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閑拉著寶兒，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在荒野裏跋涉了好一陣，直到回頭再也望不見那野市的輪廓，才敢稍微放慢腳步。心髒還在咚咚地敲著肋骨，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頭皮發緊，總覺得那抹淡青色會從哪個草窠子裏突然鑽出來。
    “哥哥，慢點，寶兒腿酸。”
    寶兒喘著氣，小短腿倒騰得確實吃力。
    林閑停下，自己也累得夠嗆。他蹲下來，看著寶兒紅撲撲的小臉，心裏那點因為被跟蹤而燃起的邪火又熄滅了，隻剩下疲憊和無奈。他跟個孩子較什麽勁。
    “歇會兒。”
    他吐出兩個字，眼睛卻像賊一樣四處掃瞄。曠野寂靜，隻有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
    休息了片刻，他不敢多待，抱起寶兒繼續走。地圖上那個扭曲的眼睛符號指向東南，他隻能認準這個方向。肚子又開始叫，糧袋徹底癟了。他必須再找個有人煙的地方弄點吃的，哪怕風險再大。
    又走了不知多久，日頭偏西，前方終於又出現了一個比剛才那個更破落的小聚集點。幾間歪歪扭扭的土坯房，中間一片空地稀稀拉拉擺著幾個攤位，人不多，個個麵黃肌瘦，看著比青葉坊市和剛才那個野市都要窮酸。
    林閑稍微鬆了口氣，窮地方，麻煩可能也少點……吧？
    他小心翼翼地帶寶兒走進去。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劣質煙葉和塵土混合的味道。他警惕地觀察著，重點排查淡青色衣物——沒有。
    當務之急是搞點吃的。他摸遍全身，值錢的東西早就沒了。最後咬咬牙，把身上那件還算厚實的外套脫了下來，走到一個賣雜糧餅子的攤前。
    “這個，能換兩個餅子嗎？”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麽窘迫。
    賣餅的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嫗，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件雖然舊但還算完整的外套，慢吞吞吐出兩個字：“一個。”
    林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搶劫啊？但這鬼地方，可能就這價。他餓得前胸貼後背，寶兒也眼巴巴看著那焦黃的餅子。
    “……行。”
    他咬著牙把外套遞過去，換回一個硬邦邦的雜糧餅子。
    他拉著寶兒蹲到角落，把餅子掰成兩半，大的那份塞給寶兒。
    “快吃。”
    餅子拉嗓子，但餓極了也顧不得那麽多。林閑狼吞虎咽，眼睛卻沒閑著，警惕地掃視著這個小小的集市。
    旁邊不遠有個攤位，比賣餅的稍微“高級”點，地上鋪著一塊髒兮兮的布，上麵放著幾枚玉簡和幾本線裝發黃的小冊子。一個穿著稍微體麵點、但眼神透著精明的中年男人坐在後麵，正對著一個看起來剛出來闖蕩的年輕修士唾沫橫飛：
    “小兄弟，一看你就是有慧根的！我這兒可是祖傳的功法，《引氣訣》！知道嗎？正宗貨！引氣入體，打下堅實基礎，比別人快上三成！隻要三塊……不，兩塊下品靈石！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那年輕修士似乎有些意動，拿著那本《引氣訣》翻來覆去地看，但又猶豫著價格。
    林閑嗤之以鼻。
    這種地攤貨色，十有八九是騙人的。他下意識地集中精神，眼睛微微發熱，朝著那本冊子看去。
    【破妄真瞳】反饋回來的感覺模糊不清，那冊子上的氣息微弱而混亂，文字間靈力流轉滯澀，好幾處地方明顯不通，甚至有點南轅北轍。典型的拚湊貨，練了不走火入魔就算運氣好。
    他收回目光，懶得再看。自己都朝不保夕，哪有閑心管別人上當。
    寶兒吃完了餅子，舔著手指上的碎屑，烏溜溜的大眼睛也被那邊的吹噓吸引了。她聽著攤主嘴裏蹦出的那些拗口的詞句，小嘴巴無意識地跟著一張一合。
    那攤主見年輕修士還在猶豫，更來勁了，聲音提高了幾分，幾乎是在喊：“……尤其是這關鍵一處，‘氣過紫府，沉於丹闕，需凝而不散，聚而不躁’！妙啊！這才是精髓！多少人卡在這一步！”
    這時，寶兒大概是聽多了，覺得好玩，忽然仰起小臉，學著那攤主的腔調，奶聲奶氣地、吐字卻異常清晰地跟著念了一句，隻是稍微改了其中一個字：
    “氣過紫府，沉於丹闕，需凝而緩散，聚而微躁~”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相對安靜的集市角落裏，顯得格外清脆。
    林閑正琢磨著下一步怎麽辦，聽到寶兒學舌，也沒太在意，隨口低聲道：“別瞎學，吃你的……”
    話沒說完，他猛地頓住了。
    剛才寶兒念的那句……好像有哪裏不對？但又好像……更順了？
    他猛地扭頭看向那個功法攤位。
    原本坐在攤位後麵角落裏，一個靠著土牆閉目養神、須發皆白、穿著破舊灰袍的老者，毫無征兆地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絲毫不見昏花，銳利得嚇人，如同鷹隼般瞬間就鎖定了聲音的來源——正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的寶兒！
