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的月光總帶著股潮濕的黴味，像浸過雨的舊書。林凡將最後一塊符咒貼在城隍廟的木門上，指尖殘留著朱砂的涼意——這是父親留下的鎮邪符，據說能擋住低階邪祟，可麵對鬼手閣的手段，他心裏實在沒底。
    “吱呀——”
    身後傳來木板摩擦的輕響，林凡猛地轉身，短劍已握在手中。月光從破窗斜照進來，映出林婉兒蒼白的臉，她手裏提著盞油紙燈，燈芯在風裏顫巍巍地跳：“師兄，我怕你一個人……”
    林凡鬆了口氣，收劍入鞘：“不是讓你在客棧等著嗎？這裏陰氣太重，不安全。”
    “你才不安全。”林婉兒把燈往他麵前遞了遞，光暈掃過布滿蛛網的神像，泥塑的城隍爺半邊臉已塌掉，露出裏麵的稻草，“亂葬崗那邊趙族長派人回話了，沒發現異常，說不定柳夫人藏在這兒。”
    城隍廟確實詭異。本該香火旺盛的大殿積著寸厚的灰，牆角堆著半腐的供品，幾隻黑鼠從供桌下竄過，驚得林婉兒攥緊了他的衣袖。林凡用劍挑開供桌後的幔布，後麵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大小剛好能容一人鑽進去。
    “這裏有古怪。”他蹲下身，指尖探進洞口摸了摸，沾到些黏膩的液體，湊近鼻尖一聞，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著藥草香——和黑風寨石屋裏聞到的一模一樣。
    “要進去看看嗎？”林婉兒的聲音發緊，燈影裏她的睫毛抖得像受驚的蝶。
    林凡點頭，將油燈塞進她手裏：“你在外麵守著，我去去就回。”
    “不行！”林婉兒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汗浸濕了他的衣袖，“要去一起去，上次在黑風寨你就差點……”她沒說下去，眼圈卻紅了。
    林凡心裏一暖，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一起去。跟緊我，別碰任何東西。”
    洞口比想象中深，爬了約莫三丈，前方突然透出微光。林凡示意林婉兒停住，自己先探出頭——竟是間石室，石壁上嵌著油燈，照亮了靠牆的十幾個鐵籠，籠裏鋪著幹草，卻空無一人。
    “奇怪，不像藏人的地方。”林婉兒從他身後鑽出來，油燈照過籠門的鎖——都是新鎖，鏽跡還沒爬上銅芯，“好像剛搬走不久。”
    林凡走到最裏麵的鐵籠前，指尖劃過欄杆上的劃痕——不是野獸抓的，更像指甲刻的，密密麻麻，像無數個扭曲的“救”字。他突然注意到籠角有片撕碎的衣角，青灰色的布麵上繡著朵半開的梅——那是青陽城蘇家的標誌，蘇家小姐蘇眉上個月突然失蹤，家裏人找瘋了都沒音訊。
    “是蘇小姐的衣服。”林凡捏著那片布，指節泛白，“她們被轉移了。”
    林婉兒的燈突然晃了晃，光線掃過石室盡頭的石壁，隱約映出個暗門的輪廓。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拔出武器，林凡用劍柄輕輕撞了撞石壁，發出空洞的回響。
    “裏麵有人！”林婉兒壓低聲音，油燈往門縫湊了湊，能看到裏麵晃動的人影。
    林凡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暗門。油燈的光瞬間湧進去，照亮了滿牆的符紙，一個穿著黑袍的老者正背對著他們，手裏拿著支銀針刺向石台上的少女——那少女雙目緊閉，手腕被鐵鏈鎖著，正是失蹤的蘇眉！
    “住手！”林凡劍氣直逼老者後心。
    老者卻像背後長了眼，側身避開，黑袍翻飛間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左眼處蓋著塊黑布，右眼裏閃著精光：“林嘯天的兒子？倒是比你爹當年莽撞。”
    “你認識我爹？”林凡護在林婉兒身前，短劍直指老者咽喉。
    “何止認識。”老者笑起來，聲音像磨過的砂石，“二十年前你爹斷我一臂，今日拿他兒子抵債，很公平。”他抬手掀開黑布，左眼眶空蕩蕩的，隻剩個黑洞，“這窟窿，也該讓你們林家填填。”
    林婉兒突然驚呼：“你是‘獨眼鬼醫’！我在爹的卷宗裏見過你的畫像！”
    獨眼鬼醫桀桀怪笑：“小姑娘眼神不錯。可惜啊，今天你們誰也走不了——蘇小姐這朵‘藥引’快成熟了，正好用你們的血當藥引的‘引子’。”
