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黃臉的威脅像根刺，紮在林閑心裏。他知道，一直龜縮在小院裏反而更惹人懷疑。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出現在人多的地方，越是顯眼的地方，有時候反而越安全——燈下黑。
    而且，寶兒那渴望的小眼神，也讓他硬不起心腸完全拒絕。
    “帶你去看看可以，”林閑蹲下來，嚴肅地看著寶兒，“但必須答應哥哥幾件事。”
    “嗯嗯！”寶兒眼睛瞬間亮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第一，緊緊拉著哥哥的手，絕對不能鬆開。”
    “第二，不準亂跑，不準亂摸東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林閑加重語氣，“不準對測試的東西表現出任何興趣，不準說你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就像……就像看街上賣藝的一樣，看看就行，明白嗎？”
    “明白啦！寶兒最乖了！”寶兒拍著小胸脯保證。
    於是，兄妹二人稍微做了點偽裝——林閑換了件更不起眼的灰布衣服，寶兒則用一塊舊頭巾包住了她那頭顯眼的柔軟頭發，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朝著城中心的測試廣場走去。
    越靠近廣場，人越多。摩肩接踵，各種氣味混雜——汗味、脂粉味、靈草的清苦味，還有年輕人身上蓬勃的朝氣。喧嘩聲、議論聲、還有前方高台上偶爾傳來的唱名聲和光柱騰空的呼嘯聲，混合成一股巨大的聲浪，衝擊著耳膜。
    林閑緊緊攥著寶兒的手，【靈犀預警】開到最大，後頸持續傳來微涼的觸感，提醒他周圍潛在的危險。他不敢動用任何主動技能，隻是憑借著【破妄真瞳】那近乎本能的、最基礎的觀察力，掃視著周圍的人和前方的測試台。
    測試台由某種白色巨石壘成，高大寬闊。上麵擺放著幾塊測試資質的奇異石碑和晶球。幾名穿著天衍宗標準月白道袍、氣息淵深的修士坐在後方，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個個上台的年輕人。每當有人測試出不錯的資質，相應的石碑或晶球便會爆發出衝天的光柱，引來台下陣陣羨慕的驚呼。
    一個穿著錦袍、神色傲然的少年走上台，將手按在測靈晶球上。晶球內頓時湧現出耀眼的金色光華，一道粗壯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鋒銳之氣逼人。
    “金係單靈根！甲等！”唱名修士的聲音帶著一絲讚許。
    台下驚呼更甚。
    “是金家的少爺！果然天賦異稟！”
    “將來必是劍道天才！”
    林閑眯著眼，看著那少年下台時掩飾不住的得意，以及周身那因為剛剛激發靈根而略顯躁動、運轉不算圓融的靈力波動，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低聲對正好奇張望的寶兒隨口說道：“靈力初生，鋒芒太露，不懂收斂，容易傷及自身經脈。下盤看似穩，實則重心微微前傾，應是家傳功法偏向剛猛，少了些許柔韌。”
    他的聲音很輕，幾乎是貼著寶兒耳朵說的，純粹是習慣了觀察分析，順便教導寶兒。
    然而，旁邊一個同樣來看熱鬧的中年修士恰好聽到了隻言片語，忍不住斜眼瞥了林閑一下，見他衣著普通，修為感知起來也隻是築基初期林閑刻意收斂的結果），身邊還帶著個孩子，臉上頓時露出幾分不屑，嗤笑一聲：“嘖，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人家金係單靈根，甲等！未來金丹可期，用得著你一個築基初期的來指點下盤？”
    林閑：“……”
    寶兒聽到了那人的嗤笑，小眉頭皺起，就想回頭反駁，被林閑用力捏了下小手製止了。他麵無表情，懶得理會這種先入為主的偏見。
    接著，一個身形窈窕的少女上台，測試出水係單靈根，乙上等，光柱湛藍柔美，引起不少女修的讚歎。少女臉上帶著羞澀的紅暈，更添幾分顏色。
    林閑看著那少女周身水汽縈繞，卻似乎與自身氣息結合得不夠緊密，微微蹙眉，又低聲對寶兒道：“水係本應潤澤萬物，與她自身木屬性輔助靈根結合本可相得益彰，可惜功法運轉間有滯澀，靈根呼應不足，威力平白弱了三分。可惜了。”、
    又沒有管住嘴。
    他這邊話音剛落，旁邊另一個看起來像是少女擁躉的年輕男修就不樂意了，陰陽怪氣地開口：“有些人自己沒本事，就會躲在人後對天才評頭論足，真是貽笑大方。”
    林閑嘴角抽了抽，幹脆閉口不言。他算是明白了，在這種場合，你說真話，在別人聽來就是嫉妒，就是酸。
    寶兒卻氣鼓鼓的，小嘴撅得能掛油瓶。她覺得哥哥說的明明都對！那些人好壞！
