽話，趴在他肩頭一動不動，隻有溫熱的小呼吸拂過他的脖頸，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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