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老子的命,自己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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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做夢,因為他的每一刻清醒,都已淪為比噩夢更詭譎的幻境。
鎮魔殿內,顧玄端坐於帥案之後,看似在批閱南荒送來的軍情玉簡,實則正與另一個自己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戰爭。
營帳簾幕縫隙透進的光線裏,本應是浮動的塵埃,此刻在他眼中,卻變成了億萬張細小而扭曲的人臉,無聲開合,仿佛在嘲笑著他的存在。
他端起水杯,清澈的水麵倒映出的,是他的臉,嘴角卻勾起一抹他自己並未做出的、森然詭異的笑容。
他猛地將水杯擲於地上,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也無法將他從這層層疊疊的虛假中喚醒。
最駭人的是,每當他試圖動用“窺淵之視”探查異常的根源,胸口心髒處,那道由無數血紋交織而成、象征著第九主候選身份的“命契鎖鏈”圖騰,便會陡然發燙,灼痛刺骨。
仿佛在遙遠的虛空彼岸,有一隻無形的手,正通過這根鎖鏈,輕輕拉扯,提醒他作為“獵物”的本分。
他受夠了這種被牽引、被窺伺的感覺。
顧玄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神魂的躁動。
他從懷中取出一物——那截僅有指節長短、屬於英靈將·石疙瘩的斷槍尖。
它已是死物,但英靈戰死前的執念烙印,卻使其對同源的力量有著最後的感應。
他劃破指尖,逼出一滴蘊含著冥河氣息的精血,滴落在槍尖之上。
“滋……”
精血如熱油入水,瞬間氣化。
那截冰冷的斷槍尖仿佛被注入了最後一點餘溫,竟在顧玄掌心微微一顫,而後,槍尖自行調轉方向,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直直指向了他自己的左眼!
問題,就在這裏!
就在那隻帶給他無上洞察力,也帶來了無盡詭異的……淵瞳寄生蟲!
與此同時,殿外廊下,一身玄色執法官勁裝的柳十三娘,正蹙眉看著帥帳的方向。
她手中的判官筆,筆杆冰涼,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主帥,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並非是情緒的波動,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本質上的“異化”。
前日議事,主帥在下達剿滅“腐屍教”的命令時,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但結尾卻用了一個極其古老的詞匯——“戮滅”,那是上古邪魔之間才會使用的、代表著連神魂都不放過的徹底抹殺。
昨夜,她偶然撞見主帥在批閱文書。
他右手持筆,筆走龍蛇,字跡剛硬如鐵。
可他的左手,卻在桌案之下,用指尖無意識地、一遍遍地畫著一個極其複雜的符文。
那個符文,柳十三娘曾在一份關於“無麵之城”的絕密卷宗裏見過!
忠誠與懷疑在她心中劇烈交戰。
最終,對鎮魔殿秩序的絕對維護壓倒了一切。
她必須查清楚。
趁著夜色,柳十三娘避開所有守衛,獨自一人潛入了鎮魔殿的核心區域——萬法池。
此地雖已幹涸,但池壁上仍殘留著鎮魔殿建成之初,由第一任守門人留下的初始契約殘卷。
她以自身精血為引,催動判官筆,筆尖的幽光如水銀瀉地,緩緩掃過那些古老而斑駁的石刻。
大部分條款都是關於鎮壓、煉化的規則,並無異常。
然而,就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處被人為、用更強大的力量刻意抹去痕跡的地方,柳十三娘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判官筆回溯時光的微光下,一行模糊的字跡頑強地顯現了出來:
“凡守門人,其真名一旦銘刻於城心血碑,其命非己,其魂歸城,其生死……由巨像裁決!”
巨像!又是那座無麵之城的巨像!主上曾深入其中,他的真名……
一股寒意從柳十三娘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她猛然轉身,便要衝出萬法池上報這驚天發現。
可她剛張開嘴,喉嚨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股陰冷、晦暗、不屬於主帥本人的氣息,將她牢牢鎖定。
她駭然回頭,隻見萬法池的入口處,顧玄不知何時已悄然佇立。
他麵無表情,唯有那隻左眼,幽暗的漩渦在深處緩緩轉動,仿佛一顆正在蘇醒的深淵星辰。
他看著她,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寒意。
“你知道得太多了。”
當夜,顧玄主動合上了雙眼。
這一次,他沒有以神魂投影進入那片幻境。
那太慢,也太容易被攔截。
他盤膝坐於殿心,逼出一滴色澤近乎純黑的心頭精血。
那滴血在空中懸浮、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了一個與他一模一樣、卻通體由血光構成的“化身”。
這是他徹底掌控鎮魔殿後,從煉化萬物中悟出的一絲造化玄機。
血色顧玄一步踏出,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悍然闖入了無麵之城!
灰白色的骨質街道上,白骨清道夫罕見地停下了掃地的動作,它沒有逃避,而是迎上前,空洞的眼眶“看”著這個不速之客,用神念發出一聲低沉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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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記錄你。你踏入此地的每一步,你心中的每一個念頭,都被那隻蟲子……傳回了第九空王座。”
顧玄的血色化身並未言語,隻是冷漠地從它身邊走過,徑直走向城市中央的祭壇遺址。
那裏本應是一片塌陷的廢墟,此刻,一座三丈高的血色石碑,卻從廢墟中拔地而起!