    話音未落，他突然從懷裏掏出個瓷瓶，往地上一摔。黑霧瞬間彌漫開來，帶著刺鼻的甜香，林凡連忙拽著林婉兒後退，卻見蘇眉突然睜開眼，瞳孔變成詭異的純黑，像提線木偶般撲了過來。
    “她被下了控心術！”林婉兒甩出幾張符咒，黃紙在蘇眉麵前燃起淡藍的火，逼得她後退兩步。
    林凡趁機揮劍砍向獨眼鬼醫，卻被他用銀針刺向手腕。這老者看似年邁，身手卻比黑風寨的護衛靈活十倍，銀針在他手裏像活物般遊走，招招不離要害。林凡仗著年輕力壯勉強應對，眼角卻瞥見林婉兒被蘇眉逼到了牆角——蘇小姐不知何時摸出把匕首，正刺向她的後腰！
    “小心！”林凡猛地撞開獨眼鬼醫，撲過去將林婉兒推開。匕首擦著他的胳膊劃過，帶起一串血珠，滴在地上的黑霧裏，竟發出“滋滋”的響。
    “嗬，純陽血。”獨眼鬼醫舔了舔唇角，“果然是上好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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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石室突然劇烈搖晃，油燈“哐當”落地，火光中竟湧進十幾個黑影，為首的人身形挺拔，黑袍上繡著銀線——是影閣的人！
    “柳夫人倒是舍得，派了這麽多雜役來送死。”獨眼鬼醫冷笑，銀針突然脫手，直刺影閣首領麵門。
    首領側身避開，聲音像冰錐般砸過來：“獨眼，你以為藏在這裏就能躲過清算？當年你用活人煉藥，這筆賬該算了。”
    林凡趁機拉著林婉兒躲到鐵籠後，隻見影閣的人與獨眼鬼醫的手下混戰起來，劍氣與黑霧在石屋裏炸開，蘇眉不知被誰打暈在地，總算沒再撲過來。
    “是鐵麵前輩！”林婉兒指著影閣首領，那人臉上果然戴著副鐵麵具，月光從麵具的眼洞漏出來，冷得像霜。
    鐵麵似乎沒注意到他們，長劍橫掃，將兩個黑衣人劈倒在地，獨眼鬼醫卻趁機鑽進另一道暗門，黑袍消失在陰影裏。
    “追！”鐵麵低喝一聲，帶著人追了上去。
    石屋裏瞬間安靜下來，隻剩滿地狼藉。林凡捂著流血的胳膊，才發現林婉兒正踮著腳給他包紮，指尖的顫抖透過布條傳過來：“都怪我，要是我沒來……”
    “說什麽傻話。”林凡按住她的手，“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經中了控心術。”他看向昏迷的蘇眉，“先把她救出去，這裏不能待了。”
    林婉兒點頭，剛扶起蘇眉，突然“咦”了一聲，指著蘇眉的領口：“這是什麽？”
    林凡湊過去看，少女的衣領裏藏著塊玉佩，雕著半朵蓮——另一半，他在黑風寨救的阿秀脖子上見過。
    “阿秀和蘇小姐……”林婉兒的聲音頓住了。
    林凡心裏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阿秀說過，她有個失散多年的姐姐，脖子上也戴著半朵蓮玉佩。
    夜風從洞口灌進來，吹得油燈忽明忽滅。林凡看著手裏的半朵蓮，突然明白過來——柳夫人要的根本不是隨機的“藥引”，她在找一對有血緣關係的處子，而阿秀和蘇眉，就是她要找的人。
    “快走！”他拽起林婉兒，“我們得去告訴趙族長，阿秀有危險！”
    兩人剛爬出洞口，就見城隍廟外火光衝天，喊殺聲混著淒厲的尖叫刺破夜空。林凡攀上牆頭一看，隻見青陽城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紅了半個天——柳夫人根本沒打算等三天，她在調虎離山。
    “不好！客棧裏的姑娘們！”林婉兒的聲音發顫。
    林凡心沉到了底。他轉身看向石室的暗門，鐵麵他們還在裏麵追擊獨眼鬼醫，此刻回去報信已經來不及。
    “你帶蘇小姐去趙族長那裏，讓他立刻回援城裏。”林凡將短劍塞進林婉兒手裏，“我去客棧。”
    “師兄！”林婉兒抓住他的衣袖，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你別再逞英雄了……”
    林凡替她擦去眼淚，笑了笑：“等我回來，給你看我新練的劍招。”
    他轉身躍出牆頭，朝著火光的方向狂奔。風裏傳來林婉兒的喊聲，像根細針，輕輕刺在他的心上。城隍廟的陰影落在身後，而前方的大火，正像一張張開的巨口，等著吞噬整個青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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