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老子燒的不是香火,是你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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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無聲止息,北境冰原之上,那麵巡狩台青銅鏡的所有碎片,在同一時刻徹底失去了最後一絲光澤,化為凡鐵。
    鎮魔殿內,岩漿羅盤的瘋狂旋轉終於趨於平緩,指針上殘留的灼熱氣息,如一道無形的利劍,死死釘在那座被萬載冰雪掩埋的古城廢墟之上。
    初始之地已現。
    然而,顧玄卻如一尊萬古不移的石雕,立於殿中,未曾有半分動身北上的意圖。
    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間的阻隔,死死凝視著殿堂穹頂,在那第二枚權柄星辰的空位之下,靜靜懸浮的“弑神令”虛影。
    左臂之上,那道代表著篡奪與逆反的嶄新刻痕,正一寸寸變得滾燙,仿佛有岩漿在皮膚下流淌,灼燒著他的理智。
    這是一種警告,也是一種渴望。
    就在此時,他體內蟄伏的億萬氣運蠶群,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
    它們不再是溫順的巡遊,而是化作了驚恐的蜂群,瘋狂撞擊著他的經脈壁壘。
    一股龐大、扭曲、混雜著絕望與狂熱的龐大情緒潮汐,自三百裏外的南荒腹地,如海嘯般席卷而來,狠狠拍擊在他的感知屏障之上!
    那是千萬人同聲禱告、同心赴死所形成的“信仰濁流”!
    顧玄眼中的冰冷瞬間化為徹骨的殺意,他緩緩收回凝視弑神令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殘酷至極的弧度。
    “不等我北上,就先在這兒……給我鋪好了黃泉路。”
    三日後,南荒,白骨寨。
    此地曾是萬千屍骨堆積的古戰場,怨氣衝天,生人勿近。
    而此刻,通往寨子的荒原古道上,卻煙塵滾滾,一支望不到盡頭的隊伍正緩緩前行。
    這是一支送葬的隊伍,送的卻是他們自己。
    隊伍裏每一個人都披麻戴戴孝,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與安詳,仿佛死亡不是終結,而是一場盛大的榮歸。
    他們手中高高舉著一尺長的慘白紙幡,上麵用血墨寫著各自的名字與一個精確到時辰的死期。
    顧玄就混跡在這支死氣沉沉的隊伍之中。
    他麵容枯槁,雙頰深陷,嘴唇幹裂,一身破爛的麻衣下,身軀佝僂,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他刻意壓製了體內所有的力量,連心口的幽冥鼎紋都暗淡到幾乎不可見,僅憑一層最原始的血肉封印,將自身氣息偽裝成一個瀕死的凡人。
    他雙目低垂,隨著人流麻木地向前挪動,任由一名身著彩衣,臉上掛著永恒微笑的童女走到自己麵前。
    夢渡童女·阿眠。
    她終年閉目,卻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沒有言語,隻是伸出纖細如玉的手指,從發髻上取下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對著顧玄的太陽穴,輕輕刺入。
    刹那間,一股柔和而溫暖的精神力量順著銀針湧入識海,無數幻象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臭小子,又偷懶!再不起來,晚上的烤肉沒你的份!”老哨長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咧嘴笑罵。
    “玄哥,給你!”紮著衝天辮的小豆子,獻寶似的遞過來一隻烤得滋滋冒油的田鼠,眼中滿是崇拜。
    烈焰焚城的火場裏,那個沉默寡言的漢子石疙瘩,用他那寬厚如山的脊背,扛著重傷的自己,一步一踉蹌地衝出火海,口中反複念叨著:“活下去……活下去……”
    這些,全都是他記憶中最溫暖,也最痛苦的畫麵。
    它們被編織得無比真實,帶著陽光的溫度,帶著食物的香氣,帶著兄弟的體溫。
    足以讓任何鐵石心腸之人,在這一刻卸下所有防備,沉溺其中。
    然而,就在顧的嘴角即將控製不住地微微抽動時,一直蟄伏於他識海最深處,早已對虛假情緒無比敏感的氣運蠶群,猛然暴動!
    它們如一群嗅到血腥的鯊魚,化作一道灰色的洪流,自識海深處噴湧而出,以最野蠻、最粗暴的方式,將那些溫情脈脈的瞬間撕扯得支離破碎!
    顧玄身軀微不可查地一顫,喉結滾動,發出一聲隻有自己能聽見的低語。
    “這些夢……太幹淨了,不像我的命。”
    阿眠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但銀針反饋回來的,卻是一片符合將死者身份的、平靜而絕望的情緒波動。
    她收回銀針,微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走向下一個人。
    顧玄,通過了測試。
    夜色如墨,祭壇群陷入一片死寂。
    九百座由人骨與血泥堆砌而成的血祭壇,如一顆顆毒瘤,星羅棋布地散落在白骨寨的中央盆地。
    祭壇之上空無一物,但地下,卻有隱晦的紅光如血管般緩緩流轉,將所有祭壇連接成一個巨大的活體網絡。
    顧玄如一道鬼影,悄無聲息地脫離了沉睡的隊伍。
    他來到一處隱蔽的角落,左臂上的淵瞳烙印驟然睜開,一道幽光掃過大地。
    眼前的世界瞬間變了模樣!
    他看穿了厚重的土層,看到了那驚駭的一幕——每一座血祭壇的正下方,竟都盤坐著一具“偽英靈”!
    它們並非真正的英靈,甚至不是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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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由無數戰死者的怨念、殘魂,用一種惡毒的秘法強行拚湊、縫合而成的活體傀儡!
