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的喧囂像一鍋燒開的滾水，咕嘟咕嘟冒著泡，把人熏得頭暈眼花。
    林閑一手死死攥著掃帚，另一隻手更死地攥著寶兒的小手，汗涔涔的，滑膩膩的。他把寶兒圈在自己和一堆閑置的木樁中間，試圖用身體給她圈出一小片“安全區”。
    “寶兒乖，就蹲這兒，看螞蟻，別抬頭。”
    林閑的聲音幹巴巴的，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他眼睛不敢離開寶兒，耳朵卻支棱著，捕捉著周遭一切可能靠近的腳步聲和窺探的視線。
    寶兒一開始還老實，小手指在泥地上劃拉著。但台上“砰砰乓乓”的交手聲，弟子們的喝彩聲，還有那偶爾閃過的靈光，像是有魔力一樣，絲絲縷縷地鑽過來。
    一個小石子滾到她腳邊。她抬起頭。
    正好看到三號擂台上，一個身材高壯的弟子吐氣開聲，一拳砸出，帶著隱隱的風聲，將對麵的弟子逼得連連後退。那動作剛猛，路線清晰，充滿了力量感。
    寶兒烏溜溜的大眼睛瞬間瞪大了，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小嘴巴微微張著，忘了地上的螞蟻。
    林閑正低頭琢磨怎麽把腳下這片地掃得更敷衍一點，忽然覺得手裏牽著的小手動了一下。他下意識低頭，心裏猛地一沉，寶兒不知什麽時候站了起來，小腦袋仰著，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擂台，那眼神……亮得嚇人！
    更讓他頭皮炸裂的是，寶兒那隻空著的小手，竟然無意識地抬了起來，小拳頭虛握著，極其輕微地、笨拙地，模仿著台上那弟子出拳的角度，向前比劃了一下！
    就這一下！
    林閑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波動了一下？
    像是一顆極小極小的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麵，漾起一圈幾乎無法感知的漣漪。非常輕微，輕微到幾乎以為是錯覺。但空氣中彌漫的、原本雜亂稀薄的天地靈氣，似乎有那麽一瞬間，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朝著寶兒那小拳頭比劃的方向，極其溫順地流動、匯聚了一絲絲，然後又迅速散開。
    幾乎是同時，距離他們不遠處的擂台下方，一個正盤膝閉目、抓緊時間調息的內門弟子，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錯愕和疑惑，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又感受了一下自身。剛才那一瞬間，他感覺周遭原本難以捕捉、躁動不安的靈氣，忽然變得異常溫順流暢，他吸收煉化的效率陡然提升了一小截，體內因剛才比試而產生的些微滯澀感都消散了不少。
    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幻覺。但他確信不是錯覺。
    怎麽回事？他皺著眉，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周圍擁擠的人群。是某位長老路過？還是哪位師兄修煉了特殊的聚靈法門？可看了一圈，身邊除了幾個同樣在調息的弟子，就是忙忙碌碌的雜役，還有……一個看起來傻乎乎、正仰頭看擂台的小女娃？
    林閑的魂都快從頭頂飛出去了！
    他看到了那個內門弟子驟然睜眼和四處探尋的動作！也感覺到了剛才那瞬間微妙到極致的靈氣變化！
    是寶兒！肯定是這祖宗無意識搞出來的！
    他腦子裏“嗡”的一聲，什麽也顧不上了，幾乎是本能地猛地蹲下身，一把將寶兒撈進懷裏，大手不由分說地緊緊捂住了她那雙還盯著擂台、亮得驚人的眼睛。
    “唔…哥哥？”寶兒的視線突然被擋住，不滿地扭動起來，小手去扒拉林閑的手指。
    “乖！寶兒聽話！”林閑的聲音壓得極低，又急又慌，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心髒跳得像要從嘴裏蹦出來，“不好看！一點也不好看了！打打殺殺的，嚇死人了！咱們不看了！哥哥…哥哥帶你去吃好吃的！甜果子！對！甜果子你想不想吃？”
    他語無倫次，幾乎是連哄帶騙，抱著寶兒就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甜果子？”寶兒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扒拉他手指的動作停了下來，小腦袋歪了歪，似乎在天人交戰，是繼續看那些“飛飛”的大哥哥，還是選擇甜果子。
    那個內門弟子疑惑的目光掃了過來，落在林閑和被他緊緊捂住眼睛、隻露出半張臉的小女娃身上。他看到的是一個驚慌失措、滿臉是汗的雜役，正手忙腳亂地哄著似乎被比試嚇到的妹妹。
    雜役？妹妹？剛才的靈氣異常……
    他眉頭皺得更緊，眼神裏閃過一絲探究。但這組合實在太不起眼，那雜役的恐懼也太過真實，怎麽看都不像能引動靈氣的樣子。難道是錯覺？或者靈氣波動來自更遠的地方？
    他搖了搖頭，或許是自己剛才比試消耗太大，感知出錯了。他重新閉上眼睛，繼續調息，不再關注這邊。
    林閑用眼角餘光瞥見那弟子重新閉眼，這才敢稍微喘口氣，但後背的冷汗已經濕透了粗布衣服。他不敢再多留一秒，半抱半拖著寶兒，幾乎是踉蹌著從人群邊緣擠出去，手裏的掃帚早就不知道扔哪兒去了。
    “哥哥，甜果子……”寶兒在他懷裏小聲嘟囔，還在惦記著。
    “吃！回去就給你找！”林閑咬著牙，腳步飛快，心髒還在狂跳。
    他隻想立刻、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把寶兒塞回那間破屋，再也不放出來。
    這丫頭……僅僅是看著，無意識地模仿一下，就能引動靈氣？
    這到底是什麽怪物啊！
    林閑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巨大的危機感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纏住了他的心髒。
    而在他剛才匆忙離開的位置不遠處，另一雙蒼老卻銳利的眼睛，將方才那短暫的一幕盡收眼底。玄璜長老負手而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指尖在袖中微微撚動了一下。
    那瞬間的靈氣微瀾……雖然極其短暫微弱，但那種純粹自然的牽引力……
    他的目光掠過林閑倉惶逃離的背影，又緩緩收回。
    看來，有些猜測，快要被證實了。這潭水，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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