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像個燒透了的煤球，一點點沉進遠山的輪廓裏，天光迅速暗沉下來。溫度降得很快，白天那點暖意被帶著濕氣的冷風一吹，瞬間就沒了蹤影。
    林閑搓了搓胳膊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目光在荒原上掃視，最後落在不遠處一塊半人高的、表麵坑窪窪的褐色巨石上。
    “今晚就在那兒過夜。”
    他指著那塊石頭對寶兒說。那石頭能擋一麵風，總比完全暴露在野地裏強。
    “好呀！”
    寶兒倒是沒什麽意見，隻要跟著“哥哥”，哪裏都一樣。
    走到巨石背風的一麵，林閑把寶兒安頓在緊貼著石頭根部的位置，自己則開始忙活。他從儲物袋裏翻找——這東西空間不大，裏麵雜七雜八塞了些在青雲宗時順手劃拉的低級玩意兒。
    沒有帳篷，沒有睡袋。他掏出了幾件換洗的、料子普通的衣袍，鋪在地上，勉強算個墊子。又拿出一小捆原本用來捆紮東西的、略帶韌性的細絲線，還有一個小小的、鈴舌被卡住不會輕易響的銅鈴，這是他以前覺得好玩收起來的。
    生火？他摸了摸懷裏那張低級火符，又迅速打消了念頭。火光和煙味在黑夜的荒原上，跟舉著個“我在這兒，快來吃我”的牌子沒區別。
    他蹲下身，把絲線的一端係在小銅鈴上，另一端則牽出老遠，繞著他們休息的這塊地方，在幾簇比較堅韌的草莖和一塊小石頭上小心地纏繞固定，讓絲線離地半指高。一個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預警陷阱。
    “哥哥，你在做什麽呀？”寶兒好奇地看著他忙活。
    “弄個小機關，要是有東西不小心絆到線，鈴鐺可能會響。”林閑解釋道，心裏其實沒啥底。
    這玩意兒也就防防不開眼的小動物，真來個大家夥，一腳就踩過去了。
    “像捉迷藏那樣嗎？”寶兒眼睛亮亮的。
    “對，就像捉迷藏，我們藏好，別讓‘鬼’找到。”林閑順著她的話說，把最後一點線固定好。
    做完這些，他靠著巨石坐下，讓寶兒裹緊那幾件衣服，挨在自己身邊。
    “寶兒，睡覺。”他拍了拍小丫頭的背。
    “哥哥不睡嗎？”
    “哥哥先守著，等會兒再睡。”他哪敢睡。係統趴窩，預警時靈時不靈，這荒郊野嶺的，兩個大活人的氣息，就像黑暗裏的燈塔。
    寶兒哦了一聲，大概也是白天跑累了，蜷縮在衣服裏，沒多久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睡著了。
    四周徹底暗了下來。
    最後一點天光消失，墨藍色的天幕上，星星一顆接一顆地冒出來，密密麻麻，亮得有點刺眼。沒有雲，也沒有月亮，隻有無邊無際的星空，冷漠地俯瞰著這片荒原。
    風吹過荒草，發出持續不斷的沙沙聲。遠處，偶爾會傳來幾聲分辨不出是什麽動物的短促嚎叫，聽得人心裏發毛。
    林閑抱緊膝蓋，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岩石，眼睛在黑暗中努力睜大，耳朵捕捉著風帶來的任何一絲異響。那根絲線和鈴鐺，在星光下泛著微弱的反光。
    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心慌。
    他不敢完全放鬆。脖子後麵那點微弱的涼意，像個接觸不良的燈泡，偶爾閃一下，大部分時間都沉寂著。他隻能靠自己。
    腦子裏不受控製地開始胡思亂想。
    下一步該怎麽辦？一直在這荒原上亂撞？今天運氣好，隻碰到一頭落單的低階妖狼，明天呢？萬一碰到狼群，或者更邪乎的東西呢？寶兒再能打，也雙拳難敵四手。
    食物是個大問題。水還能靠找低窪地勉強解決，吃的呢？光靠那點快見底的幹糧，撐不了幾天。難道真要去啃草根？或者指望寶兒空手打獵？今天那狼跑得太快，不然……
    他甩甩頭，把“吃狼肉”這個有點驚悚的念頭拋開。
    得有個目標。一直往一個方向走，總能走出去吧？地圖……他腦子裏那點從青雲宗雜役弟子閑聊裏聽來的信息，模糊得很。隻知道這片荒原好像叫“枯風荒原”，據說穿過荒原，往東走，能到達一個叫“流雲渡”的地方，那裏似乎是通往更繁華地界——中域的一個邊緣節點。
    中域……
    林閑心裏沉了沉。那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根據他穿越後吸收的零碎信息，中域宗門林立，勢力錯綜複雜，高手更多，規矩也更……或者說，更沒規矩。弱肉強食的法則恐怕體現得更赤裸裸。
    就他這煉氣期都勉強的實力，帶著個身懷秘密、天賦逆天的寶兒，跑到那種地方，跟羊入虎口有什麽區別？
    可不出去，難道困死在這荒原？
    他低頭看了看熟睡的寶兒。小丫頭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張著，偶爾還咂摸一下，估計是夢到了好吃的。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臉蛋因為熟睡泛著健康的紅暈。
    得出去。為了寶兒，也得出去。至少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先安頓下來，再慢慢打聽消息，猥瑣發育。
    他輕輕歎了口氣，抬頭重新望向星空。那些冰冷的星點，似乎組成了某種陌生的圖案，與他記憶中的任何一個星座都對不上。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他，一個隻想苟命的鹹魚，卻不得不帶著一個能一拳打爆狼鼻子的萌娃，一步步走向更未知、更危險的區域。
    守夜的時間格外漫長。每一絲風吹草動都讓他心跳漏拍。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輪流用視覺和聽覺監控著四周。那根絲線一直靜靜地繃在那裏，小銅鈴紋絲不動。
    下半夜，氣溫更低了。林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把身邊一件稍厚點的衣服也往寶兒身上攏了攏。
    就在這時，他眼角似乎瞥見，極遠的天際，靠近地平線的方向，有那麽一瞬，閃過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星光的、偏向橙黃色的光點。
    是錯覺？還是……篝火？人煙？
    那光點一閃即逝，再去看時，隻剩下沉沉的黑暗。
    林閑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他不敢確定那是什麽，但至少，那個方向，似乎有點不一樣。
    他默默記下了光點出現的方位。
    東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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