    這時，一個身材高壯、皮膚黝黑的少年上台，他測試出的是土係單靈根，丙等。光柱呈土黃色，不如前兩者耀眼，但也算紮實。少年似乎有些失望，悻悻地下台。
    林閑看著那少年紮實的步法，以及體內那沉穩厚重、雖然品質不算頂尖但異常凝實的土係靈力，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忍不住又低聲對寶兒說了一句：“此子靈力凝實，根基打得不錯。土係重穩，他步伐沉凝，氣息悠長，看似資質不如前人，但若持之以恒，未來成就未必就低了。修行之路，資質並非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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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他聲音依舊壓得很低，但或許是因為帶上了些許真實的評價，被旁邊一個一直沉默觀望、穿著樸素的老年修士聽到了。
    老修士轉過頭，渾濁的眼睛看了林閑一眼，目光在他平凡無奇的臉上和身邊的寶兒身上停留了一瞬，並沒有像前兩人那樣出言嘲諷，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便又轉回頭去，繼續觀看測試。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林閑心中微微一動。這老修士……似乎有點不一樣。
    就在這時，台上又一人測試完畢，光柱散去。唱名修士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波動：
    “下一位，散修，言立。”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布衣、麵容普通、看起來有些拘謹的少年，低著頭，慢慢走上了測試台。
    當這少年將手按在測靈晶球上時，晶球先是毫無反應，就在台下開始響起細微的嗤笑聲時，晶球內部突然湧現出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混雜著數種顏色的黯淡光芒，掙紮了幾下，最終還是沒能形成光柱，隻是讓晶球表麵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毫不起眼的微光。
    “五行偽靈根，駁雜不純，丁下等。”唱名修士的聲音恢複了平淡，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
    台下頓時響起一陣毫不掩飾的哄笑聲。
    “五行偽靈根？還是丁下？這怕是今年最差的了吧？”
    “哈哈，這種資質也敢來天衍宗？真是浪費時間！”
    “散修就是散修，果然上不得台麵。”
    那叫言立的少年站在台上，聽著周圍的嘲笑，頭垂得更低，拳頭緊緊攥起，指節發白，身體微微顫抖，顯得無比窘迫和難堪。
    林閑的目光卻猛地一凝。
    在他的【破妄真瞳】基礎視野裏，這少年體內那看似微弱駁雜的靈力，其運行軌跡卻透著一股異乎尋常的堅韌和隱忍，那五種屬性的靈力並非完全衝突，反而在某種極其精妙的、近乎本能的引導下，維持著一種極其脆弱的平衡，並且在這種平衡中，隱隱透出一絲……吞噬與成長的潛力？
    這感覺非常非常微弱，若非他觀察力遠超常人，根本不可能察覺。
    他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本能地，用一種隻有寶兒能聽到的、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低聲說道：
    “寶兒，看這個人。記住，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一個能在絕境中維持平衡，並且隱忍不發的人。靈根可以決定起點，但心性……才能決定終點。”
    寶兒似懂非懂，但看著哥哥異常嚴肅的表情，還是用力點了點頭，認真地看著台上那個被眾人嘲笑、顯得格外孤單的少年。
    林閑的話音很輕，但這一次，旁邊那個之前點頭的老修士，耳朵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而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人群的另一側，一個戴著鬥笠、遮掩了麵容的身影，正透過人群的縫隙，靜靜地注視著林閑和寶兒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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