石碑之上,兩個鮮血淋漓的大字,仿佛剛剛被人用手指寫就,血液尚未幹涸,正散發著與他同源的氣息。
顧玄!
他的名字,真的被刻上去了!
他已不再是候選,而是被單方麵“錄取”的祭品!
血色化身看著那座碑,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極度狂傲的冷笑。
他猛然伸手,從虛空中抽出那截斷槍殘片,毫不猶豫地劃開自己的手掌。
以身為器,以血為墨!
他走到那座血碑旁,無視了上麵自己的名字,用沾滿心頭血的手指,在旁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四個驚天動地的大字:
“此命非禮!”
此命,非上天所賜之禮!此命,不由爾等擺布!
“轟——!!!”
四個字寫就的刹那,整座無麵之城劇烈震蕩!
無數跪拜的白骨子民發出淒厲的哀嚎,它們的麵容竟如同被烈日灼燒的雪片,紛紛剝落、消融!
“哢嚓!”
那座血碑,從中斷開一道巨大的裂縫。
裂縫之中,沒有金光,沒有神兵,隻有一枚通體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古樸指環,靜靜地懸浮著。
——“命契焚環”!
傳說中,唯有敢於主動焚燒自身與上界命契的叛逆者,才有資格觸碰的禁忌之物!
顧玄伸手,決然地握住了那枚指環。
指尖觸及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灼痛,轟然在他現實世界的本體胸口炸開!
那道命契鎖鏈的圖騰,瞬間化作赤紅的烙鐵,仿佛要將他的心髒都燒成灰燼!
劇痛之下,他幾乎要跪倒在地。
現實世界中,鎮魔殿內。
被禁錮的柳十三娘驚恐地看到,一道粗壯如龍的血色光柱,猛然從主帥閉關的正廳衝天而起,撕裂夜幕,直貫雲霄!
那血光中,充滿了狂暴、決絕、以及玉石俱焚的慘烈氣息!
“主上!”她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催動全身修為,判官筆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終於衝破了那道禁製。
“破陣!”
她厲聲高喝,帶領著聞訊趕來的親衛,強行轟開了正廳的大門!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顧玄盤坐於地,他的雙手,不知何時竟已戴上了兩枚一模一樣的漆黑指環。
十指鮮血淋漓,而他正用自己的指甲,在那焚環力量的加持下,一筆、一劃,親手剜刻自己額心那道與生俱來的血色鎖鏈圖騰!
那不是圖騰,那是契約的實體烙印!
每削去一絲紋路,他體內便會爆發出一陣狂暴的黑氣,黑氣在空中凝聚成無數麵蝕者的殘念,發出怨毒的嘶吼:“瘋子!你毀不了契約!你是第九座預定的容器!你隻是一個器皿!”
顧玄對這一切充耳不聞,他咬碎了滿口牙齒,鮮血順著嘴角流下,眼神卻亮得嚇人,手中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直至,最後一絲血紋被他從額骨上硬生生剜下!
“啪——”
一聲清脆到極致,仿佛天道法則斷裂的聲響,在他體內響起!
胸口那道灼燒他神魂的命契鎖鏈圖騰,應聲而斷,化作點點黑灰消散!
鎖鏈斷裂的刹那,他左眼中那隻淵瞳寄生蟲,竟第一次發出了清晰、尖銳、帶著極度驚恐的人類語言:
“你瘋了?!沒有它的維係,你的神魂會立刻崩解潰散!”
顧玄緩緩抬頭,一行漆黑的血淚,從他的左眼眼角滑落。
他笑了,那笑容裏帶著前所未有的釋放與快意。
“散了也好。”
“至少,是我的魂。”
話音未落,整座鎮魔殿發出雷鳴般的嗡鳴!
殿堂四壁,那十八尊猙獰的鎮殿獸首猛然齊齊轉向他,它們眉心那一直開啟的第三隻眼,竟在這一刻,緩緩地、同時閉合——仿佛在重新審視,重新評估這位徹底掙脫了枷鎖的、唯一的主人。
與此同時,南荒地底不知幾萬丈的黑暗深處。
那座倒懸的、如山嶽般巨大的青銅巨眼,猛然收縮成一個針尖!
一聲跨越了時空與維度的無聲怒吼,在每一個與“契約”相關的存在的靈魂深處炸響:
“第九座……還未落定!”
正廳之內,風暴平息。
顧玄靜靜地坐在那裏,額頭的傷口深可見骨,卻已不再流血。
斷裂的枷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但也抽空了他的一切。
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遠去,柳十三娘焦急的呼喊聲變得模糊而空洞,眼前親衛們手持兵刃的緊張身影,也開始失去色彩,輪廓漸漸融化在無邊的黑暗裏。
他抬起手,想看看這隻終於屬於自己的手掌,卻發現它仿佛隔著萬水千山,輕飄飄的,沒有絲毫實感。
一股深沉的、無法抗拒的寂靜,正從他神魂的最深處,如潮水般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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