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盡時，小林最後看了眼石窪村的方向。
    村口那棵老槐樹的枝椏在霧裏隻剩個模糊的輪廓，像隻伸向天空的枯手。
    他把裝著向日葵幼苗的瓦盆往背包裏塞了塞，土塊蹭在帆布上，簌簌落了些在褲腳。
    離開山村的路比預想中難走。
    原本的青石板路早被荒草啃噬得七零八落，偶爾能看見半截嵌在泥裏的石階，邊緣被雨水泡得發酥，一踩就碎成粉。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霧散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腳步一頓。
    那不是記憶裏該有的模樣。
    按李伯的說法，翻過三道山梁該是青石鎮——雖不算大，卻有青磚鋪的街道，有賣油鹽的雜貨鋪，還有個能歇腳的茶攤。
    可此刻橫在眼前的，隻有一片望不到頭的廢墟。
    焦黑的房梁像折斷的肋骨，斜插在瓦礫堆裏。
    有幾處還算完整的斷牆，牆皮剝落得露出裏麵的黃土，上麵留著些黑乎乎的手印，指節的痕跡清晰得嚇人。
    風卷著灰沙穿過鏤空的窗欞，發出“嗚嗚”的聲響，倒比山裏的狼嚎更讓人頭皮發麻。
    小林蹲下身，指尖碰了碰腳邊一塊鏽蝕的鐵皮。
    這東西約莫巴掌寬，邊緣卷著毛邊，背麵還粘著點暗紅色的痕跡，幹硬得像陳年的血痂。
    他猛地縮回手，往旁邊挪了挪，卻踢到個圓滾滾的東西——低頭一看，是顆被啃得隻剩半截的顱骨，眼窩黑洞洞地對著他。
    “不是野獸咬的。”他低聲自語。
    齒痕太整齊了，邊緣甚至帶著點鋸齒狀的凹陷，倒像是被什麽鐵器硬生生鑿開的。
    背包裏的向日葵幼苗輕輕晃了晃，嫩芽蹭著帆布，像在提醒他別停留。
    小林深吸口氣，把背包帶勒得更緊些，抬腳往廢墟深處走。
    腳下的碎磚不時發出“哢啦”的脆響，在這死寂裏顯得格外突兀。
    走了約摸半個時辰，他在一間塌了半邊的雜貨鋪前停下。
    門板斜掛在門框上，上麵用紅漆寫的“百貨俱全”隻剩個“百”字還勉強能認。
    牆角堆著幾個鼓鼓囊囊的麻袋，看樣子沒被水泡過。
    小林走過去，用隨身的小刀劃開個口子，一股陳米的氣息湧了出來——是糙米，顆粒還算飽滿，隻是沾了層灰。
    他剛把麻袋往背包裏塞，身後忽然傳來“哐當”一聲。
    像是有什麽沉重的東西，正拖著金屬在地上摩擦。
    小林猛地轉身，意念已經延伸到了係統麵板上，心裏稍定。
    隻見二十步開外的斷牆後，慢慢踱出來個黑黢黢的影子。
    那東西約莫半人高，渾身裹著層鏽跡斑斑的鐵皮，陽光照在上麵，反射出一塊塊斑駁的光。
    最顯眼的是它嘴角支出來的兩顆獠牙，黃黑相間，尖端閃著冷光，像是用舊了的鐵鑿子。
    四條短腿踏在碎石上，每一步都帶著“哢啦”的聲響，蹄子與地麵碰撞時，竟濺起了細小的火星。
    “鐵皮野豬。”小林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伯說過這東西，是災變後才有的怪物，尋常刀劍根本破不了它的皮，最麻煩的是它那對獠牙，能把青石鑿出個窟窿。
    他下意識地往旁邊的貨架後躲，後背撞在一堆空酒瓶上，瓶子“嘩啦啦”倒下來，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玻璃碴子濺在鐵皮野豬的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卻連道白痕都沒留下。
    野豬似乎被這動靜激怒了，猛地低下頭，喉嚨裏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響，鼻孔裏噴出兩道白氣。
    它的小眼睛在鐵皮縫隙裏閃著凶光，死死盯著小林藏身的方向。