    老者臉上閃過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目光灼灼，仿佛要在寶兒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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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閑的心跳驟停了一拍！
    糟了！
    那攤主還沒反應過來，依舊在吹噓：“對！凝而不散，聚而不躁！精髓中的精髓！”
    那年輕修士似乎被老者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看看老者，又看看寶兒，一臉茫然。
    老者根本不理他們，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寶兒身上。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完全不像個老人，幾步就跨了過來，死死盯著寶兒，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
    “小娃娃！你……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林閑腦子嗡的一聲，瞬間反應過來——寶兒這惹禍精！又他媽無意間捅婁子了！她剛才念的那句，恐怕是點破了什麽關鍵！
    他一把將寶兒拽到身後，擋住老者灼人的視線，心髒狂跳，臉上卻強行擠出一個討好的、卑微的笑：
    “老人家，對不住，對不住！小孩子家瞎學舌，胡說的，您別當真，千萬別當真！”
    他一邊說，一邊用力捏了捏寶兒的手，示意她別吭聲。
    老者根本不理林閑的道歉，目光試圖繞過他，依舊盯著他身後的寶兒，語氣急切：“不！她不是胡說！小娃娃，你告訴爺爺，誰教你那麽說的？‘凝而緩散，聚而微躁’……是誰教你的？！”
    那攤主也愣住了，看看老者，又看看林閑和寶兒，似乎隱約意識到哪裏不對，臉色變了一下，忽然一把搶回年輕修士手裏的《引氣訣》，眼神驚疑不定地在寶兒和老者之間來回掃。
    林閑頭皮發麻，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這老頭絕對是個懂行的！寶兒隨口一句，竟然引起這麽大反應！
    “沒人教！沒人教！”林閑連連擺手，身體下意識地後退，想把寶兒完全擋住，“小孩子瞎編的，她懂什麽功法啊，就是聽著好玩學嘴！老人家，您忙，我們不打擾了！”
    他不敢再多留一秒，彎腰抱起寶兒，轉身就往集市外衝！
    “站住！”
    老者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閑哪敢站住，跑得更快了，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
    “哎！我的功法！”那攤主卻在後麵喊了一聲，似乎更關心這個，“老頭！那丫頭說的對不對？我那功法是不是……”
    老者似乎被攤主打斷，煩躁地一甩袖袍：“你那破爛玩意狗屁不通！練了純屬找死！”
    他再想追林閑，卻被那攤主糾纏著追問：“哎你怎麽罵人！說清楚！怎麽就不通了？”
    就這麽一耽擱的功夫，林閑已經抱著寶兒衝出了集市範圍，一頭紮進荒草叢裏，玩命地向東南方向狂奔。
    他不敢回頭，隻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風聲掠過耳邊的呼嘯。
    寶兒被他顛得難受，小聲問：“哥哥，那個老爺爺……為什麽生氣？”
    “因為你多嘴！”林閑氣得低吼，腳下絲毫不敢慢，“以後別人說話，你不準學！聽到沒有！”
    寶兒被凶得縮了縮脖子，委屈巴巴：“哦……”
    林閑的心沉到了穀底。一個青衫女子還沒甩掉，這又莫名其妙惹來個深不可測的老頭！寶兒這隨口一句的威力，比什麽神功秘籍都嚇人！
    他拚命地跑，直到肺葉火辣辣地疼，腿軟得像麵條，才敢躲到一塊大石頭後麵，小心翼翼地往回看。
    遠處那個破落的小集市已經成了一個小黑點，看不到有人追來的跡象。
    他稍微鬆了口氣，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應該……沒追來吧？
    那老頭看起來不像有惡意，更像是震驚和好奇。但誰知道呢？這鬼世界，好奇也能害死貓！
    他低頭看著懷裏一臉懵懂的寶兒，心裏五味雜陳。這丫頭，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他拿出那張獸皮地圖，手指用力點著那個扭曲的眼睛符號。
    必須盡快趕到那裏！仿佛隻有那個地方，才能解釋發生在他和寶兒身上這一切莫名其妙的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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