    它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通過遍布地下的地脈絲線,連接上方那些赴死者的夢境,不斷抽取他們的生命精氣與情感。
    顧玄的目光掃過一座座祭壇,忽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在其中一座祭壇之下,那具被稱為“影七”的偽英靈,赫然長著一張與石疙瘩分毫不差的麵容!
    它盤坐在黑暗的地底,雙目緊閉,口中卻在機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低語著。
    “兄弟,放下吧……火裏,有家……”
    “哢!”
    顧玄的拳頭瞬間緊握,鋒利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滲出殷紅的血。
    他沒有怒吼,沒有咆哮,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隻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冰冷到極致的話。
    “拿我的痛當餌……你也配,叫他的名字?”
    子時三刻,月上中天。
    主祭壇上,一麵由無數人皮縫製而成的引魂幡,在無風的環境下驟然劇烈搖曳起來!
    引魂師·歸無相,盤坐於幡下。
    他的雙目早已被剜去,隻留下兩個漆黑的空洞,雙耳也用特製的黑蠟死死封住。
    但此刻,他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卻猛然抬起,精準無比地“望”向了顧玄藏身的黑暗角落。
    十七根比發絲更細的血色絲線,自他微微張開的口中延伸而出,如蛛網般貫穿了地底的九百座祭壇。
    他就像一個操弄著提線木偶的盲眼匠人,聲音沙啞而空洞,直接在顧玄的腦海中響起。
    “墮落者,你來了。你的身上,沒有光,隻有恨。”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片祭壇群轟然共鳴!
    盆地中,那上萬名沉睡的赴死者,竟在同一時刻猛地睜開了雙眼!
    他們的眼神空洞,沒有焦距,卻齊聲誦念起一道狂熱的咒文:
    “迎歸者,焚心以奉!”
    “轟隆——”
    大地裂開無數道縫隙,腥臭的血壤翻湧,無數拇指大小、通體血紅的蠕蟲如潮水般湧出,它們專噬生靈心中的猶豫、悔意與求生之念。
    顧玄知道,再不動手,這上萬人將在幾個呼吸之內,被徹底榨幹神魂,淪為毫無價值的祭品!
    “嗤啦!”
    他猛然撕開了左臂的麻布封印!
    那道猙獰的“篡命刻痕”暴露在空氣中,仿佛活了過來,滴落一滴漆黑如墨的血液!
    顧玄以這滴蘊含著篡奪之力的心頭精血為引,在身前的虛空中,悍然劃下了一道逆亂天機的符印!
    “嗡——!”
    鎮魔殿穹頂,代表“寂滅之鐸”的第一枚星辰光芒大放,一道無聲的震蕩波紋,自顧玄腳下呈扇形,轟然擴散!
    這道攻擊,並非攻向地麵上的萬千信徒,而是穿透土層,直擊地底那九百個偽英靈的核心!
    “噗!”第一具偽英靈,在波紋掃過的瞬間,如被戳破的水袋,轟然爆裂!
    “噗噗!”緊接著,第二具、第三具……成片成片的偽英靈,連慘嚎都來不及發出,就在寂滅之力下崩解,化為最精純的怨念黑灰!
    當那道波紋掃過“影七”所在的區域時,那張酷似石疙瘩的臉孔驟然扭曲,發出一聲不屬於任何人的,尖銳刺耳的哀嚎,響徹顧玄的識海:“你不救我們——你從來就不想救我們!!”
    一股混雜了萬千怨毒的意念衝擊,狠狠撞入顧玄的神魂!
    他身軀劇震,悶哼一聲,踉蹌著後退一步,幾乎當場跪倒在地!
    但下一瞬間,鎮魔殿深處,那尊神秘的獸首雕像,再度發出了一聲冰冷而不耐的低哼。
    獸口猛然張開,一縷純粹的黑色火焰噴薄而出,瞬間便將侵入顧玄識海的所有怨念焚燒殆盡!
    顧玄劇烈地喘息著,他緩緩站直了身體,眼中最後的一絲動搖,也隨之徹底熄滅。
    他踏前一步,幽冥鼎自他袖中呼嘯飛出,在半空中迎風暴漲!
    他沒有絲毫猶豫,將這尊古老的大鼎,狠狠地砸向了主祭壇的核心!
    鼎口朝下,逆轉吞吐!
    那本該接引魂力歸於虛無的恐怖吸力,此刻竟反向爆發,強行抽取引魂幡中積蓄了百年的磅礴魂力,再以一種更加狂暴的方式,盡數反哺回這片被汙染的大地!
    刹那間,天地變色!
    “轟!轟!轟!轟——!”
    九百座血祭壇,在同一時刻,由內而外地轟然爆裂!
    赤紅色的焰柱衝天而起,將夜空照得亮如白晝!
    蘊含著純粹生機的魂力灰燼,如一場甘霖,紛紛揚揚地灑落。
    廣場上,上萬名昏厥者齊齊栽倒在地,臉上的詭異寧靜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陷夢魘的痛苦。
    半空中,幽冥鼎的表麵,浮現出一道道蛛網般的細密裂痕。
    與此同時,鎮魔殿內那道低沉的私語再次響起:“它認你為主……隻差,一次獻祭。”
    遠處,引魂師·歸無相那殘破的身軀,在狂暴的能量風暴中被寸寸吹散。
    他用盡最後的力量,發出了怨毒的嘶吼:
    “你毀掉的,是他們唯一的救贖!你會被所有活著的人……詛咒!!”
    顧玄靜靜立於一片廢墟中央,望著漫天飄落的灰燼,感受著那些從昏迷者身上散發出的、劫後餘生的微弱生機,輕輕說道:
    “那就讓他們,恨著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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