    小林屏住呼吸，意識在係統麵板裏查探。
    豌豆射手攻擊太脆，打在鐵皮上肯定沒用；堅果牆倒是堅硬，可需要時間生長。
    他瞥了眼周圍，雜貨鋪的後半截還沒塌，牆角堆著些發黴的棉絮，旁邊散落著幾個破陶罐。
    “哢啦——哢啦——”
    野豬動了。
    它的蹄子碾過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步步逼近。
    陽光透過屋頂的破洞照下來，在它身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倒像是披了層會動的鎧甲。
    小林悄悄往後挪，腳邊踢到個硬物。
    他低頭一看，是把生鏽的鐵鉗，鉗口還夾著半根鐵絲。
    他飛快地把鐵鉗抄在手裏，同時心中默念“堅果牆”，指尖已經被冷汗浸得發滑。
    離貨架隻剩三步遠時，野豬忽然加速衝了過來。
    鐵皮撞在貨架上，“哐當”一聲巨響，木頭架子瞬間散了架，上麵的空罐頭、破布娃娃劈裏啪啦砸下來。
    小林借著這股衝擊力往後跳，後背重重撞在石壁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眼角的餘光裏，野豬已經調轉方向，再次低下頭，獠牙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小林忽然注意到貨架旁的麻袋堆。
    那些裝著糙米的麻袋雖然發了黴，卻還結實，堆在一起足有半人高。
    他握緊鐵鉗，猛地往左側衝，同時往麻袋堆後麵種了一顆堅果牆，又抓過旁邊的破布蓋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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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豬果然跟著他轉了方向，蹄子踏在地上的聲音像擂鼓。
    小林衝到牆角，轉身時正看見野豬的獠牙擦著他的胳膊劃過去，帶起一陣刺痛——幸好躲得快，隻是被蹭破了點皮。
    他靠在牆上喘氣，看著野豬一頭撞在麻袋堆上。
    “噗”的一聲悶響，麻袋被撞得癟了下去，糙米從破口處湧出來，像條細細的黃流。
    而就在那堆搖晃的麻袋後麵，一點嫩綠正悄悄破土而出。
    是堅果牆的嫩芽。
    小林的心稍稍放下些。
    這法子是昨夜臨時想的——不種成片，隻在隱蔽處埋上一兩顆，用雜物遮掩，既能節省力氣，又不容易被發現。
    此刻看來，倒是派上了用場。
    野豬顯然沒注意到腳邊的嫩芽，它正煩躁地用鼻子拱著麻袋，把那些糙米拱得滿地都是。
    小林趁機往雜貨鋪外退，眼睛卻沒離開那堆麻袋。
    嫩芽長得很快，轉眼間已經抽出了半寸長的硬殼，像塊小小的綠石頭。
    他退到門口時，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一陣風聲。
    抬頭一看，隻見十幾隻巴掌大的黑影正從廢墟上空掠過，翅膀展開時，邊緣泛著灰黑色的光。
    是飛翼蝙蝠。
    李伯說過，這東西常跟在鐵皮野豬後麵，專撿獵物的便宜。
    小林心裏一緊，剛要加快腳步，就見那幾隻蝙蝠忽然調轉方向，朝著雜貨鋪這邊俯衝下來。
    它們的尖牙在陽光下閃著冷光，翅膀拍打的聲音像密集的雨點，越來越近。
    他猛地衝出雜貨鋪，往廢墟深處跑。
    身後，鐵皮野豬的哼哧聲和蝙蝠的尖嘯聲混在一起，像催命的鼓點。
    腳下的碎磚硌得腳底生疼，可他不敢停下——他知道，這片廢墟裏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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